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四十二章 天命之人(2 / 2)

少年抱著手臂,冷臉嗤笑,“說什麼他不方便出手,讓我們去抓幕後黑手,結果他全程都在,眼睜睜看我們忙前忙後,自己坐享其成!”

“還有那女帝,裝得更加一個道貌岸然。什麼為了百姓百般忍讓,今日北戎動到了國運頭上才不得已出兵討伐!她分明就在等這一天,等能名正言順出兵的一天!”

白十九越說越氣,連最喜歡的果子都吃不下去了,直接給扔回了盤子裡。

“怪不得我從一開始就不喜那對君臣!”

陸遙遙也很生氣,有什麼不能直說嗎?他們又不是不會配合,這不是明擺著把人當猴耍嗎?

不過——

“這兩者有什麼直接關係嗎?”

白十九回答:“有啊,我這人直覺一向很準,隻要是我看不過眼的人,一般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你看,這兩個不都是嗎?”

他想到了什麼,又補充道:“哦,還有那個阿爾罕。”

陸遙遙噎住了,還真是。

這一路上好像隻要是白十九不待見的,或多或少都有點問題。

她歎了口氣,有些無力道:“我們這是什麼狗屎運氣,來這裡遇到幾個,幾個都不是什麼好鳥,真全員惡人。”

陸遙遙倒了杯水,手指蘸了點茶水,在桌子上寫寫畫畫著什麼。

“我來整理下現在的情況哈,女帝和任知秋呢,這兩人壓根就不信任我們,就把我們當工具人了,不能處。”

說著她在兩人名字後麵打了個叉。

“而阿爾罕呢,雖說也有問題,但是他現在被關在詔獄,女帝出征之前會當眾被斬首祭旗。隻要他還想活的話,他會是個突破口。”

白十九盯著陸遙遙圈起來的地方看了會兒,沉思了一會兒,沒有立刻表態,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

“你說阿爾罕用來破陣的是一把匕首,任知秋還說那個東西是張平修的本命法器?”

陸遙遙點頭。

他用手點了點手臂,神情冷凝。

“那就奇怪了,一個修者的本命法器,還是個可破這種強大法陣的法器,怎麼可能會輕易被女帝的劍給砍斷?”

這個問題她當時也想過,甚至在他們走後上前去檢查了那兩半匕首。結果什麼也沒發現。

“應該是因為破陣時候法器的靈力被全部消耗了,加上它的主人已身死道消,無法恢複,這才變成了一把普通匕首。如此自然能被劍斷成兩半……”

她說到後麵越發覺得不對勁,有什麼地方似乎被她給忽略了。

“不對,這法器既然成了普通匕首了,那任知秋為什麼還要提醒女帝,說上麵有魔氣?”

他都拿在手上觀察了那麼久,不可能沒覺察到啊。

白十九眯了眯眼睛,俊美的麵容似覆了一層霜雪。

“是啊,他怎麼會不知道呢?”

“無論是今日有人會入仙人廟破壞陣法,用什麼法器破陣,他們早就知道了。”

陸遙遙瞳孔一縮。

若不是有白十九提醒,她估計也會被蒙在鼓裡很久,或者永遠都不會發現。

一把根本就不會有魔器的匕首,任知秋卻要當著所有百姓的麵,說它有“魔氣”。

在群情激奮之下,女帝方有了那段當眾對北戎的發言。

之前陸遙遙隻覺得心潮澎湃,深受感染。如今她隻覺得脊背發涼。

陸遙遙沉默了半晌,突然沉聲問了一句。

“那我們還去找阿爾罕嗎?”

白十九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他們去找阿爾罕這一點會不會也被他們算到了。

他挑了挑眉,毫不猶豫道:“去啊。而且還得越早去越好。”

陸遙遙莫名,“你什麼時候和他關係這麼好了?這麼著急?”

白十九無奈聳了聳肩,“沒辦法,畢竟他就隻有幾日活頭了,見一麵少一麵啊。”

陸遙遙:“……”

好吧,是她想多了。

……

王城詔獄。

和其他行刺被關在一起,統一監管的北戎人不同,阿爾罕是被單獨關押的。

他關在詔獄最深的一個牢獄裡,這裡又暗又潮濕,本來剛從冰雪裡麵出來他渾身都凍僵了,現在又被扔在這個地方,更是奄奄一息。

陸遙遙他們打暈看守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紫衣少年麵色蒼白,瑟瑟發抖得蜷縮在角落,那幾條長命辮也似主人一樣無力垂落在地上,好像下一秒就要絕了氣息般虛弱。

阿爾罕的意識很模糊,幾乎是靠著最後一點毅力支撐著沒有徹底昏睡過去。

這裡太昏暗,他什麼也看不清。

隱隱聽到了有人在喚他,用手拍著他的臉,最後他被對方有些粗魯地捏著臉,強迫著張開了嘴。

一股熟悉的丹藥清甜蔓延在他的唇齒,求生的本能讓他著急咽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阿爾罕覺得傷口沒有辦疼痛難忍了,凍僵的四肢也開始慢慢溫暖了起來。

阿爾罕緩緩睜開眼睛,對上了一雙黑沉明亮的眼眸。

他囁嚅著嘴唇,許久,澀然開口。

“怎麼又是你啊……”

陸遙遙聽後沒好氣地扯了下他的辮子,疼得他嗷嗷叫後才鬆手。

“什麼叫又是我?你這臭小子除了這句話是不是就不會說彆的了?啊?”

