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的舌尖卷起鮮血,鐵鏽味在口腔內彌散開來。
你我骨血交融,任誰都不能分開。
即使死亡也不行。
·
母親一點點地整理著自己的皮囊。
垮塌的皮膚和鬆散的骨骼被重新推回原位,扭曲的肉塊被緩緩地收攏到皮囊之下,剛才血祭反噬對她的衝擊是意想不到的可怕,幾乎難以維持承載自己軀體的皮囊……可惡。
女人逐漸複原的麵容因惡意和憤怒變得扭曲起來。
自她有記憶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吃這麼大的虧……甚至被逼到不得不暫時離開,尋找地方休養生息。
等她完全恢複——
突然,母親的眼睛猛地瞪大。
她緩緩地扭頭,向著背後看去。
青年蒼白的麵容不知何時居然已經逼近,他的表情很冷,有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一雙淺色的眼底倒映著緋紅的刀光,即使不說不笑,也帶著令人膽寒的戾氣。
好像是逼至喉嚨前的利刃,在眨眼的瞬間就能本能地感受到來自對方的致命寒意。
母親急急後退。
“呲——”利刃破空聲響起,隻聽“嚓”的一聲,在空氣中蠕動著的巨大肉瘤被猛地斬斷成兩截,在被切割到的瞬間,整根肢體都褪去血色,變得乾枯鬆散的炭灰色,在下一刻湮滅於強風之中。
……什麼?!
母親的瞳孔驟然緊縮。
她收攏肢體,迅速地遠離葉迦的攻擊範圍,驚疑不定地審視著不遠處的青年。
自己居然、被傷到了?!
怎麼可能?
所有來自於母親的饋贈全部都是帶毒的種子——它能夠賦予可怕到強悍的力量,同樣也能帶來無形的桎梏。
沒有子嗣能夠傷到她……除非……
母親的表情難看了起來。
地麵之下。
厲鬼們驚訝地發覺,剛才狠厲凶猛的血海不知不覺地變得稀薄起來,一點點地在空氣中消逝,剛才的威懾力迅速地消失。
有的厲鬼掙脫束縛,向著葉迦的方向飛去,但是還沒有離開多遠,就被硬生生地扯了回來。
嵇玄眯起雙眼:“我在這裡。”
他的掌下用力,厲鬼的身形瞬間四分五裂。
斷肢殘血飛濺,落在男人蒼白的臉頰,緩緩地向下淌去,他的聲音冷淡輕慢,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殘酷:
“你們還想去哪兒?”
地麵上,黑壓壓的厲鬼對視一眼,嘶吼著向著獨身一人的嵇玄撲來。
男人修長的身形猶如一陣捉摸不定的風,在鬼群中穿梭,所到之處儘帶起一片濺起的鮮血,但是,血浪卻再也沒有揚起過一次。
又是兩隻A級厲鬼被扯碎。
在屍塊的背後,一隻藏身已久的S級厲鬼奸猾地竄了出來,眼珠□□出的血劍以千鈞之勢飛去,猛地將嵇玄的肩膀穿透。
嵇玄沒出聲,但是身形卻微頓數秒。
“哈哈哈哈哈!!!”那隻S級厲鬼發出狂妄肆意的大笑:“嵇玄……傳說中的鬼王,母親鐘愛的嫡係啊,你居然也有今天!!”
它感到自己看透了對方的虛弱和裝腔作勢,於是終於放棄了一以貫之的謹慎和龜縮,肆無忌憚地向著嵇玄攻去。
“刺啦——”
被暴力破壞的殘肢裹挾著內臟和血液,嘩啦啦地落在地上。
在殘軀的背後,身材高大的男人猶如從地獄中爬上來的殺神一般立於血海之中,一雙猩紅的血瞳微眯著,細而窄的瞳孔仿佛冷血動物一般,在掃過時帶來可怖的威壓感:
“繼續。”
周圍伺機而動的厲鬼被嚇住,居然一時間忘記上前。
直到其中一隻厲鬼發出嘶嘶的陰毒低語:“……嘿嘿,瞧啊,瞧他身上的傷,不要被嚇到,是我們快要贏了。”
這時,那些厲鬼才注意到,嵇玄身上的衣服早已被不知來自於何方的鮮血打濕,在破碎的衣襟之下,隱約能夠看到布滿細碎傷口的皮膚。
熊熊的戰意在諸多厲鬼的眼底燃起。
是啊,的確。
曾經的鬼王,是不會被普通的厲鬼近身,更不會被留下任何傷口的。
這次,是他們占了上風。
“很好,”嵇玄輕笑一聲,慢條斯理地揩掉臉上的血痕:“要的就是這種精神。”
他微微眯起那雙猩紅的眼瞳,輕描淡寫地說道:
“那你們就來試試看好了。”
看看誰能夠親手殺掉現任鬼王。
在廝殺間,嵇玄抬眸向著天際投過一瞥,在不遠處陰雲與肉瘤交織的地方,憑肉眼勉強能夠看到,在那龐然大物前矗立的小小人影。
他不著痕跡地微微勾起唇角。
這次,真正的戰場,在上麵,而不是這裡。
