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官司(1 / 2)

馬車搖搖晃晃地駛入城中,車輪滾過青石地麵,發出軲轆的聲響,愈發襯得街上清冷空曠。隻有道旁柳條被夜風吹動,在地麵落下一片虛晃的影子,被月色照得朦朧綽約。

車夫用力揮動了一下鞭子,在空中發出一聲短促的輕響,最後駕駛著馬車停在了楓橋客棧門前。他聽著簾子後麵傳來的低喘聲和唇舌糾纏發出的曖昧水聲,也不敢出聲提醒,隻能漲紅著臉等裡麵的兩位爺自己出來。

車廂裡的二人已然吻得一塌糊塗。

姬凡神思恍惚地倒在容宣懷裡,力氣已然被抽空。他忍住溢出喉間的悶哼聲,終於察覺到馬車停下的動靜,艱難推了推正在親吻自己的男子,聲音沙啞破碎:“快下去……”

唇瓣暴露在空氣中,紅痕點點,像用胭脂染就。

容宣聞言替姬凡將衣襟拉好,神情透著一絲饜足,連聲音都帶著幾分懶洋洋的意味。指尖輕輕撫過那張毫無瑕疵的臉,似笑非笑道:“殿下真舍得讓我走?”

他也是個妖孽。眉目含情笑開時,能把人的魂都勾去。不過他隻對著姬凡這麼笑過。

姬凡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胸膛起伏不定,許久才平複好呼吸。他漫不經心瞥了容宣一眼,雙目狹長,清冷冷的藏著惑人之意。下巴微抬,無端泄露了幾分桀驁,用指尖點了點他的心口:“你若有本事,明日再闖一次燕太子府,在馬車裡逞威風算什麼本事?”

容宣聽出來他在諷刺自己,也不惱,順著他的話笑道:“在馬車裡自然逞不了威風,我明日還是換個地方逞吧。”

姬凡坐直身形,整理好淩亂的衣衫,同時沒忍住暗罵了容宣一句下流坯子。他心口挨了一掌本就不舒服,方才被對方又親又揉一頓折騰,隻覺更加悶痛,沒個三五日怕是好不了了。

容宣原打算離開,但見姬凡臉色還是隱隱透著蒼白,猶豫一瞬又折返了回來。他把人抱進懷裡,低聲認真道:“我爹今日那一掌沒收住力,隻怕傷了你的肺腑,回去一定要找大夫瞧,知道嗎?”

姬凡聽出他言語中的關切,一時沒說話:“……”

容宣聽不見回答,便以為姬凡又是怕喝藥:“乖些看大夫,好好喝藥,等明日官司了結,我給你買蜜餞。”

姬凡終於看了他一眼:“你這是在拿我當三歲小孩?”

容宣:“三歲小孩喝藥才不用哄,我走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他語罷正準備離開,然而剛剛起身袖子就被人攥住了。容宣下意識回頭,卻見姬凡正盯著自己,偏偏一句話也不說,過了那麼兩三秒才終於慢慢鬆開手:“……你走吧。”

容宣總覺得他有話說,傾身靠了過去,神色溫柔:“你想說什麼?”

空氣靜默了一瞬,外間的月色有些冷。

“容宣,日後若敢有誰與我爭你,我必然是要叫他死無葬身之地的……”

這句話在舌尖滾了一圈,到底還是沒說出來,因為聽起來似乎有些可怕。但它就是從腦海中冷不丁冒了出來,沒有任何緣故,也沒有任何理由。好在姬凡已經習慣了自己心中奇奇怪怪的念頭,偏頭移開了視線:“沒什麼。”

容宣盯著他看了半晌,最後笑了笑:“我真走了。”

語罷蜻蜓點水般親了姬凡一下,這才掀開簾子躍下馬車,轉身進了客棧。姬凡眼見著他的背影離去,身形微頓,過了許久才終於收回視線。

車夫見狀試探性出聲問道:“殿下……?”

姬凡闔目,隻說了兩個字:“回府。”

容宣回了客棧,然而剛剛進屋就見容正青正抱著劍坐在桌邊等自己,不由得嚇了一跳:“爹,你在我房裡坐著乾什麼?”

容正青往他身後看了眼:“自然是等你們。你不是說去接你娘了嗎,怎麼沒瞧見她?”

容宣心想原來是因為這個。他止住容正青左顧右盼的動作,從桌上找來筆墨紙硯,在上麵寫下了一行住址,然後把紙遞給容正青:“娘現在住在城東的一所小院裡,因她雙目有疾,不便走動,我就沒有帶她回來。爹你明日去這個地方找她便是了。”

容正青見狀懵了一瞬:“小院?什麼小院?”

