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兵的瞳孔微微顫抖。
‘他們在說什麼?’
他感到思維開始割裂,某根線逐漸被拉扯,繃緊到了極致。而他所能做的隻是看著這一切在自己眼前發生,手腳冰冷。
他看到了少年踏上了階梯,在鳴神大社的那棵神櫻之下,穿著巫女服的狐耳女子宣告修煉的開始。
少年很聰明,進步的很快。他看到了少年眼含期待地站在稻妻最為尊貴之人的麵前,並獲得了對方由心的嘉獎。
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人,那是他自己。卻又感到前所未有的割裂與陌生。
[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一個是從借景之館醒來,成日在困於華美的牢獄之中。直到武士將他帶走,才在紛擾的亂世之中苟且生存的浮浪之人。
一個是自誕生便位居人上之人身側,被陪伴和守護,懷揣著赤誠之心去嘗試著一切的可能的幸運之人。
[多麼可笑。]
即便過去的他期盼過自己未曾被拋棄的情景,但也不可能構思至完善如此。
他的世界之中隻有踏韝沙永遠無法散去的雷霆與烏雲,以及死亡與背棄。
那個人是他,又不是他。
他想起了‘博士’曾同自己的對話。
[“切片可以留存在時間的任意一個節點,借由這般,即達到永生與全知。”]
[“時間本就玄妙無比,他們是我,又不是我——換句更為通俗的話說,你又怎知在這個被時間切割的世界上,就不會有著另一個你的存在呢?”]
‘另一個他嗎?’
博士將自己作為藍本研究製作出了諸多切片,他一直都覺得毫無意義可言——那隻是一個被知識蒙蔽的瘋子,就和他的人生並不存在第二個可能一樣。
‘如果是另一個他呢?一個被時間割裂成的諸多世界裡的……另一個他。’
這麼想來,之前無法理解的事情都在此時得到了答案。
在路上閒聊,他提及自己是愚人眾時少女的茫然;也在此刻得到了回答。
少女並不是這個時間的人,而是來自於幾百年前的稻妻。
那金羽並不是她在路上撿到便奉若珍寶的東西,而是給她的。
一切的故事也都不是來自於踏韝沙的傳聞,而是她親身經曆過的記憶。
[他就是討人喜歡受人歡迎,你們根本就不是一路的人。]
她始終都在說著最為真實的話。
散兵緩緩的抬起了微微顫抖的右手,掩住了自己的臉,無法抑製地笑了起來。
他感到自己的胸腔都在震顫,血液比過往的任何一刻都要滾燙。就像是要將這具身軀焚燒殆儘一樣,他卻完全察覺不到痛意,隻是笑的愈發放肆。
‘為什麼啊。’
‘明明都是同一個人……’
‘明明都是同一個人……!!!’
那個他所以為的從始至終都是被“編撰”的角色才是真正的勝者,而他隻能被踩在腳下,過著顛沛流離的人生。
“我為什麼沒有呢……”
他做錯了什麼?
從始至終,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帶你前來的目的之前已經同你說過。故而我賜予你同源的力量,方使你可勝任這份差事。”]
‘變數’
[“正是因為你的存在,我才那麼快的擁有了自己名字。這應該就是羈絆吧?”]
‘所以呢?’
[“從今往後,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殿下。”]
‘為什麼不是他呢?’
“映見……”
他輕輕喚了一聲,如意料中的那般,沒有得到回應。
他放下了手,看到不遠處少女彎著眸,眸中裝著的是白衣的少年。
“嗬……”
散兵又笑了起來。
“怪不得找不到出口……”
看著毫發無傷的少女,他不得不承認一件事。
‘這是屬於他的幻境。’
從他看到映見邁入血紅的鏡麵之中時,甚至從他殺死襲擊映見的魔物開始——他就已經被困在這裡了。
‘這是借由映見的記憶編織而成的幻境。’
他所看到的弱小,所看到的映見的猶豫懦弱,所看到的“他”擁有的一切……
映見的噩夢與美夢,對於他而言,皆為虛妄的噩夢。
在想清楚這些事後,他感覺手腳沒了氣力,於是他坐了下來,靠在牆邊,闔上了眸。
直到他忽然想起了什麼,猛然睜開了眼睛。冰冷的汗水順著額角滑落。
‘如果隻有他被困在這裡的話。’
‘……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