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眨了眨眼睛,才適應了乍然而來的光線。
他麵前擺著張殘破的矮案,上麵擺著筆墨和一張紙。
他揉著手腕迅速低頭看了一眼,發現自己腰間空空如也。錢袋,裝著防身筆的袋子,上次在洛陽買的玉佩,全部都被拿走了,不禁默默歎了口氣。
“老實點,乖乖寫條子,再敢亂動我就殺了你。”
那人的刀鋒抵在了他的後脖頸上。
“唔唔。”顧念趕緊點頭,拿起筆略微思索片刻,提筆給顧夫人寫了封書信。
【阿娘我賭輸了十萬金今天下午申時求你務必將錢送到西市放生池邊的石龜底下
如果等到今天晚上柝木敲響的時候還拿不到錢他們就要割了我的耳朵
除了阿兄咱們家裡姓顧的可就剩下我了阿娘救我錢不夠的話 可以先找老板借
兒顧念九拜叩首】
顧念寫完,又看了一遍,手上的筆沒放下,一小點餘墨不小心滴在了最後一列的‘九拜’那裡。
“唔唔。”他指了指那個墨點,高舉著雙手比劃著,示意身後的人再拿張紙給他,讓他重寫。
“不用了。”那人將眼罩重新套在他頭上。
拿走了那張紙,隔了一會兒,大約是看完覺得沒有問題,重新把他的手綁了起來,隨後便傳來了關門的聲音。
聽著腳步聲遠去,顧念才鬆了口氣。
家裡人都知道他把年深叫做老板,顧夫人拿到這封信後應該能明白,自己是要她立刻去大理寺找年深幫忙。
也希望年深能看懂他給的暗示。
應該能看得懂吧?
散衙之後,葉九思騎馬順道去了藥肆,進門的時候一個人急匆匆地跑出來。
葉九思敏捷的側身閃開,兩人才算是沒撞到一起。
“做什麼如此慌張?”葉九思皺眉看了那人一眼,發現是顧家的小廝。
“小世子,您知道年少卿在哪裡嗎?”那人正是井生,看到葉九思,立刻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
“應該還在大理寺。”葉九思打量他神色不對,便道,“出了什麼事?”
“我家小郎君被人綁架了,夫人讓我趕緊去請年少卿過來。”井生把手裡捏著的那個信封遞給葉九思,聲音裡忍不住帶上了哭腔。
綁架?葉九思聞言,大吃一驚,展開那封信看完,立刻回身吩咐身後的那兩個侍衛,讓其中一個騎馬回大理寺報信,另外一個回家去集合家仆,待會兒準備聽消息行事。
“怎麼回事,這封書信是什麼時候送來的?”
“大約半盞茶之前,跟小郎君隨身的那個筆袋一起扔到藥肆裡的。”井生邊答話邊默默擦了擦眼淚。
沒過多久,門口就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年深帶著杜泠和蕭雲鎧都趕了過來。
“家裡這兩個月的大多數進賬都是阿滿拿回來的,他肯定知道十萬金是拿得出來的,所以我看到最後,覺得他的意思應該是讓我向年少卿求助。”
年深低頭看那封書信的時候,顧夫人捏著錦帕解釋道。
葉九思歪了歪腦袋,原來師父私下裡管三郎叫‘老板’?
年深看完那封信,又垂眸打量了幾眼那個顧念幾乎從不離身的筆袋,“可還有什麼彆的消息?”
顧夫人搖了搖頭,“沒了,信是扔進來的,沒看到人。”
葉九思道,“我們就把贖金放到石龜底下,然後埋伏在旁邊抓人不就得了?”
杜泠搖頭,“如果他們找個乞兒去取錢呢?到時候我們抓不到人不說,顧司直也危險了。”
“那咱們就讓他們拿走錢,咱們就在後麵悄悄跟著,找到地方把師父救出來。”
時間太緊,還有小半個時辰就到申時,要調查其它的也有些來不及了。杜泠點頭道,“我覺得這個辦法還算可行。”
年深捏著那封求救信又看了一遍,按照信上的意思,綁架顧念的人應該跟賭場有關,但如果真的是賭場,不可能讓他把‘賭錢輸了’這麼有指向性的事情直接寫在上麵,而且也完全可以讓他先寫借契,再回來取錢。
手法這麼粗糙,完全沒考慮拿到錢之後可能會被追查到的後果,說明綁架顧念的人,應該並不是個慣犯。
年深正在推敲信的意思的時候,突然發現了那滴看似不小心的滴到的黃豆大小的墨跡。
說起來,這東西好像跟顧念常念叨的標點符號有點像?
年深眸色微沉,這種點是什麼意思來著……著重強調?
強調什麼,九?
年深立刻又把那封書信的三段內容重新再看了一遍,終於發現了端倪,他飛快的思索片刻,立刻對葉九思和杜泠道,“阿九,待會兒你派一個護衛裝成小廝,陪顧夫人去西市放贖金,務必保證顧夫人的安全。七郎離遠點看著,有人拿錢就跟上去。如果發現關押顧司直的地方,響箭為信。”
“五郎和阿九跟我去賭坊查。”年深雷厲風行地起身,大步朝門外走去。
賭坊?不可能是賭坊的人吧?
葉九思怔了怔,匆匆吩咐一個護衛保護顧夫人,等他追出門的時候,年深和蕭雲鎧都已經要騎馬跑出義寧坊了。
他趕緊飛身上馬,快揚兩鞭追了上去。
年深讓蕭雲鎧在賭坊裡找到之前打聽顧念消息的人,問出了一個出其不意的問題,“以前跟顧司直常來賭坊玩的人裡麵,有沒有姓金或者姓焦姓刁姓鬥的?”
葉九思聽得一腦袋問號,姓金或者姓焦姓刁姓鬥的?
那個賭坊的夥計想了想,“其它的沒有,但是有個姓刁的,現在也常常會過來玩。”
葉九思:???
還真有?
“他叫什麼,做什麼的,知道住在哪裡麼?”年深眸色微凜,閃過刀鋒一樣的利色。
夥計被他身上猛然迸發出的殺氣嚇了一跳,酷暑悶熱的天氣裡愣是驚出了身冷汗,“叫,叫刁守輕,跟顧念一樣,以前都是個什麼書院的書生,現在整日裡遊手好閒的,住……好像住在善和坊,具體地址我真的不知道。”
年深立刻轉身而去。
蕭雲鎧拍拍嚇呆的夥計的肩膀,從口袋裡摸出一把銅錢塞在他手裡,也匆匆跟了上去。
“調集人手,去善和坊全坊搜那個那個叫刁守輕的家。”
顧念被蒙著眼睛綁在柴房裡,周圍又沒有半點聲音,一開始還有些焦急和擔心,後來就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就聽到耳邊葉九思呱噪的聲音。
“師父,你醒醒啊,你不是想在涼州買宅子嗎?我已經在涼州給你買好了一座大宅子,就在三郎家的旁邊,那條街就咱們四戶,以後三郎、你,我,墨青,咱們四個做鄰居。
你不喜歡的話,還可以拆了重建,你想建成什麼樣都行,讓墨青帶著人親自上手。
宅子裡全都鋪上磚,街麵上也做成你最喜歡的那個水泥路。
下雨的時候保證不會起泥。
師父,房契和地契我都給你帶來了,你快睜開眼睛看看啊!”
說到最後,不停推著顧念胳膊的葉九思,聲音裡都帶上了哭腔。
顧念歎了口氣,睜開眼睛看向旁邊的葉九思,“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也是個話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