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2 / 2)

“我今日所見的另外一隻錢袋子除了用料貴重、做工精細外,甚至還用上了名貴的香料。我當時聞了聞,似乎是龍涎香的氣味。這龍涎香的產地遠在海外,落日城乃是中原地區,想來那香料定是貴重無比,非普通人用得起的。”

小姑娘慢條斯理,分析地頭頭是道。

“而那孫老三本就是一個粗人。他吃麵都尚且要問那包子鋪的老板娘真娘賒賬,又怎麼會用的起這樣子的一個錢袋子呢?所以,我就跟他說,這個錢袋子根本不是他的。若是正義衛來,我就告訴他們,他偷東西,還說城主的壞話。讓正義衛把他抓起來。那孫老三不經嚇,一下子就被嚇懵啦!”

“啊!原來如此!”楚英韶恍然大悟,豁然開朗。

聽林若漁輕聲細語的條分縷析,整個過程似乎十分簡單直白,但是這何嘗不需要驚人的觀察力、縝密的推理能力,以及準確抓住對方心理的能力呢。

楚英韶開始由衷的佩服麵前這漂亮的小姑娘,但是礙於他現在還在生氣,隻得拚儘全力,努力繃緊了麵容。

而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聽了全程的楚臨,依然安安靜靜地看著林若漁,墨黑幽深的眼眸中卻飛快的滑過一絲漣漪……

“嗬!”

江臨淵輕輕的甩了一下毛茸茸的尾巴。當時他就窩在林若漁拎著的小竹籃裡,她對那孫老三說的話,他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她當時可不是那麼說的……

她說:“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雞鳴狗盜之輩,尚且可助孟嘗君脫離險境,成就大業。孫大叔身懷重金,可不要因小失大啊。”

就這短短的一句話,既委婉的點出了他身上所帶的錢袋子並不是他的,乃是他偷來的。又表明她並不會因此告發他,隻要他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話術真是好生厲害!

當時江臨淵聽了,也意外的微微挑眉。他家的小魚,可比他想象中要聰明果敢的多了!

“不過……”楚英韶這時回過神來,忽而又道,“你為何不告發那孫老三,他偷人錢財,若那錢乃是急用之物,你豈不是做了助紂為虐之事?”

江臨淵聞言,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五百年前的昊華君也真是單純的可以。

“那錢袋貴重,不是一般尋常百姓用的東西。而且裡麵的錢被是不多——當時,孫老三賠了碗筷杯盞的錢便沒了。可想而知,那錢並不是急用,而遺落之人可能也並沒有在意。”

這時,楚臨低聲提醒道,“若是你丟了一個錢袋子,你會勞師動眾的尋找嗎?”

“這個……”楚英韶想了想,的確,若是丟的隻是裝了銀子的錢袋,即使那錢袋子做的再漂亮、再貴重,他也就丟了就丟了。

“好吧。”

“至於不告發孫老三之事,這何嘗又不是為了你我……”

他們昨日才從餘暉樓中艱難逃脫,正義衛還一直在尋找他們的下落。若是正麵與正義衛碰到,萬一被人認出,後果不堪設想。

“這個……”

楚英韶被楚臨稍一點撥,又有什麼不明白。小姑娘幫了他們,他還不領情,還在一旁發脾氣、甩臉色,這何嘗是君子所為?!

“好啦,對不起。”楚英韶悻悻道,“還有……謝謝你。”

林若漁笑著擺手:“無事,無事。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英公子真是孺子可教也。”

楚英韶:“……”好像又被教育了,早知道,他就不謝謝他了。哼!

楚臨也是側過頭去,抿著唇笑了。

“好啊,臨木頭,你都笑話我!”楚英韶叫了起來,追了上去,一下勾住了楚臨的脖子,把自己掛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人,脾氣來的快,去的快,一下子便雨過天晴,也變得興高采烈了起來。

江臨淵默不作聲地看著打鬨的二人,若是當年沒有發生那樣的事情,他是否也不會變成如今這樣?……

林若漁撫摸了一下小竹籃裡的小貓兒。

其實,楚英韶與楚臨何嘗會對付不了那潑皮無賴一般的孫老三呢?

