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1 / 2)

大理寺主簿雖然隻有從七品上,品階上比顧念還要低一級,管的事情卻非常多。按照現代觀念來看的話,相當於大理寺的辦公室主任兼總務後勤兼人事財務,錄事是主簿的下屬,大致跟行政兼人事專員差不多。

顧念熱絡地抓住那位姓周的錄事打聽了下大理寺現在的狀況。原來下浣過後,三月初一的時候,新任的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都已經到職,除去他這樣休假的,大理寺原本的在職人員都已經悉數到位。

壞消息是,新任大理寺卿布置的第一項任務就是要每個人整理自己手上原本的工作,輪流過去述職,六品以上的直接跟大理寺卿彙報,六品以下的則彙報給大理寺少卿。

述職過程中一旦出現問題,輕則月俸打折、降職,重則罷免。

過去幾日裡,所有人員儘皆如此,罷免的概率接近四成。明天顧念去了,自然也免不了這個流程。

好消息是,如果順利通過,上月的月俸還會照常發放。

送走周錄事,顧念正在慶幸自己多了點準備時間,卻發現井生總是偷偷瞄自己的臉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事?”

井生‘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小郎君,是奴的疏忽,要打要罵都可以,隻求不要賣了奴。”

誰說要賣你了?顧念無語地將他拽了起來,“做錯事情時,應該做的是總結經驗,避免下次再犯,我爸…大人說過,凡事不是得到就是學到,什麼都沒學到的話,你這個錯算是白犯了。”

總結經驗?井生聽得雲裡霧裡,小心翼翼地望向顧念,“小郎君不生氣?”

顧念板起瓷白的小臉,屈指敲了敲他的腦袋,“誰說我不生氣的,今天晚上,罰你自己在院子裡默抄一百遍所有學過的西域字。”

井生和春梅他們對顧念發的紙張珍惜得很,隻肯用來謄寫每天學到的‘教案’,至於練習,絕大多數時候都固執地隻在院子的地麵上進行,環保且節省,顧念勸了兩遍,也就隨他們去了。

“好。”井生痛快地應聲。

“還有,”顧念頓了頓,對井生道,“你想不想學寫字?”

三墳五典之類的東西他搞不定,但教教日常基礎能用到的繁體字什麼的,還是沒問題的。

“寫字?”井生瞪圓了眼睛。他一個奴仆,也有機會學寫字嗎?

“咳,”顧念清了清嗓子,“彆太激動,也就是我私下教你,不是送你去學堂。你識字之後,就可以弄個to do list,呃,就是備忘錄,每天早上看看,晚上整理,就不會忘記事情了。做事講究思路和方法,才能事半功倍。”

日清日結,清楚高效。這種模式,最適合手上工作多頭並進、內容紛雜的人。

“奴這一輩子都願意為小郎君做牛馬。”井生膝蓋一彎,立刻又跪了下去,‘砰砰砰’給顧念磕了三個響頭。

雖然不知道小郎君說的那些‘突度栗絲特’和‘杯旺籙’之類的是什麼意思,但他知道,小郎君肯教自己讀書寫字,能識字的話,以後說不定就能擺脫奴仆的身份。

“哎哎哎,你怎麼又……”等顧念反應過來,井生已經磕完了。

他無奈的再次把人拽起來,教井生識字和做事方法,其實主要還是出於自己的計劃考慮。

井生是他目前唯一能隨意指揮的人,以後要經商做生意的話,免不了有些事情要他去處理和幫忙,先做起人才儲備,有備無患。

初七是個晴朗的好天氣,春寒料峭,乍暖還寒。

時隔一個多星期,顧念再次來到大理寺。

這次他要走的,不是上次那扇靠近監獄的側門,而是‘辦公區’這邊的大門。

門口一字排開的列戟寒光閃爍,連三踏跺下的顧念攥住兔皮軟裘的袖口,莫名的有些心虛和緊張,遲遲不敢邁步。

雖說現在是與鎮西軍關係親厚的鎮東侯呂青當權,過不了幾天那個傀儡小皇帝就要退位,但名義上畢竟還是梁朝,也不知道新來的大理寺卿會不會追究之前年深在他手上跑掉的事情。

他這個關係戶加冒牌貨,身上的黑點一抓一大把,彆人要想找麻煩可太容易了。

有那麼一秒,他甚至想過立刻掉頭回去。但想想那六千文的月俸,還是忍住了。

六千文,隻要拿到那六千文,他的洗澡水、絲織枕頭、鴨絨床墊、衛生紙什麼的,就全部都有著落了。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設進了門,要聽他述職的大理寺少卿卻不在。

