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1 / 2)

“你既然知道, 當時為何不說?”

“我說了有用麼?你會相信一個在桃花閣種花的小廝的話麼?

你會為了一個平康坊都知的死去抓捕當朝宰相麼?”

嶽湎的目光一一掃過馬涼、梁為論、任道渺等人,幾人目光飄忽,沒有一個敢在那種質問中與他對視。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年深身上, 唇邊泛起冷笑,眼底卻是無儘的絕望, “看看萬年縣準備拉著那個偷兒屈打成招的模樣就知道,我說了是什麼下場。

既然你們這些當官的靠不住, 那我不如就靠自己。”

“你說了我不會信, 但我會去查證。”滿堂寂靜中,年深回視他,目光坦蕩, “兼聽則明,偏信則暗。你可能在攀咬誣陷,他也可能會說謊推脫, 所以才需要衙門和大理寺。”

嶽湎怔了怔,像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你說他是殺害楚娘的凶手,可有證據?”

“我當時的確沒有任何證據,而且也聽說了楚娘是因為索要五千緡錢財才被殺,” 嶽湎搖了搖頭, 氣勢上弱了一截,“我那些日子什麼希望都沒有了, 渾渾噩噩, 直到幾天之後,徐卯透過暗市聯係我要取貨。

他突然提到個跟你之前類似的問題,既然這毒藥無色透明,又不會立即發作,他如何能確認自己買到的不是假貨?

另外, 他也更擔心我將他購買清音散的事情泄露出去,聲稱我如果能給他一個確保不出問題的方案,他願意把價錢再提高兩倍。

我也是那個時候才意識到,他殺楚娘,不是出不起錢,隻是單純的想要保守秘密。

而且,不光是楚娘,我把毒藥給出去之後,恐怕也難逃一死。

我們兩個賤籍之人的性命,在他眼裡恐怕還不如螻蟻。

從他答應告訴我他的真實身份開始,在他眼裡,我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嶽湎眼內泛起冰冷的殺意,“我在那一刻就下定決心,就算死,也要親手殺了他,為楚娘報仇,我要讓自以為高高在上的他,也嘗嘗絕望的滋味。

於是,我便順勢裝作肯為錢賣命的模樣,告訴他此毒有種獨門秘法,使用時不但可以無色透明,甚至可以做到無味。

隻是這方法天下隻有我一人知曉,須得我親自動手。

他大概正在考慮拿到毒藥後滅口的方法,聽到我的提議便欣然同意。反正到時候消息一出,我也會知道清涼觀毒殺一事是他所為,不如在殺我之前,再最後利用一下,幫他最大程度的博取毒殺行動的成功。

鑒於我才是動手的那個人,他便告訴了我計劃裡跟我相關的部分。

他當時早已經買通了清涼觀負責後廚的清塵道人,在後廚提前安排進了一個滿臉疥瘡的小道,因為容貌醜陋,不愛說話,所以大家都避著他。

半個月前,清塵給那個小道士找到一包靈藥‘治’好了疥瘡,我就在那時順理成章地頂替了這個小道的身份。

等到齋醮前幾日有了具體的安排後,我便精心選擇了這個送水的機會。

前天我特意跟他碰了一麵,告訴他我的計劃,他果然非常滿意。然後在今天,” 嶽湎臉上露出得償所願的暢快笑容,“我親手把毒下到他的杯裡,欣賞到了他由欣喜若狂到夢碎當場的模樣。”

杜泠聽到他說出清塵道人的名字,立刻轉身跑出去抓人。

“楚娘,你在天有靈,也終於可以安息了。”嶽湎仰頭看向屋頂,眼淚汩汩而出,洇濕了身上道袍的衣領,“可惜我跳崖不成,奈何橋上,你且再等我一等。”

齋堂內的眾人聽完,俱都沉默了,徐卯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然而,誰又能想得到,他希望事情萬無一失,千挑萬選,卻在暗市裡準確地把自己的仇人挑了回來,他以為可以隨手抹去的螻蟻,卻能在最後的時刻給他致命一擊?

年深懸在膝前的左手緊握成拳,喉頭微顫,或許他當初能把追查到底的態度擺得更明確的話,嶽湎就不會如此偏激,就會有不同的選擇。

顧念也暗自歎了口氣,徐卯認為呂青害死了自己的父母,隱忍二十五年就為刺殺呂青。為了保證計劃順利進行,才派人殺了楚娘,沒想到卻因此也為自己埋下禍根。

嶽湎因為情人被殺,心如死灰,又察覺到徐卯的殺意,知道他不會放過自己,便索性放開手腳,決定為楚娘報仇,玉石俱焚。

最後徐卯所有籌謀功虧一簣,灰飛煙滅,自己也死在了嶽湎的手上。這……還真是一筆糊塗賬。

滿堂靜默中,年深皺了皺眉,提出另一個問題,“你可知道徐卯選擇在清涼觀動手的理由?”

既然能買通一個後廚的道士,就能買通另一個地方的人吧?為什麼偏偏是清涼觀?

嶽湎詫異地看向年深,像是沒想到他還會關心這點,他頓了頓才道,“這我就不清楚了,跟下毒無關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會跟我多說。”

“你們兩個,可知道什麼?”年深敏銳地發現後麵那兩個徐卯的護衛似乎緊張得將身體蜷縮得更緊了。

那兩人身體抖如篩糠,趴在地上不住磕頭,“小的不知。” “小的什麼都不知道。”

蕭雲鎧冷哼一聲,將指骨捏得劈啪作響,拎住一個人的衣領,“識相的就趕緊說,省得受頓皮肉之苦!”