隻是他們生性善良,再加上身邊碰到的都是直爽、一心向道的修士們。所以,才會被孫老三一下子抓住了把柄。

林若漁今年已經十二歲,開始慢慢的跟著公主娘學習管理中饋。這馭下之術何嘗不是需要學習的一部分。

人生百樣,百樣人生。這世上有好人,自然也便有壞人。還有那些不好不壞、投機取巧、偷奸耍滑之人。公主娘細細教她,碰到怎樣的人,應該怎樣應對。

***

此時已近巳時,林若漁回到餘暉樓,便直接往花廳去。

花廳之中甚是熱鬨,林若漁由白衣侍女引著一看,便見到了幾個老熟人——陸之遙、盛厚義,還有——白發的單正初。

城主大人的頭七宴由正義衛負責安全,他們會來此處與城主夫人商議也是無可厚非。

不過,先生雖然替她換過了衣裳,又將膚色調黑,但是,難保陸之遙他們火眼金睛把她給認出來。所以,楚臨與楚英韶作為孟公子的“侍女”,先回了清雅苑。而林若漁則自行去見過城主夫人。

城主夫人一身素縞,頭戴白花,依然是溫婉柔弱的模樣。她見林若漁過來,便與其商量頭七宴上的演奏事宜。林若漁自然一切都聽從城主夫人的安排。

城主夫人十分滿意,轉頭又問陪在身邊的薛靜丹,另一位樂師——邢幼蓉又在何處?

那薛靜丹也是眉頭微蹙,她昨夜便已經告知了邢幼蓉,今日巳時花廳議事,為何他們到了此時還未出現。

薛靜丹向城主夫人告罪,並急衝衝的去尋那邢幼蓉。

城主夫人瑣事繁雜,林若漁便準備告辭。這時,卻有侍女來報,少尊主來了。

少尊主?便是林若漁剛進落日城時聽說過的那位太子——公山刻咯?

林若漁對公山世家的人十分好奇,就故意放緩了步伐。

城主夫人聞言原本握著茶杯的水微微一頓,而後也是整理了一下衣衫,並讓侍女將少尊主請進來。

不消片刻,衣袂窸窣,自花廳外進來的一大群人。而為首的一大一小,卻是非常的引人注目。

隻見,那二人均是白衣白發,麵容精致,不似真人。

特彆是那個小孩,一頭白雪似的頭發,加之白皙到似乎已經透明的皮膚,與那對灰色的眼眸。

他就好像是一塊冰雕刻而成,冰冷卻又那樣子的精致漂亮。

“希兒。”城主夫人站立了起來,柔聲道,“怎麼又去打攪你二叔叔了?”

小孩沒有回答,那白發男子倒是牽著他的手,大踏步的走了進來,低聲道:“嫂嫂何出此言,希望聰明乖巧,何來打擾一說呢。”

城主夫人道:“少尊主事務繁忙,原是不應該讓希兒打攪到少尊主的。”

少尊主——公山刻搖了搖頭,蹲下身問那小孩:“希望喜歡與叔叔一起,對嗎?”

小孩看起來不過八、九歲的模樣,此時低下頭看了一眼公山刻,抿緊了唇,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最終卻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城主夫人見狀,忙從公山刻手中接過了小孩,低聲道:“希兒從小不愛說話,讓少尊主見笑了。”

公山刻也站立了起來,身材頎長挺拔,一頭雪白長發更是一絲不苟的扣緊在白玉冠中,他不緊不慢道:

“我還記得當年嫂嫂有喜,大哥欣喜若狂,千裡傳音於仙都。父親得知此消息,也是喜出望外,當即便賜名那未出世的孩子為公山希望。意為公山世家未來的希望。希望從小便被給予厚望,不愛說話,方顯得穩重大方。日後才能繼承公山世家的千年基業。”

“少尊主謬讚了。”

城主夫人擁住了公山希望,長長的羽睫低垂,讓人看不清此時她的情緒:

“希兒年紀尚幼,資質愚鈍,如何可以繼承公山世家的基業。少尊主年富力強,英明有為,自然能夠找到心儀之人,為公山世家延續血脈。”

公山刻聞言倒是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隻是接過了早就在一旁服侍的梁瑩心手中的茶盞,抿了一口道:“不知大哥頭七宴,嫂嫂準備的如何了?”

城主夫人見狀,便將安排細細說來,並說當日會由正義衛負責餘暉樓的安防……

林若漁低調地抱著小貓兒站在角落了,也將安防聽了個七七八八。

此時,她與小竹籃裡的小貓兒對視了一眼,準備悄悄的走人,一抬眼卻見到那公山希望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那一雙灰色的眼眸迷蒙離奇,好似浩渺煙波,令人捉摸不透。

林若漁被他那古怪眼神嚇了一跳,猶豫的朝著公山希望笑了笑。

而公山希望並沒有半點回應。

他就那樣麵無表情的站在城主夫人的身邊,一動不動,似乎讓眼睛都沒有眨動一下。看起來半點不似八、九歲活潑可愛的孩子,反倒是像一隻精工細作的傀儡木偶。

真是奇怪啊,林若漁暗忖,她為什麼覺得那小孩似曾相識呢?

這念頭也不過一瞬,她還是按照原計劃準備退出去。

可就在這時,剛剛出去尋找邢幼蓉的薛靜丹瘋了似的跑了回來:

“城主夫人,不好了,那、那、那邢仙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