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1 / 2)

葛十二話一出口, 整個履雪殿都陷入到一種令人窒息的安靜之中。

顧念的心臟就像突然被人抓住捏了一下似的,猛地緊縮了下,再次想起原主記憶裡上元節玩樗蒲的情形。

當時原主輸了兩萬五千文,戶部侍郎的管家替他還了錢, 要求他從年深這邊拿到認罪的口供。

他當初‘看’到這段記憶的時候就知道是陷阱, 不過他以為這位戶部侍郎的背後是趙傑的父親, 戶部尚書趙世念。現在看來, 難道當初那位戶部侍郎的管家,其實不是趙家指使的, 而是陸溪?

蕭雲鎧舉著酒杯,愣愣地望向顧念,就連杜泠和那兩位一直充當筆錄工具人的張寺丞、趙評事, 也都神色複雜地看了過來。

唯有年深麵色不動,冷冷地盯住盤腿坐在殿中間的葛十二, “怎麼, 你在這裡坐了半個晚上, 就是為了挑撥離間的嗎?”

聽到年深的話,顧念才悄悄鬆了口氣, 幸好, 年深現在對自己也算是有了點信任感,不過,原主收了人家兩萬五千文填賭帳的事情,還是要找機會好好跟年深解釋一下。

“我是不是挑撥離間,年少卿查查不就知道了?”葛十二偏過頭, 順著酒味找到了蕭雲鎧舉在半空的杯子,伸長脖子姿態彆扭地喝了一口,“今天我也累了, 不如你們先查,讓我去牢裡睡會兒?”

顧念瞄了眼窗外,月過中天,已經過了子時。

再看看眾人,每人眼底都有了疲憊之色。

彆說葛十二,他們四人這個晚上也都被折騰得夠嗆,勞心勞力,三四處地方跑下來,已經累得不行了。

眼下葛十二算是把殺害趙傑、婉兒和胡裁縫的事都認下了,雖然幕後指使和殺婉兒和胡裁縫的細節還沒有交代清楚,但看他這個態度,明顯暫時也不會配合了。

顧念便示意張寺丞和趙評事將手上問詢記錄收了筆,落上今天的日期和在場幾人的名字。

有了他們幾個的這份筆錄,至少可以先還年深一個清白了。

張寺丞和趙評事把手上寫好的筆錄遞到顧念那邊,跟年深行了個禮,忙不迭地離開了。蕭雲鎧詢問式地看向年深,見年深點頭,便粗魯地捏住葛十二的下巴,直接將杯裡那點餘酒灌進他嘴裡,嗆得葛十二狼狽地咳嗽起來。

剛才憋了一肚子氣的蕭雲鎧可不管那套,起身將人拎了起來,“走,先去按個掌押,然後就帶你去牢裡。”

他把人拎到顧念的桌案前,一刀割開了繩子。

葛十二勉強將眼睛掀開條縫,看了看那三份記錄。顧念將朱砂盒遞過去時,葛十二眯著眼縫意味深長地打量了他一眼。

“看什麼看,簽名,按掌印。”蕭雲鎧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背上催促道。

直到蕭雲鎧把人押走,顧念才有空問年深和杜泠關於那張字條的事情。

年深收到消息後去已經立刻派人出去打聽了一番,但時間太晚,目前能拿到的消息實在不多。

長安城的東正門春明門外大約三十裡,有座籍籍無名的小山,名叫清涼山,清涼觀就坐落在山頂的縹緲峰上。五十年前,大梁最有名的道士清霄道人在此處羽化登仙,清涼觀也因此聲名大噪。

三月二十八是清霄道人的誕辰,每年這個時候,清涼觀都會舉行盛大的齋醮[zhāi jiào]儀式為大梁和百姓祈福。

呂青是道教信徒,月初就決定要去參加這場齋醮儀式。

算算時間,傳出消息的日子正是楚娘被殺前大約六七天的時候。

所以很可能是楚娘在某種意外的狀況下聽到了徐卯跟人密謀刺殺呂青的事,缺錢贖身的她便起了要挾對方的心思。

他們說到半途的時候,蕭雲鎧就回來了,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杜泠旁邊。折騰半天,他也餓了,切了塊羊肉狼吞虎咽地送進嘴裡。

按照齋醮儀式的要求,所有參與者都需要提前齋戒沐浴,而清涼觀最正宗的潔淨身心的辦法,是用山上的清涼泉洗沐。也正因如此,呂青今天傍晚就已經出城趕去清涼山。

呂青不是自己去的,還邀請了一些‘重要人物’共同前往,比如同樣信道的林國公和申國公,比如他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新任宰相徐卯、戶部尚書梁為論,尚書左丞任道渺等人。不是德高望重就是位高權重,像新任大理寺卿馬巍這種從三品的,甚至都沒有輪得上一個名額。

一團巨大的黑影撲簌簌落在履雪殿的屋簷上,動靜不大不小,正好讓殿內的幾人聽得清清楚楚。年深打了聲呼哨,那團黑影便展開雙翅,旋風般地飛了過來。

他一抬手臂,那團黑影便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顧念捂住桌案上差點被氣流掀飛的筆錄,定睛細看,發現那居然是隻黑鷹。

隻見它琥眸流金,墨羽生輝,驕傲地揚著腦袋,一副威風凜凜的模樣,腳上還套個閃閃發光的金製腳環,鏨刻著【年羽】兩個字。

年深從它的腳環裡取出張紙條,然後指著顧念對那隻黑鷹道,“小羽,跟顧司直打個招呼。”

顧念:???

