是馬蹄聲!還有刀劍碰撞的聲響!
陸遙遙一驚,也跟著跳上樹去,不知看到了什麼瞳孔一縮——
遠處烏壓壓一片,人頭攢動。火光搖曳漫山遍野。
甲胄的士兵高舉著火把,投石放火,朝著城門內扔去。
人群最前頭一個少年身穿銀白盔甲,騎著雪色駿馬持槍直破城門。
“城門已破!弟兄們隨我殺進去!殺儘賊寇,奪回雲郡!”
“殺儘賊寇!奪回雲郡!”
“殺——”
喊聲震耳欲聾,劃破寂靜的長夜。
火光,鐵騎,刀槍劍戟,冰與火在交融,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氣味。
得虧是晚上,看不大真切。
可一想到那邊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場景,陸遙遙臉色難看至極。
她壓著胃裡的不適,回頭對白十九說道。
“那邊在攻城,一時半會結束不了,要不咱們再繞個路——”
陸遙遙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一個士兵不知從哪個草叢裡冒了出來,用劍劫持了白十九。
梅開二度。
陸遙遙無語了,“……不是,你到底怎麼回事?被人劫持很好玩嗎?”
白十九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我也很無奈好吧,他們一個兩個的總逮著我不放呢?我看上去有那麼好欺負嗎?”
“閉嘴!不許說話!”
那士兵粗聲粗氣地朝著少年吼道,而後又惡狠狠威脅陸遙遙他們。
“還有你們,也給我老實點!不然我先殺了他,再殺了你們!”
陸遙遙故作驚慌,“彆彆彆,這位大哥,有話好好說,你殺了他,可就不能殺我了呀。”
白十九難以置信地看向陸遙遙。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陸十八,我白十九真是瞎了眼,竟然認了你這樣的人做兄弟!”
阿爾罕原本很緊張的,被他們這一唱一和給弄得沒了情緒。
尤其是在切身感知過白十九的異於常人的武力值後,他更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他壓低聲音問陸遙遙。
“現在怎麼辦?”
陸遙遙聳肩,“還能怎麼辦?陪他玩兒唄,他戲癮大發,要是不彪幾下一會兒估計也不會配合跟我走。”
阿爾罕沒大聽懂陸遙遙的話什麼意思他們又要玩什麼,卻很清楚的明白此時的局勢對他很不利。
他如果現在走,保不準會碰上靖國的士兵,反而容易打草驚蛇,難以逃脫。
與其如此,他倒不如解決了那士兵,換上盔甲再找機會離開。
想到這裡,他手不動聲色放到了腰間的匕首上,正欲攻擊。
那士兵往草叢中大喝:“弟兄們!這裡還有個北戎的漏網之魚和兩個叛徒!”
話音剛落,又蹦出了兩個彪形大漢。
沒過多久,三人都被刀架了脖子。
就離譜。
陸遙遙三人被他們給用繩子綁了手,騎馬拖拽到了軍營。
她和白十九還好,畢竟是修行之人,被拖拽了一路除了手腕有些酸之外沒什麼大問題。
就是可憐了阿爾罕,渾身上下都被石頭樹枝給擦傷了密密麻麻的傷痕不說,腰腹處更是傷上加傷,整一個鮮血淋漓。
他們被帶到軍營沒多久,一個副將過來查看了一番皺眉詰問。
“在雲郡外發現的?怎麼可能,為了這次夜襲攻城,將軍派人和雲郡內部的兄弟們裡應外合,把雲郡圍得密不透風,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他們是怎麼跑出來的?”
那士兵被對方氣勢鎮壓,慌忙回答。
“回副將的話,屬下,屬下也不知道。當時我和幾個兄弟正在草叢蹲守,就是怕有漏網之魚跑出來給北戎那群賊子通風報信。結果我看到兩道人影跳上了樹,然後……”
他猛地指向陸遙遙他們。
“然後我就看到了他們!”
副將知道從那幾個士兵身上問不出什麼,將目光落在陸遙遙他們身上。
“你們兩個和這個北戎人什麼關係?你們來這裡又有什麼目的?”
他身材高大,光是站著什麼也不做就給人巨大的壓迫感。
“你們最好老實交代,若是有半句謊話……軍營一百零八道刑具,我不介意一個一個給你們試個遍。”
陸遙遙莫名,“我不是一開始就說了嗎,剛才被他們帶走路上也說了,我和他就是路上碰上的,路人關係。”
副將儼然不信,死死盯著陸遙遙半晌,看不出什麼破綻來。
他冷笑了一聲,“行,嘴硬是吧,一會兒可彆疼得哭爹喊娘,跪地求饒。”
阿爾罕臉色一白,儘管他並沒有真正接觸過這些,卻也是有所耳聞的。
尤其是他們部落有不少落在聞家軍手中,就算不死也脫層皮。
雖然那個叫白十九的中原人對他又打又踹的,但是那個陸十八看著像個好人,還給他藥給他包紮傷口……
她救了他,他不能恩將仇報害了她。
阿爾罕咬了咬牙,打算將一切攬在自己身上。
“等等,與他無關,我是自己從北戎……”
“大人,你真的誤會了!”