容宣再厲害也不可能憑空變出一座宅子,思索一瞬,隻能半真半假的解釋道:“當初燕太子墜落山崖,無意中被我所救,他為了報恩,便將母親接至京中養病,那座小院便是他的。”

容正青聽聞“燕太子”三字,眼睛微微瞪大。畢竟對方乃是敵國質子,摻和近了難免引來非議,皺眉出聲問道:“怎麼,你與他私交甚好?”

容宣沒否認:“爹,不是你說的嗎,做人要知恩圖報。燕太子不僅救了母親,還找大夫替她看病,難道我要橫眉冷對嗎?”

容正青的軟肋便是容母。再則生平為人處世以“俠義”二字當先,絕不計較高低貴賤。聞言一噎,隻得把到嘴的話咽了進去。

容正青將那張紙塞入懷中,神情凝重:“爹不願你卷入那些肮臟事中,你要知道,凡是與皇族有牽扯的人,都沒什麼好下場。”

容宣卻道:“可我想讓他有個好下場。”

容正青下意識看向他。

容宣又重複了一遍:“可我想讓他有個好下場……”

他說這話時神色認真,臉上也不見從前的玩味笑意,可見是用了真心的。

容正青雖然是個粗人,但心裡並不糊塗。有些事不問,是因為他相信容宣,而不是因為他沒察覺,敏銳聽出了更深層次的意思:“怎麼,有人想害他?”

容宣:“大抵吧。”

這個世道不就是人害我,我害人嗎,孰是孰非倒真不好分辨。

容正青是個灑脫的人,儘管心底並不讚同,但對於容宣的決斷有時候並不想乾涉太多。他摩挲著懷中古樸的劍鞘,想起今日自己還錯手傷了姬凡,不由得重重歎了口氣:“這麼說來,今日反倒是我魯莽了,貿貿然出手傷了他,實在是不該。”

容宣其實也記掛著姬凡的傷,聞言出神了一瞬:“比武台上刀劍無眼,誰也不想。爹,你明日去尋母親,直接在那座小院住下便可,客棧到底不是久留之地。”

容正青下意識問道:“那你呢?”

“我?”

容宣聞言終於笑了笑,卻是讓人捉摸不透:“我要去打一場官司。”

……

柳家手掌兵權,又有一女入宮為妃,豈是好相與之輩。不過一夜時間,汝陵郡王大半夜扛著鋤頭上山挖人家祖墳的事就已經傳遍了盛京城。柳夫人大清早哭得梨花帶雨,直接帶著狀紙上了衙門,言稱先祖被辱,納蘭家欺人太甚,無論如何也要討個公道回來。

東臨侯直接進宮麵見了聖上,同一時間,永寧公主也遞了帖子入宮拜見。很明顯,這兩家人怕是要鬨起來了。

盛京乃天子都城,這塊地界上每日都有不少熱鬨看。東家偷了西家的牛,南家殺了北家的狗,流言風一般無孔不入。很快,汝陵郡王挖了柳家祖墳的事便取代了昨日煙年公主招婿的話題,成了坊間新的笑話。

京兆尹司徒遜聽聞柳家人在外擊鼓鳴冤,隻恨不得立刻卷鋪蓋溜了才好。這兩家一個是天子近臣,一個是當朝郡王,官司無論怎麼判都是個錯。俗話說得好,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一個小小京官,夾在中間豈有活路!

“怎麼辦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啊!”

司徒遜在公堂上來回踱步,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他聽著外間的擊鼓聲,死活都不敢升堂。

師爺深覺此案棘手,小心翼翼道:“大人,不如您稱病算了,這樁官司換了皇帝來都不好判,咱們就彆跟著往裡麵湊熱鬨了。”

司徒遜氣得直接踢了他一腳:“混賬東西,你以為本官不想稱病嗎?早不病晚不病,偏偏這個時候病,傳到陛下耳朵裡我豈不是成了屍位素餐之輩,這個官以後就甭做了!”

他還是舍不得官位。

師爺捂著腿暗叫委屈:“那您不如接了吧,柳家人已經在外頭擊了半天鼓,您遲遲不升堂,他們肯定誤以為您偏向汝陵郡王,豈不是白白得罪人。”

司徒遜急得直跺腳:“接接接,本官接了案子可怎麼判?掘墓者誅,難道本官真的要判汝陵郡王死刑不成?!長公主不活撕了我才怪!柳家人這是故意的啊,不去公樞寺,偏來我京兆府,分明是知道京兆府的案子不用逐級複奏,證據確鑿便可當堂判死。”

“司徒大人倒是聰明。”

一道冷冷的聲音驟然在公堂內響起,將司徒遜嚇了一跳。他下意識看向門口,卻見不知何時多了一名雙手抱劍的男子,看衣服似是東臨侯府的家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