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著你們。”
她感到了不對,所以她站了起來,想要將女子抱起。但那實在太輕了,輕的就像是羽毛一樣。
她看到女子的身形逐漸變得虛無。白色的光照亮了如在黑夜一般的樹林。許是害怕閉眼之後女子就消失了。她從始至終沒有眨眼,在膝蓋不再彎下的時候,懷中的人已經化為了光影,融入到了她所守護的天地之中。
她想眨眼,但很乾,酸澀極了。她感到雨水變得溫熱起來,於是她抬手,慢慢掩住了臉,想要留下那縷溫度。
雨聲遮蓋了很多聲音。
附近沒有人,沒有生靈,隻有如亡靈一般又圍過來的魔獸。
那是很熟悉的感覺,或者是比起過往更為濃鬱。
在這個世界第一次睜開眼的時候,身上所染之祟便很是沉重。映見抬起手來,看著幾乎貫穿手掌的傷口處流動著的漆黑。微微垂眸。
好像,比那時候要過分多了。如果她還是當初的那副孱弱模樣……
哪怕是有著淨化的能力,也應當因為過多的負荷,失去性命了吧。
“堅信的……道路嗎。”
她喃喃了一聲,很快又被王獸的聲音掩蓋。她放下了手,抬起了頭。
那是如山般高的獵犬,露著凶惡的獠牙。
“……”
“嗯。”
“總歸不會更糟糕了。”
*
在將白狐之野的魔物清理殆儘後已是深夜,雷電散回到了天守,卻並沒有發現自己想要見的人。
‘是回去了嗎?’
太長時間沒有見到映見好好休息過,雷電散有些意外,又有些說不出的放鬆。
作為世界的邊緣,七國之中國土最為狹小的稻妻。所經受的災厄要遠超其它國家。他自是比誰都清楚稻妻此時的危機,即便如此……他也依舊有些私心在。
曾經少女告訴過自己,休息是人類必須要做的事情。他想……如果可以的話,休息一下吧。有他和其它人在,不用那麼辛苦的。
這樣想著的時候,他聽到了武將驚愕的聲音。在聽到熟悉的稱謂後,他轉過身去,看到了走來的少女。
她走過的地方,雨水混雜了血。腳步很穩,穩的就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樣。
在發覺她身上纏繞著的惡祟時,少年瞳孔微顫。
他喊了少女的名字,少女卻像沒有聽見一樣,徑直朝著殿內走去。直到他將她強行攔住,那雙空洞的眸才望向自己。
“我沒事的。”
少女沒有聽到他說的哪怕任何一句話,隻是搖了搖頭。
“有些累了,我想休息一會兒。”
她聽到了少年撕喊著自己的名字,但她卻已經睜不開眼了。
失去意識後,她好像陷入了一場美夢。
她提前知道了雷電真選擇獨自前往坎瑞亞,也一起跟著去了。
她看到雷電真獨自站在滿是魔物的漆黑災厄之中,沒有其他神明,隻她一人手執尚未開鋒的夢想一心。
她將那些災厄斬殺,護住了那位神明。
但好像又是一場噩夢。
她失而複得地擁住了至親,卻看到熒從魔物之間手持著劍走了過來,向她質問:
“神明侵犯我之國土,便是對的嗎?”
她從夢中醒來,看到的是熟悉的少年,少年與她緊緊相擁,就像失而複得一樣。
“映見……”
“不要離開我……好嗎……”
‘怎麼會想要離開他呢?’映見不明白,但她感受到了少年的顫意,所以她閉上了眼睛。
“嗯。”
“我會陪著你的。”
有了狐齋宮的第一波鎮壓,鎮守之森的魔物削弱了不少,若是不趁機將它們解決,很快魔物就會再度回複能量。她便忍著祟將鎮守之森以及周圍的魔獸全部斬殺,再落下結界封印。惡祟侵蝕的很深,好在性命保住,隻是她的脾氣好像逐漸變得糟糕起來了。
整個稻妻都彌漫著災厄,即便是過往最為純淨的天守閣,祟也依舊彌漫。
鳴神大社宮司死亡,交接事宜忙的很。雷電影在外處理魔物,她必須做好代理執政的位置,不然城中定會大亂。她本以為自己僥幸活下來之後可以像之前一樣,但並不是。
明明過往能夠輕鬆處理好的事情,現在的她卻總是無法集中精神去思考。為了一點小事就發起脾氣,恍然驚醒卻全然不知自己為何會如此做,周而複始。再又一次的下出錯誤的決策後。八重神子放下忙碌的神社事宜,將那邊的事情交托給他人,自身參與到了政務之中。
再然後,八重神子告訴她,她需要休息一下。所以她回到了最開始居住的庭院。
櫻花依舊很美,她看著落在厚厚積雪之上的櫻花發呆。
神子說,她被鎮守之森的漆黑汙染了,汙染很深,所以要好好休息一下。
阿散說,那些事情交給他們來做就好,不要這麼勉強自己,還有他們在呢。
她想起了大慈樹王的來信。
[聽聞你前不久染上惡祟,八重宮司向我問詢可否有解決之法。很抱歉,即便是我也無能為力。]
[祟為魔神殘渣,此為可以淨化之物。但你身上懷有禁忌知識,即便你並不知道那是什麼,也依舊是存在的。這冒犯了神明之上的更高的存在,是至高者所不允許的禁忌,也是坎瑞亞被討伐的真正原因。 ]
[‘知識的增多會讓人陷入癲狂。’其中所謂的‘知識’正是‘禁忌知識’,在你鏈接虛空之時,你所掌握的知識就已經被儲存到世界樹之中,即便我並未告知,但至高者依舊知曉了此事,因為那鏈接著地脈,是世界之樹。]
[至高者不允許,因而你所染之祟便無法解除。這或許是偽裝,也或許是最為直白的威懾。]
[好好陪陪家人吧,之後,還要拜托你幫我一個忙。]
“所以……隻會越來越糟糕嗎……”
她想起了之前熒同自己說過的那句話。
[“人類即便發展的再如何強盛頂多也就是比肩神明,但如果神明之上還有著更高一級的存在呢?”]
更高一級的存在……即便是整個坎瑞亞國度都無法抵抗,又何況是人類。
真是渺小到無法拜托掌控啊,就像提線木偶一樣。
她閉上了眼。聽到了將士的私語,聽到了他們悲痛的聲音。
她做了很錯誤的決策,害死了很多人。
她因為猶豫不敢再下決策,導致足以造成巨大災厄的魔物無人管控。雷電散去了。
直到現在也沒有再回來。
神子沒有告訴她這件事。因為神子也知曉那不是雷電散的能力足以對抗的魔物。
‘她在做什麼。’
明明口口聲聲說著要守護好稻妻,明明在狐齋宮死後便暗下決定再不讓自己愛的人受到傷害……歸根結底,沒用的還是她啊。
漆黑的災厄。
祟的侵蝕。
約定。
糟糕的代理執政……
她聽到了自己的嗚咽和悲鳴,她捂住了臉,滾燙的淚融化了雪。
明明已經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著羈絆,但當羈絆被斬斷之時,又變得脆弱起來。
哭的失去氣力後,她感到大腦很沉很沉,沉的想好好睡一覺。
於是她凍僵了的手撐著冰涼刺骨的雪,站了起來,走向了屋內。
屋裡很溫暖。
她的指尖撫上那枯萎了的花環。
“嗯。”
“我不會離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