一直沒吭聲的白十九突然開口,打斷了阿爾罕的話。
“我們和他真的沒關係!我們是良民,怎麼可能會勾結北戎,出賣靖國呢!你這是汙蔑!”
瞧著白十九一副痛心疾首控訴的模樣,還真像那麼回事。
副將半信半疑,“那你們怎麼混在一起的?”
白十九板著臉糾正,“什麼混在一起?是這人當時想逃,我們合力把他抓回來的。”
陸遙遙愣了,阿爾罕也懵了。
“所以我們非但沒罪,還抓敵有功。”
他說著扭頭看向陸遙遙,問道。
“十八,你說對不對?”
陸遙遙恍然大悟,忙不迭點頭,“啊對對對!”
副將狐疑地掃了兩人一眼,“你們可有證據證明你們並未通敵叛國?”
白十九正在這裡等著他,他勾了勾唇。
“自然有。”
“不信你可以看看他身上,上麵還有我踹的鞋印呢。”
副將給士兵使了個眼色,士兵連忙上前,“撕拉”,一把扯破了阿爾罕的衣服。
在少年的胸口處,肌肉線條隱約中,印著一個紅紅的鞋印,清晰可見。
臥槽,好大的胸肌,哦不,好大的鞋印。
“還真有……”
陸遙遙神情幽怨地看了過來,“既然你們都驗了,疑心儘可消了吧。”
副將眼神如炬,微眯著眼睛還想要再說什麼,一個士兵突然急匆匆從側門進來,附耳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
他臉色驟變,正要抬腳離開,反應過來這裡還有人在。
副將命令道:“你們兩個,把這個北戎人給我關起來。”
而後扭頭盯著陸遙遙他們道,“還有你們。”
“在事情沒有查明之前,你們最好老老實實給我在這兒待著。”
陸遙遙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勉強笑了笑。
“這是自然,草民肯定會好好配合的。隻是我皮糙肉厚,就是被你們拖拽了一路,又威脅了一通,再盤問了一陣而已,無非是身心疲憊了些,問題不大。”
副將:“……”
問題可能不大,意見聽上去挺大。
她說著歎了口氣,伸手攙扶著虛弱到隨時快要暈倒過去的白十九。
“唉,倒是我朋友,他自小體弱多病,你們這麼折騰了一番,他可能有些撐不住了……”
副將皺眉,不耐吩咐士兵,“去叫人給他瞧瞧。”
少年無力地搖了搖頭,氣若遊絲。
“不用,我這是娘胎自帶的毛病,治不好的。不過可以緩解……”
白十九一邊說著一邊上前虛握住副將的手,微微一笑。
“我餓了。”
……
軍營之中沒什麼吃的,無非就是些粗糧麵餅,配些清粥野菜。
原本以為以白十九這個挑剔的性子,彆說碰了,估計是看都不會看一眼。誰知道飯菜一上來,他吃得津津有味。
反倒是陸遙遙沒有一點兒胃口。
她看著一旁吃著鹹菜就粥喝的少年,眉心一跳。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你也不怕裡麵有毒,什麼都吃!”
白十九揚眉,有些意外,“怎麼突然這麼說?你懷疑那個副將在飯菜裡下毒?”
陸遙遙白了他一眼,“下不下毒我不知道,但是他絕對沒信我們的說辭。”
一個腳印就能證明清白了?人又不是個蠢的。
白十九放下筷子,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自然是出去打探一番如今究竟是個什麼情況啊。”
陸遙遙他們被關在一個營帳中,外麵有士兵在看守,她說話的聲音也不由放低了些。
“你剛才沒聽到那個士兵與那個副將耳語的話嗎?那什麼聞將軍好像出事了。”
她沉思了一會兒,又道:“我想去瞧瞧那個聞將軍。”
白十九沒說話,靜靜注視著她示意她接著說下去。
既然對方已經知道聞浩然是她師兄,還知道他也是靖國人,其中關聯隻要是有些腦子的都能猜到了。
她也不打算隱瞞,直接了當表明自己的想法。
“歸墟之內三百載,人間不過十來年。我懷疑那個聞人傑聞將軍十有八九是我師兄的後代,我想與其就這麼坐以待斃等著他們查清楚我們底細,證明清白,不若我先主動出擊。”
“我師兄既然也進了歸墟,他十有八九也會去找那個聞人傑。”
白十九聽明白了陸遙遙的意思,“所以你是想去看看你師兄是不是已經出現在了軍營之中,或是已經找到了聞人傑。”
陸遙遙微微頷首。
她想和聞浩然碰頭並不是需要他幫助之類的,這個是她的機緣,越少人插手越好。主要是現在的情況有些難辦。
他們既想要留在軍營中探聽情報,可由於阿爾罕的原因,他們並不信任他們。
主動暴露修者身份也不成。靖國本土的修者也不少,他們在各方勢力下辦事,除了讓他們加更忌憚之外,並沒什麼卵用。
思慮再三,陸遙遙決定從聞人傑那裡入手。
“我先找到他,告訴他我是他祖宗的師弟,是來幫助他們找出損害國運的賊人。他要是不信我就讓他等等,等他祖宗來,他們來個祖孫相認,一切自可真相大白。”
誤會解除,這樣之後的事情就能很順利地進行下去了。
陸遙遙越想越覺得自己這辦法妙覺。
她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給我留兩個窩頭,我回來當宵夜。”
說著也不管白十九什麼反應,提劍打暈了門口的守衛,一個瞬身便消失在了黑夜裡。
聞人傑的營帳很好找,最大最居中位置的便是了。
陸遙遙沒有徑直闖入,而是跳上了營帳旁的一棵樹上,用一枝春破開了一道口子,隔著其中往裡麵觀察。
之前盤問他們的副將也在營帳裡,還有一個鬢角發白的軍醫。
兩人圍在床榻邊,皆神色凝重。
她眯了眯眼睛,許久才瞧見床榻之上坐著一個身穿銀白盔甲的少年。
因為副將他們身體擋著,陸遙遙看不清那人的模樣,隻能依稀瞧見他烏發散下,蒼白的臉色染上斑駁的血跡。
饒是如此痛苦卻依舊脊背挺直,任由那大夫將他粘連在血肉的盔甲一片片取下。
“怎,怎麼會如此?!”
