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四十四章 劫(2 / 2)

其實這種程度對屬性被業火相克的白十九來說杯水車薪,可他看著陸遙遙一臉關切,尤其還踮著腳的努力給他降溫的樣子眉眼肉眼可見地柔和了下來。

“好多了。”

他這麼說著,低頭讓她更方便操作些。

“那就好。”

陸遙遙警惕著周圍,發現外麵並沒有什麼異動非但沒有鬆口氣,神情更加凝重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

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要煉化修者的身魂,這點業火遠遠不夠。他一會兒肯定還會有所行動,咱們小心些。”

白十九:“因為還不是煉化我們的時候。”

“他還在等。”

“等什麼?”

他頓了頓,眸中晦暗。

“等那邊城三十萬百姓身死獻祭。”

任知秋如今隻是把他們困在裡麵並沒有動作,在歸墟之中這樣浪費靈力,白十九能想到的隻有這個可能。

陸遙遙眉頭緊鎖,看向一旁躺在地上已經昏死過去的聞人傑。

不得不說,青年於陣法上的造詣著實爐火純青。他精準的將陣法的威力控製在剛好控製住他們兩人,又不會聞人傑狗帶。

一分多的靈力都不用,就,挺節約的。

“你的意思是說女帝馬上要出征北戎了?”

可是聞人傑還在這……

陸遙遙腦子卡殼了一下,“啊,我懂了。她一開始根本就沒打算帶聞人傑出征,聞人傑也是幌子。”

從他們心生懷疑去藏書樓,到意外聽到路過宮人的話,推測聞人傑會在這裡接受治療,從頭到尾任知秋都算到了。

不,或許他們去詔獄找阿爾罕也在他意料之中。

一切為的就是引他們來仙人廟,來一個甕中捉鱉,一網打儘。

她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好家夥,她直接好家夥,敢情從一開始他們就被任知秋當猴子,耍的團團轉啊。

相較於陸遙遙氣得咬牙切齒不同,白十九倒是頗為淡然。

“不是都給你說了嗎,玩卜算的心都臟。”

陸遙遙心下一動,“都?”

“你在內涵你師尊嗎?”

她隱約記得一開始到浮屠山的時候,白十九說他師尊算到了他們會去接天命令。

白十九聽後不開心了,“我沒內涵,我這是實話實說。”

他抱著手臂,煩躁嘖了一聲。

“而且那老東西的修為比外麵那個不知高到哪兒去了,他能算到十步,那老東西就能算到百步,千步。”

陸遙遙眨了眨眼睛,“也就是說你師尊早就知道我們會被困在這裡?這陣中?”

白十九黑著臉點頭。

“那我就放心了。”

她大大鬆了口氣,一改先前的緊張,甚至還從芥子囊裡拿出了一串葡萄。

“諾,被烤了這麼久補補水分吧。”

白十九沒動,神色複雜盯著她。

陸遙遙歪了歪頭,“怎麼了?怕酸要我給你挑?”

她拍了下他肩膀,“這個你放心,這串就是我精挑細選的,隨便哪顆都甜。”

“……不是,這不是重點。”

他掃了一眼四周,“你覺得現在是吃葡萄的時候嗎?”

白十九接著又道:“還有,什麼叫你就放心了?你放心什麼?咱們如今這種情況哪一點值得你放心的?”

她將葡萄皮吐到一旁的業火裡,“滋啦”一聲,瞬間就成了灰燼。

“你不是說了嗎?你師尊,算得比任知秋更準更遠,他肯定是知道我們有此一劫,而且定能逢凶化吉,所以才放心讓我們接天命令入歸墟的。”

“你說這不該放心嗎?”

白十九愣住了,盯著那串葡萄看了半晌,揪了一顆送進嘴裡。

“……好像是有點兒道理。”

他被說服了。

“可不就是嘛。”

前一秒還焦慮緊張,怕見不到明天太陽的兩人,下一秒便席地而坐分食著葡萄。

吃完後白十九意猶未儘地舔了舔嘴,問道:“還有沒有?”

