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2 / 2)

君恩澤有些疑惑。

當時,四殿下就回去歇息了,怎麼這會兒酒就醒了呢?

見他麵露疑色,薛允泓笑了笑,淡淡道:“方才我正休息,聽到吵鬨,就出來看了看。聽說你與二弟出事,我有些擔心,便來看看你。”

君恩澤露出感激的神色,同時又落下了淚來:“多謝四殿下掛懷。隻是從今往後,再沒有見麵的機會了。”

“怎麼會沒有見麵的機會呢?”薛允泓驚訝道。

君恩澤說:“嶺南那麼遠,我哪兒有機會再回來呢。”

薛允泓卻笑著搖了搖頭。

“隻要二皇兄舍不得你,再遠的地方又有什麼乾係?”他說。

君恩澤一愣:“您的意思是……”

薛允泓溫和地道:“你自幼陪伴在二皇兄身邊,此等情誼,誰比得了?等你要走時,尋個由頭和二皇兄見一麵,隻說辭行,皇上不會不準的。到那時,你同他哭一哭,二皇兄那般心軟,一定會記掛著你,不會讓你在嶺南受苦太久。”

君恩澤的神情逐漸轉喜。

對啊!他怎麼忘了!自己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可宮裡的貴人就不一樣了啊!

薛允泓見他聽進進去了,不由得又笑了一聲,叮囑道:“屆時,你隻說舍不得二皇兄,再說是薛晏害你。二皇兄那般討厭薛晏,一定會替你做主,想辦法讓你回來的。”

君恩澤連忙字字句句都記下,連連感謝薛允泓提點。

“哪裡是提點。”薛允泓笑道。“不過是我也舍不得你就這麼走了,故而替你想個主意。”

二皇子殿下對自己情誼深厚,四皇子殿下也舍不得自己呢!君恩澤頓時飄飄然了起來。

果真,他這麼些年的鑽營,都是有用的。

“既已想通了,便回宴會上去吧。”薛允泓笑著點了點頭,道。“湖邊風大,你穿得單薄,不要凍著了。”

君恩澤自然不疑有他,行禮告辭了。

既然有的是機會回來,那他也不必憂心了。世家子中,他還有幾個交好的朋友,自己還需回去,同他們聯絡聯絡情誼。

薛允泓笑著目送他離開。

“智者取其謀,愚者取其力。”他輕笑著自言自語道。“古人誠不欺我。”

就二皇子那點本事,又沒個有勢力的母家,拿什麼把君恩澤救回來?他讓君恩澤去求二皇子,不過是發揮那廢物最後一點用處,激化二皇子和薛晏之間的矛盾罷了。

薛允泓負手,看向燈火輝煌的湖麵。鱗鱗燈火映在他眼中,卻照不出一點溫度。

他想要收拾誰,從來不需要自己動手。借力而為,是他母妃教給他的,為君的第一課。

就像當年,他和薛晏前後腳出生。他母妃那時不過是個籍籍無名的、不受寵的宮嬪,薛晏的母親容妃,卻是豔冠後宮的寵妃。當時,中宮皇後多年無子,所有人都盯著容妃的肚子,他母妃就能夠借多方之力,讓容妃暴斃、薛晏失寵,讓原本屬於薛晏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現在,他也有這個本事,借助那些沒腦子的蠢貨,自己兵不血刃,就能讓薛晏愈發失寵,永世不得翻身。

畢竟他母妃說了,有舊仇的人,需斬儘殺絕,才省得給自己埋下禍根。

隻是那些蠢貨,都不經用了些,像是劣質鐵劍,還沒砍死人呢,刀刃就卷了。

薛允泓看著滿湖燈火,頗為失望地歎了口氣。

——

皇城的東西六宮正中間,建了一座七層高的佛塔。佛塔前有間宏偉的大殿,供著佛龕。佛龕前日夜香火不絕,夜間偏殿裡仍有守夜的和尚敲木魚,一聲一聲的,回蕩在夜色中。

已經是深夜了,遠處空寂地傳來打更的聲音。

薛晏跪在佛堂正中,抬頭便是幾丈高的金身佛像。那佛眉目慈和,神色悲憫,微微垂眼,俯視著身前。在他周遭,羅列著一百零八尊羅漢像,各個神色各異,雙眼圓睜,靜靜立在搖曳的燭火中。

