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漫天飄雪中, 點點墜落下來, 有幾片落在了行人的袖口。
前後都有打著燈籠的丫頭,身側的陳寧一直沒有說話, 不過到了路拐角卻還沒走,張姨娘便知道這是要送她回去,還不知道留不留宿。
她垂眸看向自己袖口的雪花,又嗅到寒夜的涼意, 背後的清秋院前頭的暖意好像還在, 卻又此時此處的他們隔開成了兩個世界。
“上次下雪還是在上京。”張姨娘開口輕輕說。
陳寧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向飛雪,順帶著也想起了那個時候的張姨娘。陳寧以前三心二意, 幾乎隔幾個月就會帶個新人回來,沒空分出心思去想多的,同時也沒覺得自己有必要去想這些。
在他看來,榮寵是自己給的,後院這些人理應當滿心滿意都是他。隻是她現在猶豫懷疑起來,張姨娘心裡有他嗎?好像從一開始時她就是這樣和和氣氣, 不爭不搶, 做事妥帖又仔細,在所有人裡麵是最讓陳寧安心的那個。故而陳寧也給張姨娘一份獨特的敬重,即便不是最疼寵她, 但也不冷落她。
上次聽說書時陳寧心裡便有了橫亙不下的懷疑,一方麵他覺得不可能,一方麵又開始真正覺得張姨娘心裡麵並沒有他。
張姨娘開口說了話,卻沒聽見回答, 甚至感覺身邊的人腳步都慢了下去,她回頭看,臉上有淡淡的笑意:“爺?”
又是這樣的笑,陳寧有些煩悶起來。就在剛才,還在清秋院吃飯時,她坐在圓桌旁聽自己說起幼時調皮事時明明臉上的笑容真又深,同那時候比起來,此刻的溫和笑容簡直可以被稱作敷衍。
“先回去。”外麵天冷,陳寧無意與張姨娘在這裡多說什麼,低聲說了一句後便伸手扶住張姨娘的手往前走。
一直等回到張姨娘住的院子裡,又進了屋。
沒等丫頭動手,張姨娘便先幫著陳寧脫外袍換便服。
陳寧看著張姨娘的眉眼,她也是極柔和的一個女子,像水一樣潤物無聲,常常容易被人忽略,可是一回頭卻又還在,大約也是因此,陳寧習慣了她的淡然。
隻是此時推測出這種淡然可能是因為無愛,他難免又覺得這脫離了自己的認知,這是不正確的。
陳寧一把握住了張姨娘扣好衣扣準備抽離的手,張姨娘抬頭看他,目光有些不解。
陳寧問她:“你心裡可有我?”
他的視線執拗地凝在張姨娘身上,問出的這句話讓張姨娘眼裡忽然有了笑意。
“爺在明知故問嗎?”張姨娘輕輕往外抽了抽自己的手,沒有抽動,她乾脆也就由陳寧握著。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陳寧今天既然開口,就是想要問出一個答案來。
兄長要他赴京受死,府裡說起來是他的後院,這裡頭的人他竟然也看不清楚了。好像所有熟悉的東西都一起抽離了。
張姨娘目光依舊淡然,“爺以為呢,我心裡自然是有你的。”
“然而你從不嫉妒,從不在意。”陳寧手上的力道鬆了,張姨娘的手自然墜落到自己身側。
張姨娘轉身,眸中閃過一絲可笑,不過語氣裡卻輕快極了,活像是在和陳寧聊家常,“爺喜歡我嫉妒嗎?”
她語氣裡的漫不經心與虛浮幾乎沒做任何掩飾,更加讓這個時候陳寧的怒火更燃。
他厲聲緩緩道:“好好說話,說出你的真心話。”
孕期本來就容易疲憊,加上這些話在張姨娘看來毫無意義,陳寧的指責更顯得可笑,她在軟榻上坐下,抬頭看向麵前站著的陳寧,“爺要聽什麼真心話,爺是覺得我不夠在意您,未曾為您吃醋嫉妒?後院裡吃醋嫉妒的姨娘何止我一個,又喜歡我乖順,又盼我吃醋鬥氣,哪裡有這樣強求人的呢?”
陳寧被問得一窒,還沒等他開口,張姨娘又反問他:“爺心裡有我嗎?”
陳寧望向張姨娘,沒想到她會這麼問。
張姨娘問這句話也沒有指望陳寧回答,於是自己笑著便接了後麵的話,“爺心裡肯定是有我的,爺的心裡裝著這天下的人,不至於漏了我,隻是嫉妒吃醋這樣的事情,有來有往才是美妙,有來無往長久便惹人厭惡了,爺是這一地的王,說一不二,我若是讓您為我嫉妒,那該多大膽多放肆,我自然也是不敢的。不過爺若是想,往後我便多嫉妒,多吃醋,這樣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