“沒了,不過還有幾個你從浮屠山帶的果子。”

陸遙遙補充道:“我提前選了的,就算不甜也應該不會難吃。”

說著就要往芥子囊裡拿果子。

結果剛拿出來,地麵突然振動,緊接著傳來震天的鼓聲,將山林上下的鳥獸驚飛。

一聲,兩聲,三聲過後,窗外夜儘天明。

“給,給我一個果子。”

一個沙啞虛弱的聲音從陸遙遙他們身旁傳來,昏迷的少年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過來。

陸遙遙順手遞給了他一個,問道:“那個是什麼聲音?好像是從王宮方向傳來的。”

聞人傑有氣無力回答:“聞天鼓。”

靖國有一傳國之寶,名為聞天鼓。

這聞天鼓是開國皇帝傳下來的。當年他是從馬背上打下的江山,最終在一統天下的時候他的戰馬也正好壽終就寢。於是命人用其皮製成了這麵鼓。

到後來每每帝王禦駕親征的時候都會敲響此鼓,振奮士氣,昭告天下。

陸遙遙和白十九神色一凝——女帝出征了。

意識到這一點兩人剛鬆弛下來的神經又緊繃了起來,不過下一秒,又被一道不和諧的聲音打破了。

“呸!這什麼果子啊,怎麼一點甜味都沒有?”

聞人傑呸掉嘴裡的果子,看向陸遙遙彎著唇角柔聲道。

“師弟,你不是經常去昆侖仙府上課的時候,都會順手摘點峰中靈果當課堂零嘴嗎?那個甜,還有嗎?”

陸遙遙:“!”

“聞師兄!是你嗎!”

聞人傑,不,應該是聞浩然了。

聞浩然笑了笑,“是我。”

“本來我沒想過我能在歸墟恢複意識的,結果被這業火一烤,給烤清醒了,就想起來了。”

彆看他說得輕描淡寫,實則不然。

與其說他是被烤醒的,不如說是業火將他和聞人傑的身魂徹底融合了。

聞浩然現在不僅恢複了自己的記憶,也擁有了聞人傑的所有記憶。

平日裡在劍宗的時候和聞浩然屬於大寶天天見倒還好,現在陸遙遙時隔半月,再次看到對方簡直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她激動得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師兄嗚嗚嗚,我好想你!”

“我,我也是。”

聞浩然被她抱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師弟,好了,咳咳,你先放開我。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

陸遙遙不好意思地鬆開手,“抱歉,我就是見到熟人太激動了。”

聞浩然被她剛才那麼一記鎖喉搞得咳嗽了好一會兒,剛緩過來要說什麼,便聽到一旁少年冷哼了一聲。

“我也是你熟人,你見到我怎麼沒那麼激動?”

那是因為和你熟的壓根就不是我啊大哥!

陸遙遙忍不住在心裡吐槽了一句,表麵上卻還是和和氣氣的。

“哎呀,你那是時隔太久沒見,近鄉情怯了。”

他明顯不信,“近鄉情怯是這麼用的?”

陸遙遙:“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你兄弟情深。”

她又接著輸出了幾句彩虹屁後,白十九這才勉強被哄好。

聞浩然看著兩人半晌,在陸遙遙停下給他找果子的時候見縫插針問道。

“師弟,你認識這位太乙的道友?”

他有聞人傑的記憶,但是對白十九的認識隻停留在他出身太乙,陰差陽錯和陸遙遙一起接了天命令來到了歸墟。

除此之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可莫名的,他覺得眼前人特彆眼熟,潛意識裡他覺得自己應該是認識對方的。

聞浩然不覺得自己會在見過這樣一張臉後沒有印象,應該是如今他寄宿在聞人傑身體裡隻有一道神魂。

神魂不全,所以他原本的一些記憶也有所丟失,這才對白十九覺得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陸遙遙想了下,才回答道:“認識,是和我一起長大的朋友。”

她頓了頓,眼神有些飄忽。

“隻是我之前時候不小心傷到了腦袋,加上和他許久未見,很多事情不大記得了。”

見白十九眉頭微皺,似又不高興了。

陸遙遙趕緊補救,“不過這並不影響我們之間深厚的兄弟情誼。”

“這樣啊……”

他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又不著痕跡打量了白十九一眼。

“我觀這位白道友修為不俗,入這樣強大的陣法之中氣息未亂分毫不說,甚至還有餘力用靈力幫我們抵擋業火灼燒。”

聞浩然斟酌語氣,似在猶豫該如何開口下話。

白十九抱著手臂,微抬下頜,“你有什麼直說便是,用不著說這麼一大堆恭維我。”

他尷尬一笑,“道友既這麼說了,那我也不拐彎抹角了。”

聞浩然道:“你修為如何?”