薛晏抬頭,正能對上佛像的雙目。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突然就發出了一聲氣音的笑。

“傻不傻啊。”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隻有他自己聽得見。“我這種人,有什麼值得的。”

他承認,自己今日是因著一時失神,做了不理智的事,才著了那粗劣的道。這是之前從沒發生過的,因為從前,他的生命一直千篇一律,從沒遇到過君懷琅這樣的人。

但是,也算歪打正著。東廠在等他真成落水狗的那天,他也在伺機而動,等著一個讓東廠完全信任自己的機會。

他的理智告訴他,這是這個機會。

他隻需靜靜等候著眾人處置自己。處置的手段通常也沒什麼新意,他也從沒有解釋的習慣,隻等著罰完了,靠著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兒,引來東廠的那群狼。

但這次卻不太一樣。

君令歡不見了的時候,他頭遭產生了慌亂的情緒,腦子裡空空一片,竟隻剩下了君懷琅的模樣。

他猜得到君懷琅會是什麼樣的反應,所以第一時間想到的,竟不是利用此事,而是要循著痕跡,去將君令歡找回來。可恰好此時,淑妃派人來尋君令歡回去吃點心,便恰好撞見了他,當場扣押了下來。

緊接著,便是匆匆趕來興師問罪的眾人、密不透風的金吾衛、暴怒的清平帝。

這場景,對薛晏來說並不算陌生,甚至可以說是習以為常。

但是這次不同的是,沒多久,他就看到了焦急趕來的君懷琅。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薛晏的胸口像是被攥住了,令他喘不上氣來。

他頭一次想解釋。

這是他從小到大都沒有過的。眾人隻想罰他,沒人想聽他解釋,他也沒這個白費口舌的興趣。但是這一次,他卻想要告訴君懷琅,自己並非故意。

但是,薛晏卻沒說出口。

無論他知情與否,都是他疏漏,讓君懷琅的妹妹不知所蹤。他看到君懷琅焦急的神色,竟隻想任憑對方責備、痛斥自己,或是尋個法子讓自己受罰,好抵消自己帶給他的難過。

但是君懷琅……仍舊沒有。

薛晏以旁觀的角度,眼看著君懷琅一步步替他脫罪,找到了將君令歡騙走的人,還了他一個清白。

清白,這詞對他來說,陌生得有些好笑。

薛晏一直以為,清白這樣的物件,對他來說並沒什麼要緊的。是不是他做下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對他來說,最終的結果有沒有利用價值。

隻是他從不知道,趨向光明是人之本性。他以前不在意自己的清白,隻是因為從前並無在意的人罷了。

東廠得了薛晏被冤受罰的消息,第一時間派了小魏子來。雖說與情報有出入,薛晏並沒有挨打,隻是在佛堂罰跪,但小魏子還是傳了吳順海的話,說心疼他無故受罰,吳公公擇日便要來與他相見。

“公公彆說,雖說五皇子受的罰不重,但我瞧著他的神色,卻有些不對頭。”小魏子回稟吳順海的時候,這般說道。

吳順海聞言問道:“哪裡不對頭?”

小魏子沉思了半天,也說不上來。

“總覺得不太對勁,眼神有些發空,又像是在想些什麼。”他說。“就像半邊魂兒被妖勾走了似的。”

吳順海聞言,笑出了聲。

“想來是兔子被逼急了,正尋思著怎麼咬人呢。”他渾不在意地說道。“還被妖勾走了魂?多讀些書,憑白胡言亂語,沒得讓東廠遭人笑話,說這些番子都是胡亂說話的睜眼瞎。”

