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淩江心中猛然一驚,他看出了什麼端倪?
楚雲川問的不是“你怎麼有些變了”,而是“你是誰”,這難道已經看出自己並非是原主了?那這家夥的眼睛未免也太毒辣了一些。
長明燈幽寂燃灼,沒有烏焦熏人的氣味,隻有淡淡的幽香,壁畫上的星宿時明時暗,仿佛漫天星辰在他們周身傾旋。
隨即他很快就以無辜又奇怪的眼神看著楚雲川。
“師尊叫了我的名字卻又問我是誰?我不太明白。你要問我的名字,姓葉,名離,字淩江,這你本就知道。若是要問我的身份,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父母是誰。”
他隨便瞎糊弄地說了兩句。
這個時候就得裝傻。
楚雲川看了他一眼,淡漠道:“十七年前,我師兄元肅真人從外撿回一名棄嬰,凡人之資,無緣修道,留於離淵實在勉強,隻道是可憐他父母無情將其拋棄,而山下之人又不願收留。數載而過,許多之人在這個年齡早就會初級法術、低境劍術,再差的也會背上幾道靈法咒訣,本若刻苦修習,勤加修煉,亦是能追的上一般人的步伐。可你?前一半時間都在戲耍玩鬨,後一半時間隻發瘋作癲,連最平凡之人都不能及,如今墜崖之後卻一改往日常態……”
原來還隻是覺得不對勁罷了。
方才那些行為已經完全不能夠是原來的葉淩江所能達到的,再加上楚雲川這人本就不傻,當然很快就能意識到。
葉淩江對自己已經了如指掌的過往不需要再聽第二次,所以很自然地打斷了他。
“不瞞師尊,墜崖是被人所害,因此還失去了一些記憶,心境大改再是正常不過,過去是我心竅未開,如今卻明白了許多事情。我想,這就是因禍得福?”
嘰裡呱啦,巴拉巴拉。
能扯則扯。
“你失憶了?為什麼沒……”
楚雲川想了想,又閉了口。
葉淩江知道他所想說的是什麼:“沒告訴你?你想想看,在那時候,你會理會我嗎?”
那當然不會。
楚雲川聽他如此說道,沉思默想。
玉蓮峰上同住十年,即便他每日都那般瘋癲,在上回他喝醉私闖自己房中鬨出笑話之前,也算是朝夕相對,在他身上沒有任何不尋常的氣息,亦沒有被操控的可能。
容貌依舊,卻判若兩人,難道真是因為墜崖摔清醒了?
也不無可能。
腦子這個東西,它不太好說。
他又轉言問道:“你說有人害你,可知是誰?”
葉淩江想了想,那日自己就站在靈幽穀上方的懸崖陡峭參天古樹旁,他剛成為葉淩江之時,好似一點也未感到害怕,他也不知為何會在那,但再傻的人,有這樣傻得不知道危險嗎?
當時那個人將他推下去的時候,曾大喊了一聲讓他去死,可那聲音早就模糊不清,從醒來之後就完全沒了印象。
他搖搖頭,麵容微微糾在了一起:“想不起來,一想腦袋就疼……”
楚雲川就此作罷。
“先離開吧,此事以後再提。”
從另一頭離開墓室,經由數道漆黑長廊,他們來到了另一間完全不一樣的側室,好似從這裡開始是神陵靠近中央所在之地,石塊所砌的牆麵變為了金碧輝煌,所壘之梯成了瑩綠玉階,中間有一黑金丹爐,下方燃的亦的長明炎火,嫋嫋升起的碧灰霧氣宛如煙海。
要再通過幾間側殿,才能到達他們所要去的地方。
“我們已經到副殿了,看起來是煉丹的地方?”那黑金丹爐邊上散落了一地的竹簡冊子,帛書殘卷,葉淩江拿起其中一個來看,“……吾為天道,既壽永昌……”
“練的可是長生複生之藥?”
楚雲川低頭側目望去,淡然問道。
古有許多王侯將相,多半追求不老不死,尋所謂高人練就丹藥,為其續命,有的則在死後也要繼續,想要逆天返生,所以他們陵墓裡也有專門煉藥的側室。
但還有一種可能,許多被抓來當造陵匠人的苦命人,幾乎半輩子都搭在這上麵,他們隻能以人能長生不死來撫慰自己,無法隨意離開的他們,遂會一邊建陵,一邊在某地迫切地煉藥,不想把命也搭在這上。
但無論是哪一種,看起來都沒達到目的。
煉丹長生,不過是富貴之人與貧賤之人都想作的黃粱美夢罷了。
“這些竹簡上刻的,多半是煉丹的法子……”葉淩江仔細一看,突然停下,有些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接著道,“……這些法子,竟要以人血骨肉做藥引,為的是‘以血生血,以骨養骨’,這不就是邪門歪道?”
他拿起其他來看,有的是直接以活人製蠱,有的則是需要那些一眼就知道窮極一生都不可能湊齊的東西,想要這般獲得長生,未免太過天方夜譚,可他們早就被蒙蔽了心眼,無論有多千險萬難,有多虛無飄渺,都會不計後果,不計代價去追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