黑鷹歪頭打量了顧念兩眼,突然一扇翅膀,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隔著幾層衣袍也能清楚地感覺到它尖利的爪子,嚇得顧念立刻僵住了身體。

然後,他就感覺到溫熱的鳥羽蹭過自己臉頰,就像一塊綢緞,絲滑柔軟,軟得人心都要化了。

蹭了他的臉頰兩下之後,黑鷹又迅速揚起了腦袋,恢複先前那副高冷的模樣,仿佛剛才那隻撒嬌賣萌的鷹並不是它似的。

顧念壯著膽子伸出手指,輕輕摸了摸它的翅膀。

黑鷹雖然仍舊驕傲地揚著腦袋,翅膀卻迎著顧念的手指微微展開了一點,將自己傲嬌的屬性展示得淋漓儘致。

杜泠被一人一鷹的互動逗笑了,放下酒杯道,“看起來它挺喜歡你的。”

“小羽,過來吃肉。”蕭雲鎧割了塊羊肉,朝黑鷹晃了晃。

黑鷹瞄了他一眼,仍舊站在顧念肩上,巋然不動。

“嘖,怎麼鷹也看臉啊!”被無視的蕭雲鎧鬱悶了。

顧念:…………

“它不吃熟肉。”杜泠替黑鷹解釋道。

“它不吃我吃。”蕭雲鎧將那塊肉塞進自己嘴裡。

幾人逗鷹的功夫,年深已經提筆寫好新的字條,塞回黑鷹的腳環,然後一推它的後背,“走吧。”

黑鷹戀戀不舍地蹭了下顧念的臉頰,展翅飛起。

它在殿內盤旋了半圈,突然衝到蕭雲鎧這邊,閃電般地伸出爪子拽走了蕭雲鎧的襆頭。

蕭雲鎧:???

它下爪極有分寸,倒是沒有傷到蕭雲鎧,隻是炫耀式的將襆頭丟在地上,隨後穿出履雪殿,展翅破空,揚長而去。

蕭雲鎧撿回襆頭,拍了拍塵土,不解地道,“這個祖宗到底在生什麼氣?”

杜泠樂不可支,“氣你喂它熟肉,或者替顧司直出氣,你自己選一個吧。”

蕭雲鎧:………………

年深敲了敲桌案,將那張黑鷹帶來的紙條展示給顧念和杜泠他們,上麵說,徐夫人的姐姐前幾日病重過世,二十六那天下午,她就已經帶著弟弟和幾個孩子回鄉奔喪去了。

蕭雲鎧重新戴正了襆頭, “既然消息已經泄露,徐卯應該會終止這個刺殺計劃吧?”

“他要是準備終止這個計劃,為什麼還要滅楚娘的口?”杜泠搖了搖頭,不太同意他的想法。

“謹慎唄,這可是刺殺未來皇帝,事關重大。萬一楚娘說出去,後果不堪設想。隻有死人的嘴才能讓人安心。”

“如果死了真的就能讓人安心,我們現在又是怎麼拿到這個消息的?難道不是楚娘死前留下的?”

蕭雲鎧:…………

“我倒覺得,正是因為他還要繼續這個計劃,才把萬良和趙卜推出來做替死鬼,一方麵是試探楚娘到底有沒有把消息泄露出去,一方麵試圖瞞天過海。

徐夫人離開長安奔喪的這個時間點非常微妙,很有可能是徐卯怕事敗禍及家人,提前將人送走了。他這種孤注一擲的做法,怎麼看都像是要把刺殺進行下去。”杜泠呷了口酒,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樣,“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了,因為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

雖然不知道徐卯刺殺呂青的動機,但從時間上來看,很可能就是要阻止他正式登基。

蕭雲鎧撓了撓頭,“照你這麼說,咱們現在首先要決定的,就是救還是不救?”

“少卿……怎麼想?”明天就是二十八,顧念心裡著急那些無辜村民的命運,卻又不知道年深到底什麼想法,隻能開口詢問。

年深眉峰微沉,屈指輕叩桌案,履雪殿內一時隻能聽到那張榆木桌案‘篤篤’地聲響。

杜泠也轉頭看了過來,剛才回去他們就在抓緊時間收集消息,他現在也不清楚年深準備怎麼辦。

老實說,麾下現在在長安城,就是龍困淺灘,徐卯的刺殺計劃如果成功,長安城必定會陷入混亂,他們屆時正好可以趁機離開,隻要回到鎮西軍,那就是遊龍入海,誰還能奈何他們?

徐卯的計劃就算不成,以呂青殘暴多疑的性格,必定要趕儘殺絕。為了搜捕和清除他的餘黨,呂青那邊肯定有一段時間好忙,到時候,他們這邊的壓力也可大大減輕。

也就是說,袖手旁觀坐山觀虎鬥對他們來說才是最為有利的,就算退一步來說,徐卯萬一真的取消了刺殺,對他們而言,也不過就是維持現狀而已。

相反的,他們如果在這個時間點貿然攪進去,呂青反而說不定還會懷疑他們跟徐卯是一夥兒的,得不償失。

隻是對長安城的百姓有些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