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82章 衣冠不整(2 / 2)

何鞍書特意安排了兩輛馬車載眾人過去,有些胡人身上氣味濃厚,顧念不願意跟那些人一起擠馬車,打算單獨過去。

年深三人本是騎馬過來的,見顧念沒有上馬車,就都陪著他下了馬。

反正也不趕時間,四人就溜達著往義寧坊的方向走。

大酺三日,坊門不閉,道上熙熙攘攘,比平時喧鬨了許多。

許多西市的商販都支起燈籠在路邊擺起了攤子,林林總總的,賣吃食的最多,其次就是釵環腰帶之類的衣物飾品以及一些日用的家居雜器,除了器具古樸了些,熱鬨程度絲毫不亞於跟後世那些夜市氛圍。

還有些來得晚沒占到地方的,也舍不得放棄這難得的機會,索性抱著籃子在人群裡遊走兜售。

周圍幾坊的人大多都拖家帶口的,三三兩兩提著燈籠逐攤慢逛,一派悠閒。

新下鍋的油塠滋滋作響,蒸餅籠冒出絲絲熱氣,孩童的笑鬨和商販們招徠生意的叫賣聲混雜在一起,連喧囂裡都帶著煙火氣。

對這裡的絕大部分人來說,大約誰登基並不重要,日子安穩才是最重要的,多年以後,留在記憶裡的也不是宮裡那位聖人的模樣,而是在城門樓下撿到金錢時的興奮,以及夜市裡那顆油塠入口時新鮮酥脆的香氣。

“那個你吃過嗎?好不好吃?咱們買幾個嘗嘗?”顧念吸了吸鼻子,也被油塠的香氣勾起了饞蟲。

“嗯。”

“你們年家的家訓是不是四個字‘惜字如金’啊?”‘嗯’是什麼意思?吃過?好吃?可以買?他明明問了三個問題,怎麼就得到一個‘嗯’?顧念斜睨了年深一眼,忍不住吐槽。

年深:…………

“年家的家訓可不止四個字。”杜泠笑著糾正顧念。

年深淡淡地暼了杜泠一眼,杜泠立刻收聲,麻利地掏錢買油塠去了。

一路上好幾個小乞丐跑來跑去,忙著借今天金錢會的噱頭兜售不知道從哪裡進貨來的金錢餅,原本是三文錢一個,為了搶生意,一會兒就變成了十文錢四個。

走過兩個路口,就是他們常去的那家羊肉湯館。湯館門口也支了個攤子,在賣自製的金錢餅,看攤的是店主家最小的那個孩子,不過他死心眼兒,隻肯賣三文錢一個,所以生意差得很。

“三文錢一個,金錢餅,三文錢一個。”小孩努力地叫賣著,都快急哭了。

蕭雲鎧看不過去,就走過去買了四個。

“你為什麼不學他們降降價格?四個賣十文的話,不就好賣了嗎?”杜泠‘開導’他。

“阿娘說,每個餅才賺半文,四個賣十文就不賺錢了。”小孩委屈地掉下了眼淚。

杜泠噎了噎,這家羊肉湯館賣東西實在他們是知道的,既然小孩說不賺錢,那肯定就是不賺了。

顧念眸色微動,蹲下身看著那個小男孩,“你害怕彆人笑話你嗎?”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明白顧念為什麼問這個問題,想了想才道,“不怕。”

“我教你個方法,能多賣些餅,就是會被人笑話,你受得了嗎?”

“隻要能多賣些餅,就算他們罵我也是能忍的。”小男孩用袖子擦掉了眼淚。

“你就這樣喊,‘三文錢一個,十文錢三個!’”

杜泠&蕭雲鎧:???

“就這樣?”

“就這樣。”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立刻大聲叫賣起來,“金錢餅,三文錢一個,十文錢三個!”

蕭雲鎧不信邪,拽著三人在不遠處邊吃餅邊看著。

果然,沒過多久,就有路過的人帶著笑意聞聲而來。

反複跟小孩確認了價格之後,那人掏出十文錢,卻一次隻買一個,分三次買了三個,然後得意的對小孩晃悠著手裡剩下的那個銅錢,揚長而去。

過了一會兒,又有一個人邊嘲笑小孩蠢邊拿著省下的那個銅錢走了。

蕭雲鎧撓了撓頭,“這到底有什麼用?他好像也沒多賣啊?”