阿爾罕揉了揉被扯疼的頭皮,抬眸發現不遠處還站了一個人。

白十九涼涼掃了一眼少年,而後朝著他露出一個惡劣又嘲諷的笑容。

“謔,幾日不見你還是這麼狼狽。”

“哦不,是更狼狽了。”

阿爾罕麵色鐵青,冷聲嗆道:“這還不是拜你們所賜!要不是因為你們,我不僅不會被抓,還能成功破了那魔陣!”

一想到這裡少年目呲欲裂,怨恨和憤怒全然顯露在了臉上。

“虧逍遙王說你們歸墟之外的仙者最是公正,隻循天命,不會偏頗任何一方。沒想到你們都一樣,都是靖國,都是女帝的走狗!呸!”

陸遙遙神色一凜,“魔陣?誰與你說的那是魔陣?”

白十九又問,“逍遙王?他也來了仙居?”

阿爾罕立刻噤聲,一臉戒備地盯著陸遙遙他們。

“我就知道,你們來這裡另有目的。如果你們想從我這裡打探什麼消息,勸你們提前死了這條心吧,我阿爾罕寧願死也不會出賣隊友的。”

“隊友……”

陸遙遙喃喃道。

她垂眸看著狼狽憔悴的少年,他額頭破了個窟窿,血跡糊了滿臉,瞧著可怖又可憐。

“你不說那就讓我猜猜,你是逍遙王派來破陣,毀壞國運的。他的目的很簡單,他想借你們北戎的力量,北戎之手來爭奪皇位。”

“你說我說的對嗎?”

阿爾罕冷哼了一聲,麵上沒有太大的表情。

陸遙遙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半晌,沒頭沒尾地說了句。

“我明白了,你也被算計了啊。”

這下少年有些坐不住了,“你這話什麼意思……哦,我知道了,你是故意這麼說想套我的話。”

他竭力想要表現得鎮定自若,不為陸遙遙的話所動。

在他以為陸遙遙會繼續說下去,繼續觀察他的反應來套他的話的時候,她沒有再開口了,而是往一旁的白十九那邊過去。

兩人神色冷凝,周身氣勢竟比埋他的雪還要寒冷。

他們似在交談什麼,但是阿爾罕什麼也聽不到。

他想起修者之間是可以靠靈力傳音來交流,此時的兩人大約也是用的這種方式。

這讓阿爾罕心下莫名不安,不由得胡思亂想了起來。

剛才她那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他們也被算計了?

他被算計了什麼?被誰?逍遙王還是誰?

正在少年因找不到答案急得抓耳撓腮的時候,白十九掀了下眼皮涼涼看了過來。

“你不願配合就算了,大致情況我們已經知曉了。”

他薄唇微啟,用一種居高臨下地憐憫眼神看著他,緩緩說道。

“你好自為之。”

說著陸遙遙和白十九就要離開。

“等等!”

阿爾罕急忙喚住了他們。

“你,你們不能就這麼走了?你們得給我說清楚,我馬上就要死了,總得讓我死個明白吧?”

他是真的害怕了。

不是怕死,是害怕自己做錯了什麼,被人利用害了北戎。

陸遙遙和白十九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似猶豫了半晌,最終點頭了。

“好,你想知道什麼,我告訴你便是。”

阿爾罕本來還以為兩人是故意詐他,聽到他們反而先問自己想知道什麼,適才對他們的話信了七八分。

他深吸了一口氣穩住心神,“我想知道我被誰算計了,逍遙王嗎?”

“不,他不會這樣做的,他……”

白十九:“怎麼不會?”

陸遙遙補充:“他都投敵叛國了又有什麼做不出?”

“他騙了你,更騙了女帝。”

阿爾罕聞言大怒,反駁:“果然,我就知道你們想挑撥離間……”

陸遙遙冷聲打斷了他的話,“我們沒有挑撥離間,你自己好好想想。為什麼二十年前他要主動請求出兵攻打北戎,他早就知道自己一人之力奪權無望!”

“他假意投誠,想借北戎的手來逼位女帝!現在更是讓你來破陣,不就是為了削弱女帝的力量嗎?他是在利用你們!”