小魏子撓了撓後腦勺,沒敢反駁吳公公的話,連連應了幾句是,便退了出去。

不過……他還是覺得差點兒意思。

五皇子那神色,沒那種大仇難報、咬牙切齒的恨,隻是空,確實像是被勾走了魂兒啊。

不過想來也是,哪來的妖祟能這般大膽,敢在佛祖麵前勾人呢。

——

君懷琅回到鳴鸞宮時,夜已經深了。君令歡受了驚嚇,被早早領去睡了,君懷琅卻睡不著,甚至有些坐立難安。

他沒想到,前世看似撲朔迷離的、君令歡和薛晏之間的齟齬,竟是這樣造成的。

以薛晏的身份活過一遭,他才身臨其境地感受得到,薛晏每日所經受的,是怎樣的處境。所以,曾經給了他些許溫情,之後又親手打破了君令歡,就成了前世他報複的對象。

君懷琅覺得,自己是該恨他的。君令歡從頭至尾都無辜,卻遭受了這樣的無妄之災。無論罪魁禍首是誰,事情都是薛晏做下的。

但是,君懷琅卻又恨不起來。

正因為經曆過,君懷琅才能體會到那種孤立的痛苦是多麼難耐,像一把冰冷的鈍刀,反複切割著鮮血淋漓的傷口。

也正因為如此,那片刻的溫情就顯得尤其珍貴。失去比從未得到要痛苦得多,獲得溫情後,曾經給予溫情的人,一臉驚恐地躲避、懼怕著自己,也比來自其他人的惡意,更令人難以接受。

君懷琅知道,比起薛晏,自己應該痛恨的是那一眾將薛晏逼迫至此、又捉弄君令歡,讓她害薛晏受刑,強讓他二人扯上仇怨的人。

薛晏是一處火坑,觸之即死,是那群人將君令歡推了進去。

但是,那群人背後,卻又是多麼龐大的一眾群體。今日之事,明麵上是二皇子陷害君令歡,但實際上,在他背後,是默默縱容的宮中眾人,和不分青紅皂白的清平帝。

即便今日,薛晏已經和君令歡的走失撇清了關係,清平帝不還是找到了由頭責罰了他嗎?

君懷琅抬頭看向外頭的夜色。

搖曳的燈火之外,是一片如墨的黑沉。

就在這時,拂衣推門進來了。

“大少爺?”拂衣一手提燈,小心翼翼地往裡望了一眼。

“嗯?”君懷琅看向他。

拂衣看見了他,便笑了起來,接著打開了門,吩咐身後的幾個宮女進來:“奴才見您屋裡燈沒熄,就料想您還沒睡。今日宮宴上沒多少吃食,奴才見娘娘宮中的小廚房給娘娘做夜宵,就讓給您也做了一份。”

幾個宮女捧著玉盤,飄然進來,沒一會兒就將君懷琅麵前的小桌擺滿了。

七八樣點心小食,量都不多,但勝在精巧,都是合君懷琅的口味的。君懷琅看著他們布菜,看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果真覺得腹內有些空。

宮中宴會,要招待的貴人極多,菜式又需樣樣精致,僅一個禦膳房,往往是忙不過來的。故而宮宴的菜品,分量上通常供應不足,隻夠墊墊肚子。

等菜布好了,拂衣又給他放好餐具,將象牙箸放在了他手邊。

君懷琅卻忽然問道:“佛堂離這兒遠嗎?”

拂衣愣了愣,自己也不知道,看向身後的宮女們。

其中一個道:“回世子殿下,不遠。出了東六宮的大門,再走一炷香,便能到了。”

君懷琅又問道:“可有人看守?”

那宮女掩唇笑道:“佛堂可是人人都去得的,除了尋常的侍衛把守,便也隻有僧人了。”

君懷琅嗯了一聲,沒再言語。

方才,他看到那些點心,腦中忽然想到的,竟是薛晏。

他今夜宴會上,肯定也沒吃多少東西,還需得在佛堂中跪一整夜,跪到天明。

君懷琅心中產生了個大膽的想法。

片刻後,君懷琅發現,自己完全壓抑不住那想法。他抿了抿唇,難得任性地開口道:“拂衣,將這些吃食統統收拾起來,我要出去一趟,不必跟著。”

拂衣不解:“您是要……?”

君懷琅道:“不必問,也不要驚動姑母,去收拾吧。”

他心道,反正陛下隻下了令,讓薛晏跪一整夜,卻沒說不許他吃東西,不許人去探望他。

反正前世的因果已經弄清楚了,這一世,想來薛晏不會再誅殺君家滿門,也不會再對他妹妹下手。既然如此,誤會已結,恩怨也勉強算是兩清,薛晏既已過繼給了姑母,也大致算半個君家人,說不定日後還能保護他姑母弟妹一二。

君懷琅在心中這麼同自己說道。

雖說他不願承認,他隻是想到薛晏要獨自一人在佛堂中跪一整夜,他於心不忍,又有些賭氣罷了。

畢竟,他沒犯錯,為什麼要在佛祖麵前反省?

