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帝昨晚睡得很沉,直到碧水靠近他的柳籃,正要伸手扒拉他的小棉被才堪堪醒來。
見阿寶醒了,碧水立即將他抱了起來,用手絹沾了熱水給他擦臉擦嘴擦爪子,然後抱進寢殿。德妃娘娘有多喜歡小動物,沒有人比碧水更加清楚,所以,她料定德妃一大早看見阿寶必然會十分歡喜。
周武帝在碧水的手裡掙紮,本還想怒斥兩聲,奈何他一隻小奶狗隻能發出哼哼唧唧的甜膩哀鳴,於是剛一張嘴又立馬閉上了,心中兀自羞惱。
甫一入殿,清新淡雅的青草香味便撲麵而來,令人精神為之振奮,半點不似其它宮殿裡的檀香般黏膩,也不似乾清宮內的龍涎香般厚重。附在狗身,嗅覺比以前更加靈敏的周武帝掙紮的幅度略微減弱,抬頭朝琉璃鏡前梳妝的德妃看去。
女子側身而坐,雪白中裹挾著緋紅的衣衫在周武帝眼裡變成了淡淡的白和深深淺淺的灰,本來豔麗旖旎的色彩被還原成單調的顏色後竟顯出一種絕塵脫俗之感,特彆是那一頭長及腳踝的墨發,如瀑布般蜿蜒流淌而下,發出幽幽熒光,美得觸目驚心。
在經曆了十多個灰暗又忐忑的日日夜夜,這幅極為普通的晨起畫卷在周武帝眼裡卻是最為濃墨重彩,最為觸動心靈的。在這一刻,他仿佛還是原來那個英明神武的周武帝,正等待著自己的嬪妃伺候自己更衣梳洗。
然而,他很快就從這個幻象中蘇醒,隻因琉璃鏡前的女人已伸手抱起了他,垂頭在他眼瞼落下一個親吻,柔軟的唇瓣如蝶翼般滑過,酥麻瘙癢,還帶著一股獨特的馨香。
這是主人對待寵物的親吻,而不是女人對待男人。一瞬間,周武帝心裡說不出的絕望,然後又因為自己在這一刻展露出的軟弱而憤怒。他開始劇烈掙紮起來。
“哎呀,彆亂動,小心摔著!”孟桑榆手背被撓了一把,連忙彎腰將阿寶放下,免得他傷了自己。
“娘娘您沒事吧?”銀翠和碧水異口同聲的詢問。
馮嬤嬤怒氣衝衝的上前,伸腿就想踹翻阿寶。
“嬤嬤不要!我沒事!”孟桑榆見狀連忙阻止,揚起手背示意自己沒受傷。
瓷白細膩的肌膚上顯出一道紅痕,並沒有出血,即便是這樣也令馮嬤嬤心疼的不行。她拿出一罐雪膚膏細細給孟桑榆塗抹,低沉的嗓音中猶帶著憤怒,“這小畜生野性難馴,不愧是番狗!娘娘您還是把他送回貓狗坊吧,咱再挑一隻性情溫順的西施犬回來豢養。”
誰都沒有注意,安靜蹲坐在角落的阿寶聞聽此言後用如刀的視線刮向馮嬤嬤。但這銳利的視線被他濃密的毛發遮擋,再配上他嬌小可愛的身軀實在沒什麼殺傷力,並沒有引起殿內眾人的注意。
他身體僵硬,轉頭看向德妃,等待著她的宣判。他失策了,既然早已經決定要暫時依附德妃,他就得做出必要的妥協和讓步。他如今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了,而是一隻寵物,寵物就得溫順,就得知道如何討好主人。
想到以前都是這些女人千方百計的來討好自己,周武帝有種風水輪流轉的悲涼之感。
“養寵物是要看緣分的。我第一眼看見阿寶就喜歡上他了,不換!”德妃堅決的搖頭,補充道,“阿寶還小,怕生是難免的,等我們相處久了自然就親密了。狗是世界上最忠誠的動物,隻要你真心待他,他也會真心待你,比大部分人好太多了!”
周武帝聞言緊繃的心弦放鬆下來,用複雜的眼神打量德妃溢滿溫柔的臉龐。他沒想到對人冷酷嚴苛的德妃對待動物卻如此豁達寬厚。但他知道,麵對一隻狗,德妃沒必要作秀,所以這是她的真實想法。他內心極為觸動,不得不承受德妃說得很有道理。人心是世界上最難揣測,最為險惡的東西。也許正因為看得太透,所以隻有在單純的動物麵前,她才能徹底放鬆下來。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想到這裡,周武帝看向德妃的眼裡流露出幾分憐惜。這個女人並不似他想象中那般不堪,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見阿寶躲在角落怔怔的看著自己,小模樣可憐巴巴的,孟桑榆心中柔軟,一邊吩咐宮女擺上早膳,一邊朝阿寶招手,“阿寶快過來,吃早膳了。”
這幅身體才出生沒多久,經不起餓。周武帝意動,啪嗒啪嗒走到德妃麵前,抬頭仰望她。孟桑榆將他抱起,放在餐桌上,一邊撫摸他的脊背一邊看向馮嬤嬤,笑道,“嬤嬤你看,我的阿寶其實很乖巧的。”
見主子實在喜歡,馮嬤嬤再大的怨氣也消下去了,慈愛的附和一聲。
阿寶杵著兩隻小短腿,中規中矩的蹲坐在餐桌上,一邊為德妃的愛撫而沉醉,一邊暗暗告誡自己莫要被這個女人當真馴化成了一隻沒出息的寵物。(你真相了,這就是你未來的宿命)
早膳很快就端了上來,隔老遠周武帝就能聞見肉糜粥的香味。他抽動鼻頭,口裡急速分泌出透明的唾液,一絲一絲滴落在桌麵上。這是動物的本能,即便是英明神武的周武帝也沒辦法控製。
“撲哧!”德妃掩嘴輕笑,對宮人們招手道,“動作快點,阿寶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