年深搖頭,“不,多賣了。”

杜泠似解非解,“好像是多賣了,咱們來之前,路過的人大多想買也是買那些乞兒賣的十文四個的,他幾乎就沒賣出去過。”

他不解地轉向顧念,“這是什麼道理?”

顧念踩著滑板慢悠悠地往前滑,“這叫消費心理,那些買十文錢四個餅的,是經濟型顧客,對價格敏感,看中性價比,而到他這裡來分三次買三個的,是好奇型顧客,滿足的是個人心裡優越感。”

蕭雲鎧撓頭,“聽不懂。”

顧念歪了歪腦袋,又換了種說法,“買十文錢四個餅的那些人,本來就想討個口彩吃餅。來他這邊買餅的那些人,可能並不想吃餅,但把餅帶回去之後,一定會跟家人或朋友講一個‘省一文錢’的笑話。”

杜泠怔了怔,而後豁然開朗,“本來不想吃餅的人,或者本來隻想買一個餅的人,為了驗證對方的‘蠢’而買了三個餅,妙,實在是太妙了。”

蕭雲鎧看看顧念,“所以蠢的其實並不是小孩,而是那些想證明他‘蠢’的人?”

“也不能說蠢吧,”顧念摸了摸鼻子,“隻能說人人都有主觀認知局限性,有時候,那些聰明人,或者自以為聰明的人,其實更容易掉進一些心理陷阱。有句話不是說過嗎?最好的獵人,都是以獵物的姿態出現的。”

空城計換個人可能就沒有效果了,特定的營銷手法,能吸引的也是那些相對特性一致的人群。

“那不就是聰明人犯蠢?”

顧念:…………

幾人說說聊聊,便走到了義寧坊,顧念一想,也不好空著手過去,便繞回藥肆,請井生他們烤幾個雲霞糕,待會兒再配上三十杯雲霞飲送過去。

生辰吃蛋糕,再合適不過了。

等他們趕到何鞍書的宅邸,宴廳裡早就載歌載舞,歡聲笑語一片,人群正中間,就是正在跳胡騰舞的何鞍書。

見顧念他們進來,何鞍書便招呼左右招待其它客人,自己左繞右轉,穿出起舞的人群,親自把顧念和年深等人帶到了隔壁房間。

“這塊寶石還是先請顧司直過目,省得在下一會兒喝多了誤事。”何鞍書打開書架上的一個暗格,從裡麵拽出個巴掌大的匣子,外觀比顧念之前看到的裝琉璃盞的樸素了許多。

但是,等他打開匣子,顧念的呼吸就猛地一滯,匣子裡居然是一塊幾乎完整的綠柱石,棱柱狀的寶石足有荔枝粗細,長度也不低於十五公分,底部還帶著些沒剝離乾淨的雜石,原生態十足。

淺綠色的柱身通透如冰,沁人心脾,正中間的區域更是完美無暇,絲毫不亞於上次他拿到的那塊海藍寶石,直徑的尺寸卻足足大了一倍。

見顧念不說話,何鞍書一時也把握不準他的態度,局促地捏了捏手上的寶石戒指,“本來貨主是托我拿去找人打套首飾的,在下看到,就覺得你可能會喜歡,就用彆的東西跟他把這塊寶石換過來了。若是不對,我再去找。”

“喜歡,我可太喜歡了。”回過神的顧念抱著那塊寶石開心地親了一口,“何掌櫃,我欠你一個人情。”

“這話從何說起,本就是我欠司直的,司直喜歡就好。”何鞍書鬆了口氣,笑容倒是比從前誠懇了幾分。

“這石頭有啥用?”蕭雲鎧撓了撓頭,沒磨好不說,顏色還不鮮豔,就算磨好了,無論鑲在什麼東西上頭都不會太起眼。

“用處可太大了,就是沒你的份兒。”顧念興高采烈地捏著那塊石頭上下打量,心裡默默計算著尺寸,除了顯微鏡缺的部分,剩下的地方如果小心打磨,至少還能做出兩個單筒望遠鏡,到時候一個送給年深,一個送給他家大哥,還不得把他們開心死?

眾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塊石頭吸引住了,唯有年深的目光卻落在了何鞍書身上。

“何掌櫃胸前的項鏈可是狼牙的?”年深突然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