陸遙遙聞言,也好奇地看了過來。

剛才白十九和任知秋在上麵交手的時候說的話她們沒有聽到,所以並不知曉。

白十九:“一步元嬰。”

說到這裡他補充道:“雖然是一步元嬰,不過我天生道心,若拚全力可與元嬰一較高下。”

彆看一步元嬰和元嬰隻差“一步”,實則其間差距懸殊。

舉個例子,三個金丹巔峰對上一個元嬰初期都不一定討到好處,可想而知白十九這個一步元嬰的含金量有多高,多牛叉了。

聞浩然聞言一驚,陸遙遙也睜大了眼睛。

“你這麼厲害的嗎?!”

少年被她這震驚的神情給取悅到了,唇角微微上揚。

“也還好吧,我記得你們昆侖不是也有個一步元嬰的高手嗎?聽說和我年歲相當。”

沉雲落?

陸遙遙:“是有一個。不過你比他要年輕,所以你更牛些。”

她這是實話實說,沒有任何拉踩的意思。

聞浩然微皺了皺眉,雖然他和沉雲落處不大來,可聽到陸遙遙這麼說自家師兄,多少還是覺得有些不妥。

他破天荒替沉雲落說了句,“師弟此言差矣,沉師兄雖比白道友年長兩歲,但他是如今劍宗唯一能悟得劍祖劍意之人,也非尋常一步元嬰境的修者。”

說完後又覺得這樣人在前腳剛誇了白十九,他後腳說這個不大好。

聞浩然又對白十九道:“當然,白道友也非池中之物,將來仙途必然順遂坦蕩。”

陸遙遙:“……”

好一個端水大師。

對於這些奉承話白十九自小已經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也沒太大反應。

“你問這個做什麼?”

聞浩然:“這個陣法雖然很難掙脫,不過道友既是一步元嬰,大可以試試強行突破。”

這個白十九不是沒想過,隻是冰火不相容。

他要是使出全力,靈力和業火相撞,他都不一定保證自己不會傷到內裡,更何況陸遙遙和聞浩然了。

更何況就算他出去了,必然元氣大傷,這時候對上任知秋勝算不大不說,還極有可能被重新砸回陣中困住。

要真是後者這個情況,他們就真的再出不去了。

這也是為什麼白十九選擇暫時按兵不動,尋求機會。

看出白十九在猶豫什麼,聞浩然道:“白道友似乎忘了這陣中還有兩人。”

他說著指了指自己和陸遙遙。

“我雖隻有一道神魂,我師弟修為也尚淺,但幫你削弱陣眼,助你無後顧之憂衝陣倒是可以做到的。”

之前聞浩然還昏迷著,所以兩人商議破陣並沒有考慮到他。

更何況就算他醒了也不知如何運用術法靈力。

可現在的聞浩然,非凡人聞人傑。

若是隻靠陸遙遙一人很難削弱陣眼很難,要是加上聞浩然沒準還真可行。

經他這麼提醒,白十九微微頷首。

“好,那我試試。”

陸遙遙和聞浩然往後退開,分彆立於陣眼處。一人做決,一人執劍。

感覺到少年調動靈力,業火卷著風雪,地麵凝結成冰。

冰火兩重天的極致衝撞裡,陸遙遙竟覺得比之前活活炙烤要好受不少。

可能的因為她是純陽和純陰兩種體質 一方過強反而壓製另一方。一炎一寒一起倒維持了一種相對的平衡。

聞浩然就有些狼狽了。

他用的是聞人傑的身體,凡人之軀哪裡能承受得住這樣強大的靈力滌蕩。

聞浩然努力調息,感覺到喉間湧出腥甜,唇角也沁了一點殷紅。

“聞師兄,你沒事吧?”

