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四十二(1 / 2)

阿梨 李寂v5 8065 字 4個月前

阿梨卯時剛過便就醒過來, 屋裡頭不似以往那樣以有了亮光, 反而黑漆漆的,與夜裡幾無差彆。她聽不見外頭的聲音,但能嗅到空氣中淡淡的濕腥氣,覺著許是下雨了。

薛延昨夜喝了酒,睡得沉,一條胳膊環在阿梨頸下,頭埋在她肩窩裡, 微微打著鼾。

阿梨有些擔憂, 她看見窗子被風吹得左右晃動,怕外頭風雨過大, 想要起身去看看。薛延察覺到她動作, 皺著眉將她往懷裡攬得更緊一點, 啞聲道,“做什麼去?”

阿梨拍拍他手臂,輕聲說,“我去看看有沒有下雨。”

薛延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另一隻手腕搭在額上, 嘟囔著, “下就下,有什麼關係。”

阿梨聽不著他說話,以為他移開是同意了, 便就坐起來, 伸手去拿疊在炕尾的外衣披上。剛說了兩句話, 薛延清醒不少,他惺忪掀開眼皮,瞧見阿梨動作,打個哈欠坐起來,從後頭抱住她腰,下巴枕在阿梨發旋上,像個黏人的孩子。

阿梨無奈,反手摸摸他亂糟糟頭發,溫聲道,“你鬆開我,先睡著,我待會就回來。”

薛延拉過她的手,在手心上寫,“起夜?我陪你去。”

阿梨搖頭,笑說,“都卯時啦,該起身了。”她每日都是這個時候起,到了時間便就自然會醒,沒出過錯。

薛延有些意外,他透過窗紙看外頭黢黑天色,本以為是夜裡下了暴雨,現在看來,這雨許是下了一夜,而風還沒有平靜下來的意思。他抬手捏捏眉心,扶著阿梨肩膀讓她躺下,自己則跳到地上去,摸黑尋了盞燭燈。

蠟燭燃起,屋裡終於有些光亮,阿梨側臥著,把被子拉到下巴處,視線追著薛延走,看他搓搓胳膊,撂下門鎖,飛快推門出去看了一眼。外頭天氣比想象中要惡劣得多,勁風挾著雨,幾乎一瞬就把薛延給打得濕透,他急忙把門合上,抖了抖沾了雨水的裡衣,乾脆脫下來扔到一邊,低聲罵了句,“什麼狗玩意兒。”

他赤著上身,扯了塊帕子隨便擦了擦,而後捏著耳朵往炕邊跑,阿梨被逗笑,伸手將被子掀開一角,方便薛延鑽進來。被窩裡暖呼呼的熱氣,薛延把阿梨摟在懷裡,雙腿夾著她的腳,緩了會才舒了口氣。

白露過後便就是秋分,一場秋雨一場寒,但沒想到今年的寒意來得這樣快。前半夜還能吃冰葡萄,現在穿著單衣都覺著冷了。

薛延麵著阿梨,和她打商量,“要不咱今個歇一日,不去店裡了?”

阿梨微仰著頭看他,還沒說話,就聽見外頭一陣急匆匆腳步,然後是猛烈的拍門聲。胡安和哆哆嗦嗦站在外麵,聲音都帶著顫抖,“薛延,薛延,廚房門底下漏水了,我被子都給淹了,你給我開個門,我進去暖暖!”

薛延氣得不行,他坐起身,對外頭吼了句,“等會!”再幫著阿梨把衣裳穿好,才扯了外套去接胡安和。

阿梨跪坐在炕上把被褥疊好,擺在炕櫃上,隻留條薄毯子蓋著腿腳。隨著門開,一陣疾風卷進來,阿梨捂著鼻子打了個噴嚏,薛延聽見,抬腿踹了胡安和一腳,低低罵,“早知道就不該讓你來,你的事情還真是多得很。”

胡安和委屈巴巴的搓著胳膊,“我也不想啊,誰知道忽然下這麼大的雨。”

薛延去箱子裡翻了件厚點的外套給阿梨,剛披在她肩上,又聽見胡安和在身後像隻小綿羊一樣在叫,“薛延,薛延,我衣裳都濕透了,你去給我拿件乾爽的罷!”

