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 晉江文學城首發(1 / 2)

年三十一早, 鳴鸞宮便在院裡放起了鞭炮。

鄭廣德帶著幾個小太監在前院裡跑來跑去地放炮,淑妃就坐在正殿前的廊下看,腿上搭著厚重的皮毛毯子。見淑妃被逗得心情極好, 那幾個太監就來了勁,一掛接著一掛地點,打從天亮起,鞭炮聲就沒停過。

劈裡啪啦的, 一陣連著一陣, 紅紙的碎屑炸得四處都是,密密麻麻地在雪地上覆了一層。

一大早,整個宮裡就數鳴鸞宮最熱鬨。

白芨在側,給淑妃斟上了暖身的熱茶。旁邊的小宮女笑著打趣道:“人人都要等三十晚上才放鞭炮呢, 偏咱們宮裡趕早兒。”

淑妃坐在鋪著虎皮的椅上,慢條斯理地嬌聲一哼:“本宮自然想什麼時候放就什麼時候放, 即便不過年節, 本宮想放鞭炮看,誰敢攔我?”

周圍眾人自然笑著應和她,將淑妃誇得滿麵喜氣。

沒多久, 君懷琅就領著君令歡從東側殿出來,往淑妃這兒來。淑妃命人給他們端了桌椅點心,叫他們一同在側,陪著自己瞧熱鬨。

“姑母怎麼知道,令歡最愛看放炮啦!”君令歡高興地偎在淑妃身側說道。

淑妃笑著揉了一把她的頭發:“本宮還能不知道?待到了今天晚上, 宮裡還要放煙花呢,到時候叫你哥哥領著你,上高樓上看去。”

君令歡一聽到煙花,雙眼都在放光, 衝著淑妃連連點頭:“好啊!”

君懷琅聞言,卻是往西側殿看了一眼。

今日鳴鸞宮張燈結彩,四下掛著紅綢和燈籠,前院裡一片火紅的鞭炮碎屑,一片熱熱鬨鬨。

倒是西側殿,一如往日的門窗緊閉。

他不知道,西側殿內此時死寂一片。

隔著緊閉的門窗,外頭的鞭炮聲能隱約傳進來,聽起來熱鬨又喜慶。而進寶跪在薛晏麵前,大氣都不敢出。

薛晏手裡握著一封密信。

這是進寶今日一早趕往西定門去取回來的。昨天晚上他守夜時,看到了西定門門口發出的信號。那信號來自薛晏的死士,平日裡除了定時的交接之外,若宮外有急報,他們就會在西定門的方向發射這樣的信號。

故而進寶一大早,便怨聲載道、罵罵咧咧地頂著大年三十的寒風,跑了一趟西定門。

給他這主子賣命,可真是太受罪了。

不過,等接到那封密信的時候,進寶便罵不出口了。

“此信事關主子生母的死因。”那死士在將信交給進寶的時候說。“切勿多言,將信帶到即可。”

進寶諾諾應是。

他將信帶回來,就見主子默不作聲地看信,半天都沒有動靜。

進寶心下犯嘀咕,隻覺自家主子也怪慘的。誰會趕著在大過年的時間,收到親娘的死因呢?

進寶心下有些同情,不過更多的還是忐忑。

主子看起來心情並不太好的樣子,也不知會不會拿自己這奴才撒氣。

進寶提心吊膽地等了半天,時不時尋機會偷瞄一眼。半晌後,他聽到薛晏發出了一聲輕飄飄的笑。

“吳順海,還真是好樣的。”薛晏的聲音低啞而輕緩,消散在窗外劈裡啪啦的鞭炮聲中。

他緩緩將那封信疊了起來,湊到桌前沒燃儘的燭火上,一點一點地燒去了。

這宜婕妤,可算是給了他不小的驚喜。

本是查出了她與欽天監靈台郎有私,死士們便順藤摸瓜,想尋出更多有用的消息來。卻未曾想,有用的消息隻找出一條,就又有了彆的發現。

宜婕妤當年,在他母妃死的前後幾年,都和東廠有來往。

原來,是吳順海被宜婕妤買通,給他母親下了藥。隻因劑量沒掌握好,所以留下了他的一條命。不過,宜婕妤還是信守承諾,事成之後,將害死了主子的吳順海保到了東廠。

如今,在東廠爬上高位的吳順海,又為了讓東廠東山再起,涕泗橫流地找到自己,說什麼為了舊日的主子,要為自己保駕護航。

這沒根的奴才,還真是有本事得很。想必他以為,自己會到死都不知道,這個同自己示好的老奴才,就是他生母的殺身凶手。

薛晏輕描淡寫地笑了笑。

他從沒見過自己的母親,從小在軍營中長大,也沒什麼所謂“親人”、“家”的概念。他隻覺被個老奴才試圖戲耍,有趣得很,想同他鬥鬥法,將這老奴一點點磋磨致死,告訴他什麼樣的人是他不該招惹的。

進寶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門窗關著,屋裡還有些昏暗。一跳一跳的燭光映照在他主子臉上,總顯得陰森森的。尤其那盯著火焰的目光,又冷又狠,看得進寶都毛骨悚然。

是……因為親娘的死嗎?

他小心翼翼地勸了一句:“主子,逝者已矣,您也不必過於悲傷。大過年的,您還是高興一些……”

薛晏抬眼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裡,哪有半點悲傷。那眼神中帶著嗜血的興奮,陰戾可怖,活像聞到血腥味的豺狼。

進寶心裡一哆嗦。果然,他就不該拿正常人的思維,去揣度他這活似閻王的主子。

說錯了話,進寶急匆匆地想從哪兒找補回來。

他眼睛滴溜溜地一轉,四下搜尋一圈,立馬鎖定了薛晏的枕頭。

“主子!今兒個大年三十,您將世子殿下送您的那塊玉佩戴上吧!是錦鯉呢,多喜慶!”進寶連忙開口道。

果然,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一愣,緊接著,便雲開霧散,蘊藏其中的血腥和狠戾,漸漸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