“沒事。”

這兩個字近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

聞浩然哪裡可能沒事,他的五臟六腑都絞痛得厲害。可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停下,他們必須一鼓作氣從這個陣中出去。

不光是女帝已然出征,三日後魔陣將起,北境獻祭必生靈塗炭。更因為聞人傑的大限已至,若是繼續在這裡待著他神魂無所依,必然魂飛魄散。

他深吸一口氣,朝著上空的白十九喊道。

“白道友,你隻管安心破陣!我和師弟會在後方為你穩住陣眼!”

白十九手腕一動,一把冰劍凝在了他的手中。

他很少用劍,可如今要破陣非劍不可。

雪玉寒劍森然,劍身剔透,將白十九的眉眼清晰映照。

四周風雪入陣來,業火如火龍被風湧上廟頂,直衝雲霄。

任知秋正在外麵守著陣,聽到聞天鼓的聲音心下微動。

也就是這一瞬間的失神,被白十九抓住了破綻。

感覺到陣中靈力湧動,青年連忙施法控陣。

業火從雲霄掉頭而下,重重砸在了那抹白色身影中。

無數碎冰成為登天的白玉階。

白十九執劍,踩著冰麵如一隻白鳳迅速往任知秋方向逼近。

後者知道白十九的厲害,斷然不會讓他近身。

他拂塵一揮,打掉了周圍飛冰,攪動著翻騰的業火一並朝著少年而去。

白十九蓄力一斬,直接斷了業火。

從中開了一路,任知秋的身影赫然暴露在了視野之中。

任知秋懸停在那裡沒動,他心下一跳,感覺到身後傳來的灼熱猛地回頭看去。

先前被他斷開的火焰成了兩股,似一身兩頭的火龍,兩頭一左一右朝著他撕咬而來。

“嗬,雕蟲小技。當真以為小爺我怕你這業火不成?”

若是尋常水靈根修者,這業火還當真會將他們克得死死的。但白十九是變異冰靈根,雖有些壓製,卻並非無法破解。

“一頭火龍我能斬,兩頭我更照斬不誤!”

他又凝了一把冰劍,雙劍寒氣更甚,翻身而去。

翻飛的衣袖和馬尾在空中旋動,似一筆墨色掃在宣紙滌蕩開來。

白十九的劍斷兩處,這次是真正用劍氣將其湮滅,不讓它有任何死灰複燃的契機。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屬性嗎?”

任知秋的聲音冷冷從上頭傳來,居高臨下注視著白十九。

“靈根為冰,天生道心。”

“我既能卜算天機,你自以為看得破的,我又如何看不破?”

他雙指一並,朝著白十九掃去。

“焚!”

什麼?!

白十九一驚,原本已滅的業火“噌”一下從陣中竄起。而那金色火焰成了濃鬱的黑。

和剛才焚燒聞人傑體內的魔氣時候的火焰一樣,這是他未儘的魔火?不!

這樣強大的魔氣不可能是他身上那點兒能燒起來的,與其說是一個人,更是十個,百個,成千上萬的怨念氣息所燒成的魔火!

這麼多人,任知秋是用何種辦法,又沒有遭受反噬而煉化的這些魔火?

答案隻有一個——

“任知秋,你這個瘋子!你竟然用亡靈煉製魔氣!”

他就說十萬將士死於魔陣,凡人之軀抵擋不住法陣,大多應該當即魄散魂飛,就算有怨念深者,凝聚的魔氣也不可能二十年都不散,甚至在整個北戎彌漫。

如今答案都解開了。

那些魔氣並不是亡靈怨念所化,是任知秋煉化而成的。

他用魔氣對付北戎,同樣也對付靖國。

恐怕連聞人傑種魔也是他做的!

“瘋子?”

任知秋似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笑了出聲。

他沉了臉色,“二十年前,不,或許自三百年前我入歸墟的時候,我便已經瘋了。”

“我為渡劫而來,卻不願渡劫離去。”

“不過一切很快就結束了……”

任知秋的神情平靜,眼神卻帶著癲狂,讓人不寒而栗。

“我們會浴火重生,得以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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