那大夫不知看到了什麼,瞳孔一縮。
一旁的副將更是倒吸一口冷氣。
副將焦急詢問:“將軍,你這情況是多久出現的?!半月,還是一月前?”
隻聽少年澀聲說道:“……在陛下派我出兵沒幾日就有了,隻是沒有如今這樣嚴重。”
“?!出兵沒幾日?那不就是三月前嗎?這,這麼長時間裡,您是怎麼忍下來的,您為什麼一聲不吭,什麼也不說啊!”
“對啊,要不是今日你意外受傷,這事你還要瞞到幾時?”
那大夫也看出了這種情況持續的時間不短,卻也沒料想到會有三月。
那是非常人難以忍受的痛楚,他竟忍了這麼久,對少年既心驚又欽佩。
“我若說了,亂了兵心不說,今日這雲郡也收不回。”
他深吸了一口氣,端起一旁的藥碗仰脖子一飲而儘。
“好苦,有飴糖嗎?”
此話一出,副將的眼眶霎時就紅了。
人人敬畏的驍勇將軍聞人傑,如今也不過是個十幾歲,就連喝口藥也嫌苦的少年罷了。
“有的,你離開王城的時候夫人囑咐了我,讓我給你備著呢。”
他笑著說道,背過身的時候抹了把臉。
也是因為這個動作,陸遙遙這才真正瞧見了少年盔甲卸下後的模樣。
她本想第一時間看下對方的長什麼樣子,結果視線一落過去,便被少年裸.露的上半身給嚇了一跳。
不是因為他受傷有多嚴重,多鮮血淋漓,相反的,他沒有什麼深可見骨的傷。
縈繞在他身體的是一團黑氣,黑色的如蜘蛛網似的紋路蔓延到了上半身,在脖頸位置才堪堪停住。
它們像是跳動的脈搏,蠕動的蛆蟲,在少年的肌膚上顫巍鼓動。看得人頭皮發麻。
“哢嚓”!
外麵突然傳來一道聲響,在靜謐的黑夜顯得格外清晰。
副將大喝:“什麼人?!”
他上前將少年護在身後,死死盯著外麵許久,並沒有看到什麼人影。
副將回頭對少年說道:“將軍,我出去看看。”
他屏住呼吸,走到營帳門口挑開帳簾往外看去。
“喵!”
循聲看去,隻見一隻黑色野貓從樹上驚慌跳下,眨眼睛就竄進了對麵的草叢裡沒了蹤影。
“怎麼回事?”
副將鬆了口氣,扭頭回道:“沒事,是隻野貓不小心踩斷了樹枝。”
“原來是貓啊。”
少年淡淡瞥了外麵一眼,“既無事那你便回來吧。”
副將放下帳簾,轉身剛往回走了幾步。
一直沒有動作的少年猛地起身取下牆上的彎弓,他迅速搭上一支羽箭。
“嗖”的一下,弓滿箭出,勢如破竹!
陸遙遙微挑了挑眉,劍出破風,輕鬆擋住了那支羽箭。
力道太大,劍風破開帳簾。
月光皎潔,陸遙遙逆光站著,沒了簾子的遮掩,整個人全然暴露在了空氣之中。
她手腕一動,羽箭在劍周轉了一圈,而後她猛地用力。
羽箭以更為迅猛的速度直往少年方向而去!
“將軍小心!”
少年身形未動,那羽箭擦過他的麵頰,劃下一道殷紅血痕。
他眼眸轉了轉,目光落在陸遙遙身上。
那凜冽的視線如鷹隼鎖定著獵物。
“當真是好大一隻野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