薛延翹著一條腿坐到炕沿上,耷拉著眼皮不理他,胡安和換了個姿勢蹲著,又重複叫了幾遍。

阿梨看懂,笑著推推薛延後腰,溫聲道,“你便去給他拿件,要不然就凍病了。”

薛延站起來,手指惡狠狠點點胡安和的位置,認命地去勞碌。

胡安和看出來,有些事求阿梨比求薛延要有用得多,況且阿梨性子和氣好說話,不似薛延凶巴巴。

他抹了把鼻子,衝著阿梨慢慢道,“小梨花,咱們今個不開店了,成不?這樣大風雨,還是在家裡睡覺來得好。”

阿梨頷首笑,“也好,反正也沒什麼客人回來,不如歇一天。”胡安和眼睛一亮,嘴一張剛想樂,就聽見阿梨又道,“但是還是要去一趟的,順子不知道今日不開店,他性子樸實,肯定會去,不能讓他一直在那裡等著。”她撐著炕沿起身下地,“我去弄些吃的,你們也給他帶一份,平日裡都是在店裡吃早飯,若是不給他帶,順子節儉,定是會餓這半日的。”

順子是小結巴的大名,他自幼喪父,母親又哭瞎了眼,好不容易把他給拉扯大,母子二人的日子一直過得貧苦。因著說話磕絆這個毛病,街坊鄰裡一直都喚他小結巴,都不知道他本名竟還挺文雅好聽,叫倪順。當初店裡招人時阿梨問過次,而後便記在了心裡。

薛延把找出來的外衣扔給胡安和,又去拿了把傘,護著阿梨去廚房。

早飯簡單好做,熱幾個饅頭,切些鹹菜,再煮鍋清湯便好。馮氏年紀大了,腰腿有毛病,到陰雨天時候會疼,起得稍晚些,阿梨讓薛延把飯菜送到馮氏屋裡去,再撥出一份放食盒裡,才上桌吃飯。

阿梨給薛延盛了碗湯,想起什麼,囑咐道,“風太大,打傘沒什麼用的,倉房裡掛著兩件蓑衣,待會我去找出來,你們穿那個。傘也帶著,到時候給順子用。”

薛延點頭應著好,阿梨笑起來,拉拉他衣角,湊過頭去輕聲說,“記得把我的鐲子也帶回來,昨晚回來太急,我給忘在櫃子裡了。”

昨日是市集,馮氏抽了空帶著阿梨去逛街,姑娘家總是愛漂亮的,阿梨沒什麼彆的首飾,馮氏便就要她將那個鐲子戴上了。阿梨鼓鼓嘴,和薛延小聲道,“我以後可不敢再戴那鐲子了,一路走著可怕有人偷,一直捂著護著,心驚膽戰,還怕它碎掉。阿嬤帶著我選了個新的,往後就戴那個,掉了也不會特彆心疼。”

薛延樂起來,掐掐她耳垂道,“放心吧,忘不了,定把你的寶貝鐲子給捧回來。”

胡安和耳朵靈得很,他看著人家夫妻恩愛,心裡又酸又嫉妒,恨恨咬了口饅頭,嘀咕著說,“有傷風化。”

薛延睨他一眼,懶得理。

快到店門口時候,辰時過半,風雨沒有半點變小的趨勢,反而愈刮愈大,胡安和身量不低,但讀書人文文弱弱的,遠不及薛延結實,要在後頭扯著他衣擺才沒被吹跑。若放在以往,這時辰已經天光大亮,現在仍舊漆黑如夜,街上沒有幾家開門的商戶,門口的酒旗招牌俱都隨著風在空中飄,發出刺啦啦的聲音。

胡安和忽然就想起了西遊記裡陀螺莊的蟒蛇精,那個妖怪就經常變成一股黑風到村中抓人,景象就與現在一般無二。

他有些害怕,戳戳薛延後背,小心翼翼問,“你說現在,有沒有鬼?”

薛延回身冷冷道,“有你個大頭鬼。”

胡安和噤聲。

薛延手裡提著盞昏暗的燈籠,裡頭火光搖搖曳曳,他走到店門口,轉身看了圈,一眼就瞧見縮在房簷底下的小結巴。相比於其他十三歲的少年,他身材更顯瘦小些,擠在門柱與牆壁之間的縫隙裡,靠著柱子的那點寬度遮擋風雨。現在天頭涼了,手指在外頭多呆一會都會冷得有些僵硬,小結巴隻穿著件薄衣裳,大半都被打濕。

薛延皺皺眉,走過去拍拍他臉頰,輕聲道,“起來,彆在這兒睡,會凍病。”

小結巴懵懵地醒過來,看見是薛延,倏地笑起來,他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水,脆快道,“沒,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