“小的真的不知。”

馬涼涼涼地道,“嘴硬的,拉下去打一頓就好了。”

兩個金吾衛立刻上去拖人,眼見著就要把人拖出齋堂,金吾衛拖的那人突然一咬牙根,服毒自儘了。

蕭雲鎧拖的那個見狀也要去咬,卻慢了一步,直接被蕭雲鎧卸掉下巴,取出了毒藥。

“我說,我說。”一幫他把下巴推回去,那人疼得涕淚橫流,立刻崩潰大喊。

“說。”蕭雲鎧一腳把人踹回到齋堂正中。

那人趴在地上,大口喘息著,“具體為什麼,小的確實不知,但小的覺得可能是因為退路。”

“退路?”

“相……徐卯曾經告訴我們,縹緲峰北麵懸崖下方十幾丈左右的地方,有一處凹進去的平台,他已經事先派人在平台上方架了一張大網。借著山間常年積聚的霧氣,從崖頂根本看不到那張網。

今日之事,無論成與不成,到時候隻要我們帶著他從北麵正中間那四根柱子的位置跳下懸崖,就可被大網安全地兜住,然後從平台那裡留好的繩梯攀爬下山,逃之夭夭。”

眾人:…………

跳崖詐死,倒真是個完美脫身方案。如果不是嶽湎,徐卯的這個計劃不說天衣無縫,至少也極其縝密了。

跳崖,嶽湎剛才不也是要跳崖嗎?但是好像不是正中。顧念默默回憶了下,那排欄杆少說也有百來根,嶽湎剛才跳的位置在第七八根左右。

假的位置?他後背一涼,難道這就是徐卯為嶽湎準備的滅口方式?

“原來如此。”嶽湎喃喃低語,臉上浮起絲嘲弄地笑意,倒是毫不意外的樣子。

“冥冥中自有天意!” 一片安靜中,尚書左丞任道渺突然捋著胡子開口, “徐卯如此苦心積慮,籌謀良久,侯爺卻依然能化險為夷安然無恙,果然是洪福齊天,洪福齊天!”

他起身離椅,朝呂青深施一禮。

“侯爺洪福齊天!”馬涼和梁為論趕緊跟上,朝呂青拜服。

一群馬屁精。葉九思忍不住偷偷翻了個白眼。

“侯爺洪福齊天!”馬涼一動,周圍的金吾衛也立刻跟著拜服,嘩啦啦跪了一地。

林國公跟年深對視了一眼,也不得不隨眾人躬身做了做樣子,見葉九思還直杵杵地坐在那裡,年深連忙朝他使了個眼色。

葉九思癟癟嘴,敷衍地垂下了頭。

“說得對!本侯洪福齊天!”呂青一拍桌案,哈哈大笑,心情驟然轉好。

正巧這時按照時間已經到了齋醮下半場開始的時候,清涼觀的觀主親自過來,向呂青‘請示’是否還要繼續下去。

“繼續,怎麼不繼續!走,咱們觀禮去。年深,剩下的就交給你們大理寺了!”呂青對著林國公點點頭,起身朝外走去。

他一走,馬涼等人立刻也跟了上去。

唯獨葉九思猶豫不決地看了眼年深他們這邊,如果讓他選,他更願意坐在這裡聽年深和顧念審案,而不是在外麵聽那些勞什子的老道念咒。

然而年深卻‘毫不留情’地擺了擺手,示意他趕緊跟著林國公去齋醮現場。

葉九思輕歎口氣,戀戀不舍地走了。

幾息過後,剛才還滿滿當當的齋堂就隻剩下了年深、顧念、蕭雲鎧以及嶽湎和那個護衛五個人。

“可算走了。”蕭雲鎧長出口氣,揉了揉肩膀,身形也跟著鬆散了兩分。

萬幸,顧念也悄悄鬆了口氣,任道渺這個馬屁算是正拍到了點兒上,看呂青臨走前的模樣,至少清涼觀大部分的道士和附近那三個村莊的村民應該是保住了吧?

杜泠也在這時趕了回來,“清塵道人在齋醮開始後就不見人影,應該是早就跑了。”

年深點了點頭,“待會兒我會跟馬涼說,讓他派人搜搜清涼山周圍。”

這種狀況,不管刺殺成與不成,都是大罪,清塵肯定會提前跑,但以徐卯的性格,恐怕早就為對方準備好了死路。

“渴了?”年深抬手給杜泠和自己各自倒了杯水,見嶽湎抬眼看著自己,便對站在他旁邊的蕭雲鎧使了個眼色,對方麻利地也給嶽湎端了一杯水過去。

嶽湎也確實渴了,將蕭雲鎧送過去的水一飲而儘。然後不解地看向年深, “你就不害怕我在其它壺裡也下過毒嗎?”

剛才那些人,沒有一個敢碰手邊的水杯的。

年深將手上半空的水杯放下,“聽你所述,就知道清音散並不容易調製,想必你手上的其它毒藥也是如此,應該不會把它浪費在彆人身上才對。”

“你錯了,就在剛才,你差點就中了另一種毒。”嶽湎坦然地看向年深,“我剛才射到你身上的那根銀針,也淬了劇毒。”

蕭雲鎧臉色劇變,立刻衝向年深。

沒紮穿吧?顧念也吃了一驚,忍不住伸手去摸年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