少年不為所動,冷笑著看向他們。“你們這麼說是因為你們是女帝的人。”

白十九俊臉一沉,“誰是她的人?我們是修者,不從於王權,隻束縛於天道。”

這個理由比任何言語都要有力。

阿爾罕登時像是一隻被扼住喉嚨的雞,整個人恍惚又啞然,“可,可你們幫她抓了我,你們在幫她做事。”

陸遙遙沒有直接反駁,反問到阿爾罕,“那你呢?不也是在為逍遙王辦事嗎?”

“女帝為了穩住國運利用我們,逍遙王為了爭權奪位,通敵賣國又是什麼好東西?”

白十九咄咄逼人地質問:“我們是修者尚可及時抽身,及時止損,那你呢?若是北戎,因為你誤信惡人,毀於一旦呢?!”

他麵露嫌惡,一副無可救藥的表情,犀利評價道。

“蠢貨。”

“我呸!說我蠢貨?被蒙在鼓裡的蠢貨是你們才對!什麼爭權奪位!逍遙王分明是大義滅親!”

阿爾罕徹底被激怒了。

一開始他還能沉得住氣,可對方如此自說自話咄咄逼人,反倒臟水的行為讓他實在忍無可忍。

“女帝才是發動戰爭的人,逍遙王是為了阻止他!二十年前是,如今也是!”

他指著陸遙遙和白十九兩人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們是她的走狗,幫凶!你們要是真想及時止損就該幫我把那勞什子魔陣給毀了,不然二十年前十萬聞家軍,還有那個橫死在天雷報應之下的張平修就是你們的下場!”

陸遙遙敏銳捕捉到他話裡的信息:“你的意思是,這京城裡的四方焚魔陣,與二十年前聞家軍的魔陣是同一個?”

阿爾罕以為他們還在質疑他,一下子急了:“不然呢?你們那個小將軍怎麼中的魔?”

他想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睜大了眼睛。

“你們該不會認為是我們乾的吧?”

之前在聞家軍那裡被扣了個縱火行凶的帽子也就算了,現在又來。

阿爾罕氣得一下子跳了起來,“就你們這智商還修仙,先修腦子吧!我們要是有那樣的能耐靖國早完了!哪用得著鋌而走險入仙居趟這趟渾水!”

“為什麼事實都擺在你們麵前了,你們還不信!”是女帝和張平修催動魔陣想拿我們獻祭!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

話音剛落,牢房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陸遙遙和白十九沒再說話,好似雕塑一樣佇立在那裡。

這裡本就昏暗,他們這樣站著阿爾罕更覺瘮得慌。

他縮了縮脖子,往後退了幾步,背靠著角落牆壁才稍平複了下情緒。

在阿爾罕以為是自己的痛罵讓兩人悔恨不已,幡然醒悟的時候,兩人開口了。

“所以,二十年前的魔陣出自女帝之手?”

“聞家軍也是因她而死?”

阿爾罕看不清他們的神情,卻莫名覺得空氣驟降,縮了縮脖子悶悶道。

“對啊,所以那魔陣是非破不可,不然下一次再開啟的時候就不知道要有多少萬人遭殃了……”

他話說到一半,一道寒風掠過,再抬頭看去,兩人的身影已然消失無蹤。

詔獄外,白十九和陸遙遙神色沉鬱地疾步往王宮外走去。

夜涼如水,月亮在黑霧之中若隱若現。

光影之中兩人的眉眼冷若霜雪,明滅晦暗。

半晌,在靜謐的夜裡,最終陸遙遙壓抑不住怒火先開了口。

“看來不僅是我們,他們也被女帝騙了。”

“逍遙王沒有算計阿爾罕,他們也被騙了。以為那四方焚魔陣是個魔陣,怕再次有人成為女帝的犧牲品,所以才來毀陣。”

白十九沉聲補充:“結果不想這一舉動反被認為是意圖毀壞仙廟破壞國運,被女帝利用造勢,成為名正言順發動戰爭的一步棋子。”

而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靖國國運衰弱,卻在女帝登基的時候迅速恢複。

所有人都以為這是天命所歸,國運是被龍氣鎮壓歸位。

可當年還發生了一件大事——也是一場戰爭,一場慘烈至極的戰爭。

十萬將士出征北戎,身死魔陣。

如此國運歸位便還有一個可能——獻祭。

“女帝是用十萬將士的性命獻祭,強行扭轉了國運。”

白十九臉色也很難看,“可為什麼她登基沒有紫微星正,而非要用這樣極端血腥的方式?”

話音剛落,陸遙遙和白十九幾乎同時想到了什麼,驟然停下了腳步。

她抬眸,在對方眼裡看到了同樣的震驚。

“女帝不是天命之人。”

天命之人是逍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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