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 晉江文學城首發(1 / 2)

君懷琅和薛晏一同進了馬車。

這畫舫在瘦西湖邊, 從這兒到官驛,還有好一段路要走。君懷琅費勁地扶著薛晏在馬車中坐定了,便吩咐車夫啟程。

薛晏進了車廂, 便正襟危坐,看起來比平日裡還要端肅幾分。他麵上也沒什麼表情,直視著前方, 瞧上去頗為冷冽莊嚴。

車夫催馬往前行。

隨著馬車啟程的輕微晃動, 咕咚一聲,薛晏往旁邊一栽, 一頭撞在了車廂上。

那動靜大得君懷琅都嚇了一跳。他連忙傾身過去, 就見薛晏懊惱地扶著車廂, 卻坐不起來。

馬車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薛晏單手撐著馬車,卻沒什麼用, 腦袋時不時地在車廂上磕一下, 瞧上去頗為可憐。

君懷琅:……。

“王爺往後靠一靠。”他無奈地笑了起來, 抬手將薛晏扶起,想扶著他讓他靠在座椅的靠背上。

但緊跟著, 馬車碾過一個小石子,薛晏順著君懷琅的力道一歪, 又一頭栽在了君懷琅的身上。

他個子高,這一摔,重重地壓在了君懷琅的身上, 將他死死壓在了馬車的車廂上。

他的腦袋恰好埋進了君懷琅的肩窩裡, 呼吸之間,檀香味和醇厚的酒香交織在一起,將君懷琅包裹住了。

他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舒服些的坐姿, 頭埋在君懷琅的肩上,長舒了一口氣,閉上了眼。

有些燙的呼吸和他冰涼的發絲一同落在了君懷琅的頸窩中。

他隻覺半邊肩膀都麻了,麻中還有些癢。

君懷琅心跳莫名亂了幾拍,讓他有點慌,抬手就想把薛晏推著坐起來。

可就在這時,薛晏低聲嗯了一聲。

“……頭疼。”他嗓音有點啞,小聲地自言自語道。

君懷琅要推開他的手莫名頓在了原地。

片刻後,君懷琅歎了口氣,抬手覆在了薛晏的肩頭,放任了他此時的動作。

薛晏安靜地靠在他的身上,隨著馬車的顛簸,臉幾乎整個埋在了他的肩窩裡。他呼吸熾熱,鼻梁又高,鼻尖蹭在君懷琅的脖頸上,溫熱的鼻息直往他衣領中落。

漸漸的,君懷琅覺得車廂內的溫度都在緩緩地升高,讓他不由得打起了馬車的簾子,讓柔軟的夜風吹到車廂裡來。

但似乎並沒什麼用。

“……王爺下次還是少喝點。”片刻後,君懷琅輕聲說道。

薛晏還沒睡著,聽到他這句話,悶悶地嗯了一聲。

應著話,他翻了個身。君懷琅連忙借此機會,將他推高了些,將他的臉從自己的肩窩裡扒了出來,讓他改為靠在自己的肩上。

那片已經麻了的皮膚終於恢複了些知覺。

夜風吹來,落在麵上,薛晏重新睜開眼睛。不過經由這馬車一晃,酒意上頭,他這會兒已經迷迷糊糊,認不得自己在哪兒了。

窗外恰是一片鬨市。揚州沒有宵禁,此時店鋪和攤販都熱鬨地點著燈。燈火照到馬車裡來,將薛晏那雙淺色的眼睛照得亮晶晶的。

君懷琅的心口又沒來由地跳了兩下。

“他們都招人煩,一個勁地勸我。”薛晏靠著他,迷蒙地看向窗外,帶著些醉後的鼻音,悶悶地說。

低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竟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君懷琅回過神,緊接著便笑了起來。

“都招人煩?”他問道。

薛晏頓了頓,沒說話。

他麵上一片沉穩冷冽,即便他現在靠在自己身上,君懷琅一低頭,還是見他眉眼鋒利凜冽如刀劍。

但他目光卻定定看著某處,在認真思考著自己方才的問話。

窗外一片熱鬨喧囂,叫賣聲和交談說笑聲隱約能傳到馬車中。許是此時周遭煙火味太濃,也許是身側的人過於安靜乖巧,君懷琅的心口竟莫名地放鬆柔軟了下來。

這是他這精神緊繃的一年多來,鮮少會有的心境。

他甚至被帶得也有兩分醉了。

就在這時,薛晏又開口了。

“也不是。”他說。

君懷琅回過神:“嗯?”

就見薛晏神色認真:“君懷琅不是。”

這是君懷琅頭一次聽見薛晏叫自己的全名。

“他招人喜歡得很。”

接著,君懷琅聽到薛晏這般說道。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雖沒看他,目光裡卻滿是篤定和認真,以及濃厚的、讓人難以招架的深情。

——

許是這女兒紅後勁的確很大,讓君懷琅的頭腦都有些發熱。

他從小到大,前世今生兩輩子,聽到的種種誇獎不計其數。從他幼時誇他天資聰慧,到他長大誇他姿容出眾、才藝超絕。即便前世到了最後幾年,長安城中明裡暗裡欽慕他、甚至敢於當麵向他示愛的閨秀,也不是沒有。

他早被誇慣了,什麼溢美之詞都聽過,時日久了,於他也不過笑著應和謙虛幾句,不會在心中掀起什麼波瀾。

但是從薛晏口中那一句輕飄飄的話,卻讓他的心跳莫名有些亂,亂了一路。

甚至他心中第一個念頭是,他說的是哪種喜歡?

這念頭跳出來之後,君懷琅才覺得荒謬。

薛晏不過是喝多了,隨口誇了自己一句罷了。以他倆而今的關係,隨口讚揚一句,也沒什麼不對的……

雖說當時薛晏的神態,確實讓他一瞬間有些想多了。

這種狀況,於他來說是從沒有過的。

君懷琅連忙抬頭,定定地看向窗外,沒再說一句話。

他麵上平靜清冷,但心下卻亂成一團,讓他腦海中都有些混沌,一直等馬車駛到了官驛。

待車停下,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自己應當也喝多了。

是今日那陳釀的女兒紅,過於醉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