那邊,拂衣乖乖替他收拾好了食盒,放在桌上。君懷琅穿好了衣袍,又由宮女替他批上了披風,提著食盒,推門走了出去。

這倒是君懷琅有生以來,頭次這般偷偷摸摸做事。他看了淑妃的房間一眼,心下有些緊張,卻還強裝鎮定,吩咐拂衣道:“切記,彆讓姑母知道了。”

“彆讓我知道什麼?”

就在這時,他身側響起了一道嬌豔明媚的聲音。

君懷琅一抬頭,卻見淑妃不知何時來了,正默不作聲地站在他窗下,不知站了多久。

“……姑母?”君懷琅心下一慌。

未料得,出師未捷身先死,這偷偷摸摸的事還未做,就先被抓包了。

“原本來,就是想讓你去一趟。”對上了他的目光,淑妃有些不自然地轉開了目光,神色的冰冷中帶著兩分彆扭。“若讓下人去,反倒像是本宮的意思,這種事,還需得你這孩子來辦。”

君懷琅滿臉不解,接著,淑妃一揚手,將手中的東西遞到了他麵前。

君懷琅垂眼看去,便見她手中是一件厚重的披風。

“佛堂夜裡涼,你給他帶去。”淑妃彆扭地轉開眼睛,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今日之事,是本宮冤枉他了。”

——

南天之外的銀河畔,有一仙樹生在雲海之間,高百二十丈,枝葉茂密,滿結著剔透的桃花,風一吹,鈴鈴作響,聲如珠玉相撞。

樹下坐著二人,正在下棋。其中一位老者須發皆白,對著棋盤沉思良久,乾脆將手中棋子擲於盤上,將整局棋都毀了。

“滿天庭哪個不知本星君是個臭棋簍子?即便是玉帝,都要讓我幾步,偏你這地府來的不懂事,次次都要將我殺得落花流水!”

那老者還不解氣,又伸手將棋盤推得亂七八糟,才算作罷。

“罷了,我今日到天庭來,也不是找你這小老兒下棋來的。”坐他對麵的,正是地府府君。“我是來問問你,那日黑白無常不慎招錯的魂魄,你處置好了沒有?”

命格星君捋了捋胡須,道:“差不多了。本星君給他托了好些次的夢,偏生這小子是神仙托生,心性又堅韌得很,故而統統入不了他的神識。不過近日,總算是成了。”

“托夢?”府君皺眉。“你難道不快些將那魂魄召回來?”

命格星君斜了他一眼:“你以為這般好招?他的命格拴著煞星呢,合該重活一遭。你以為當時殺星降世曆劫,鬨得凡間血流成河是為什麼?就因著月老沒拴住他倆的紅線。這人是專派去鎮煞的,不將他倆綁結實了,如何鎮煞?”

府君道:“可是,他可看過您寫的話本……”

命格星君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所以我才給他托夢啊。”他說。“我給他托夢之事,正是我當初寫話本的緣由。”

府君問道:“當真管用?”

命格星君聽他反複質疑自己,怒道:“我小老兒寫過的書,比你們地府的生死簿還厚,你還能比我懂?”

府君知道他倔,聞言也不再多說。既命格星君將此事一力攬下,他就也放心了。

命格星君這麼做,倒也能替他解決不小的麻煩。七殺孤星高懸南天,每萬年要下凡曆劫一次,曆滿百次,才能修成真仙。它每次下凡,皆血流成河,他們地府要好一陣勞碌。他已經為此事忙了九十九遭,這最後一次,合該讓他歇歇了。

於是,府君便起身告辭。

他正要離開,命格星君又喊住了他。

“等等,我也有一事問你。”

他回身,便見老頭坐在原處,絞著手,神情竟有些扭捏。

“……不知你們地府的小姑娘,看**不看?”

“……耽什麼?”府君不解。

命格星君清了清嗓子,擺擺手道:“沒什麼,走吧走吧,快回去吧。”

命格星君最懂了。管他天上天下的姑娘,隻要話本子的故事有意思,還拘什麼性彆呢?

他這幾日都在憂心那煞星的事,日日盯著凡間,看多了,倒覺得他們二人有趣得緊,值得再寫個話本子出來。

命格星君的手又癢了。

作者有話要說:入v的萬字更新來啦~

我看評論區有小天使說上一張沒看明白,想沒看明白的小天使詳細說說是哪裡不清楚,我好修一下~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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