·
刀刃發出的鏗鏘在黯淡的陰雲中回蕩著,醜陋龐大的肢端在被劃過的瞬間變成乾枯的粉柱,被奪走了所有的生命力,成為了飛揚的灰塵,徹底地融入進背後翻滾著的雲層當中。
葉迦的眼底亮著森寒的光,好似幽深的淵藪深處燃燒著熊熊的暗火。
緋紅的刀刃帶起飛濺的鮮血,淩厲的破空聲甩開血滴,落在他的側臉之上,有種致命而可怖的美感。
手中的武器在嗡鳴,吞噬著對方的力量,他能夠感受到自己在以極快的速度變強。
除此之外,無論是肢體關節的靈活程度,還是能夠發揮出來的氣力,抑或是技巧的嫻熟和精練,無一不都是自己的巔峰水平。
從遊戲中習得的全部技巧,無論是凶猛的攻擊,狠辣的戰術,全都都被徹徹底底地運用發揮。
母親的躲避逐漸變得狼狽。
她身體的生長趕不上被破壞的速度,她能夠感受到,葉迦的每一次進攻都離自己的本體更近,更近——
母親咬咬牙。
她暴露了一邊自己的臂膀,利用對方進攻時造成的空隙,用剩餘的肢體向著青年的背後猛地攻去,肉瘤蠕動,毫不留情地向著對方撕扯,貪婪地張開大嘴——
“砰——”
母親的肢端猛地撞到了騰起的血幕之上。
熟悉的血浪將他的後背籠住,猶如結實的盾,保護的密不透風。
葉迦的表情有著一瞬間的空白。
因為他非常清楚……這是他自己釋放而出的。
剛才隻不過是,戰鬥的本能罷了。
母親猩紅的眼球微微轉動,視線落在了葉迦的臉上,貪婪地巡視著對方麵容上意想不到的神色,嘴唇勾起,微笑道:“哦……原來是這樣。”
她欣賞著葉迦的表情:“看來你還不知道嘛。”
細白的手指豎在唇邊,母親的表情十分愉悅,但是聲音卻仍舊慈愛溫柔:“所有的饋贈都有代價,不過,現在看來……”
“你們是一人接受了贈與。”
她豎起第二根手指:“另一人背負了代價。”
母親俯下身,猩紅的眼瞳中倒映著對方動搖的麵容,聲音中帶著遮掩不住的險惡:“那麼,你們各自扮演的是哪個角色呢?”
葉迦的手指收緊,指骨摩擦,發出咯咯的響聲。
“你想救他,對嗎?”母親向他探出手,微笑道:“那就回到我的身邊吧,我保證,隻要——”
她的話音還沒有落下。
緋紅的刀刃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劃過,無聲而迅急,就像是輕柔掠過的風,悄無聲息地吻過。
母親呆愣地瞪大雙眼。
雪白的手腕處,一道細細的血痕浮現出來,下一秒,那隻纖細的手掌掉了下來,露出皮膚下蠕動著的肢體。
鮮血噴湧,粘稠猩紅的液體驟然濺起,染紅了背後陰雲密布的天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喉嚨中後知後覺地發出尖利痛苦的慘叫,表情驟然變得猙獰起來,有一種令人心驚膽戰的惡毒和醜陋,一雙紅到滴血的眼珠死死地盯著麵前的青年,嘶吼著:“你居然敢……你居然敢!真的傷到我!”
那隻被齊腕斬斷的手緩緩地向下落去,在半空中化成了飛灰。
葉迦將鐮刀的骨柄扛在肩上,不躲不閃地直視著對方,表情沉而冷,顯示出磐石般無法動搖的冷靜和意誌力:
“我應了一個賭約。”
他抬起手,鐮刀緋紅的刀尖直指對方:
“再加上,我相信他。”
嵇玄。
那隻執念深重的鬼,從來都會服從於自己的本心和**。
他的貪婪和渴求沒有止境,短暫的滿足隻會增加更深的貪欲。
葉迦用了所有方法,花費了數年的時間,無論是躲藏,惡語,爭鋒相對,就連親自赴死,都沒有將對方緊緊攥著自己的手掰開。
他的眼前閃過對方偏執瘋狂如惡鬼般的猩紅眼眸。
嘗到**滿足滋味的厲鬼,就像是被無法戒斷的癮症捕獲。
在失而複得之後,再想讓對方主動放手,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犧牲?已經不在選項之內了。
葉迦注視著麵前母親扭曲的麵容,緩緩地勾起唇,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看來,破壞掉你的皮囊,也不失為一種方法嘛。”
他的眼底倒映著刀光的鋒芒,表情冰冷而遙遠,帶著可怕的壓迫感和近乎傲慢的自信,聲音平靜卻沉著,猶如在對命運下決斷:
“我不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