顧念這種從六品下的小吏,除了朔日和望日,平時根本不需要上朝,新任的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卻是幾乎每天早晨都要去上朝的。

就這樣,他又多了半天準備‘麵試‘的時間。

寺丞和司直的辦公地點在西邊一處叫‘玉衡’的偏殿,那些出簷深遠,掛著直欞窗的房子外觀上相差無幾,顧念在幾重院落裡轉悠大半圈,才找到地方。

偏殿內整齊地擺放著二十來張桌案,各自的區域涇渭分明,除了沒有現代化的擋板什麼的,乍看之下,其實很像現代辦公室裡的那種開放式辦公區。

顧念的位置在偏殿左邊的角落,因為遠離窗戶,光線明顯不足,對於經常需要研究卷宗的文吏來說,這種暗黢黢的角落當然不算什麼好位置,但對業務能力不足的原主來說,不失為一個摸魚打盹混日子的好地方。

他來得並不算早,□□張桌案後麵都已經坐了人,殿內卻十分安靜。

顧念走向自己的桌案,掛著笑容與眾人打招呼,一路沒看到什麼太熟麵孔,也鮮少有人回應。

半屋綠袍書吏都不苟言笑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氣氛嚴肅而端正,與他印象中那種懶散的氛圍大相徑庭。

把這些人管得服服帖帖,看來新來的那位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都是狠角色,顧念暗暗驚歎。

實在無事可做,掛好外裘後,他便學著旁邊那幾位的樣子,整理起自己桌案上那兩份少得可憐的卷宗。沒錯,兩份,不是虛指,而是實指。

這兩份卷宗都是命案,一份是會稽郡錢塘縣轉到大理寺來複核的誤殺案。

案情也很簡單,去年十一月二十,中浣那天,錢塘縣丞衛良在酒肆飲酒,與旁桌的秦懷林起了齟齬,秦懷林失手將衛良推下樓梯,致使其當場死亡。秦懷林對自己的行為供認不諱,現場也有在酒肆飲酒的諸多人員作證。

到顧念這邊,不過就是走個複核的流程而已。原主已經簽過名字,蓋過章,隻是生性疏懶,沒有及時交給自己上頭的王寺丞而已。

另一份命案,就是年深的案子。書裡關於這個案子的地方是一筆帶過的,顧念結合原主的記憶和卷宗上的描述,才大致理順事情的經過。

鎮西軍去年年底打了勝仗,年深代表鎮西軍統領,也就是他的叔叔年風勇回長安受封,恰逢元日,便被林相以過節的名義留了下來。

上元佳節,申國公府的小世子葉九思在城外彆院大宴賓客,年深也是座上賓。

戶部尚書趙世念的嫡子趙傑因為侍酒的胡姬,與年深起了爭執,掀翻桌案,後被眾人勸下。

晚上燈節,平康坊當紅都知楚娘在天香樓設下四層關,邀請能連闖四關者共同在天香樓‘點燈’。年深與趙傑戰勝諸人,成為進入四樓最後一關的幸運兒,兩人根據楚娘定下的規矩,以雙陸棋決勝負。

趙傑勝出後,得意忘形地跑到扶欄邊跟眾人炫耀,借著酒意口吐狂言,年深惱羞成怒,當著樓下眾人的麵抽刀砍死了趙傑。

樓下的目擊者極多,包括坐在對麵酒肆二樓的尚書左丞。他的證言中還提及,小世子葉九思當時就坐在自己隔壁,應當也看到了。

大理寺的人也在年深房內找到血衣和沾血的凶刀。

人證物證俱在,然而,年深卻拒不承認,堅稱自己當晚酒醉,在房間睡覺,從來沒有去過天香樓,血衣更是無稽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