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 晉江文學城首發(1 / 2)

薛晏的馬, 是找遍長安城都難見的塞外良駒。這馬身材高大,四肢健碩,雙眼明亮如星, 柔順的鬃毛在微涼的晨風中飄動。

而馬上的薛晏,穿了件濃黑的勁裝,沒多餘的裝飾,卻自有一身莊嚴的貴氣。

一人一馬, 高大地立在晨霧之中,遠遠看去,都自帶一股壓迫感。

君懷琅的腦中,卻莫名想到了昨天夜裡在馬車上,落在自己頸間的溫熱呼吸。

他有些狼狽地轉開了目光,狀似不經意地抬頭看向一側的沈流風,笑著衝他點頭打了個招呼:“流風, 來了?”

卻沒見一直若無其事, 似乎並沒有看他的薛晏,目光卻是沉了下去。

而那邊的沈流風, 活似見到了救命恩人。

他今日興衝衝地喂了馬, 早早到官驛外等君懷琅,卻沒想到等到的是這麼一個黑臉閻羅。

他騎馬在這兒站著, 見自己跟他打招呼也隻是略一點頭, 接著就一言不發地站在晨霧之中, 神情冷冽, 讓他話都不敢跟對方說。

沈流風如坐針氈, 好不容易將君懷琅盼來了。

“懷琅,我給你準備了匹馬,這就讓人牽來!”他高興地說道。

就在這時, 進寶拽著一匹馬,一路小跑過來了。

“世子殿下,您來啦!”進寶笑眯眯地衝著君懷琅行禮,麵上一派喜氣洋洋。“起這麼個大早,著實辛苦您!”

君懷琅見他過來,笑著應道:“進寶公公。”

進寶將手頭的那匹白馬牽到君懷琅的麵前,道:“奴才已經將馬給您備好啦!是王爺手下錦衣衛的馬,就數這匹最聽話,您儘管放心。今兒個錦衣衛的大人們跟奴才都要留在揚州,恰好能將馬給您騰出來。”

君懷琅不解:“你們都不去?”

進寶小心翼翼地看了薛晏一眼。

可不是嘛。衙門裡有要務,東廠的信鴿又要到了。恰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們家主子不在,可不就得全交給他們這些奴才嘛。

進寶隻笑嘻嘻道:“進山的路狹窄,我們這鬨哄哄的一大群,去了反倒掃興了。”

說著,他便要扶君懷琅上馬。

君懷琅雖說不大愛騎馬,卻也並非不會。他拒絕了進寶的幫助,扶住馬鞍,翻身便越了上去。

他平日裡總穿廣袖衣袍,今日為了騎馬換上了一身窄袖的勁裝,長發也紮成了高馬尾。隨著他上馬的動作,修長的雙腿和勁瘦的腰肢被勾勒出清晰流暢的線條,頗為賞心悅目。

薛晏一時覺得喉頭有些渴。

他穩住心神,拽著韁繩走到了君懷琅的身側。

“走吧?”他淡淡道。

君懷琅抬頭衝他笑著點了點頭。

薛晏此時雖看著與平日沒什麼不同,但隻有他自己知道,宿醉未消,他這會兒額頭正突突地跳,腦袋也有點暈。

他從睜眼起便煩躁得很,卻偏偏在此時,看見君懷琅衝著自己笑,如同清泉淌在了荒漠之上,奇跡般地將他安撫住了。

薛晏調轉馬頭,淡聲嗯了一聲。

卻見君懷琅又轉過頭去,招呼沈流風道:“走吧,流風!”

他向來妥帖,知道薛晏不愛同旁人多言。今日他們三個同行,薛晏又不是會和沈流風交談的性子,他隻得從中斡旋,將雙方都照顧到。

沈流風欸了一聲,打馬跟了上來。

故而薛晏一回頭,就見君懷琅在衝著沈流風笑。

眉眼舒朗,語氣和緩。

薛晏的額角沒來由地又開始突突直跳。

他向來知道,君懷琅就是這一副性格。且他雖氣質清冷,卻生了一副漂亮的桃花眼,隻要笑起,總含著兩分溫情。

他忽然想到,自己一年多前,第一次踏進鳴鸞宮時,他彈著琴,就是這麼對他妹妹微笑的。

當時他便產生了一個令他難以啟齒的想法——他想要這人也這般對著自己笑。

果不其然,沒多久,君懷琅便將他這個人人厭惡的煞星納入了自己的身側,一視同仁地對待他。

按說他應當高興,可人心中的欲念向來卑劣,最喜得隴望蜀。

他又開始奢望自己能夠與眾不同。

無論是讓他再也不看其他人,還是讓他待自己尤其好,總之,他想在君懷琅的麵前,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樣。

這種欲念在他的心中蔓延滋長,逐漸長成了一頭難以控製的凶獸。他用理智將這凶獸關在籠中,妄圖囚住他,不讓君懷琅窺見分毫。

可是每當這種時候,那凶獸都會不要命地撞擊囚籠,將之撞得逐漸鬆動。

就連薛晏都意識到,自己似乎要關不住它了。

他艱難地回過頭去,不再看他,但是方才那道明亮的笑容卻烙在了他的心裡,讓那隻凶獸衝著他嘶吼。

你關著我有什麼用?他對彆人和對你,還不是一樣的。

——

從揚州城往北走,便是一片丘陵,再遠處便是一片山脈。

過了村莊,便隱約有了山。

一路上,沈流風還在一個勁兒地給君懷琅講這神醫的傳奇故事。

隻是這些故事到了他口中,都多了幾分誇張的色彩。一會兒說這神醫是個江湖中有名的武林高手了,一會兒又說他可活死人肉白骨,什麼疑難雜症到了他手中,都可迎刃而解。

君懷琅隻哄小孩兒似的笑著點頭應和,而薛晏則一言不發地跟在身側,隻聽得他身下噠噠的馬蹄聲。

三人一路往山中走去,漸漸便到了山脈的入口處。

兩側的山逐漸高了起來,層層疊疊的,中間隻有一條並未修葺的道路,隻夠勉強過一輛不大的馬車。

沈流風不由得興奮起來。

“我聽說,那神醫就在這片山裡。”他說道。“而今這兒隻有一條路,直往裡走,豈不是一定就能找到?”

說著,他已然有些等不及了。這一路都行得不快,旁邊又有一尊黑臉大佛,沈流風早耐不住性子了。

他揚鞭一抽,身下的馬便如離弦之箭一般,往前跑去。

“你們跟上,我先往前看看!”沈流風撂下一句話,便縱馬往山裡跑去。

君懷琅卻緩緩勒住了韁繩。

“怎麼?”薛晏見他速度慢了下來,拽住韁繩,回頭問道。

卻見君懷琅抬頭四下看去。

揚州郊外的山脈,遠處是重重疊疊的青山翠柏,入口的這一片卻是一片石頭山,故而他們兩側的山上植物並不算多,隻有些零星的草木。而山下則是一片溪澗,又深又險,緊挨著這片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