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人(1 / 2)

正月裡的日子熱鬨,每個府上都會擺宴,後院夫人聚集在一起,賞花打牌。朝臣下衙回來後,也會喝上幾杯。

日落黃昏時,就散開了。

長樂本就是哪裡熱鬨哪裡去的性子,今日赴秦尚書的宴,也是被迫無奈,秦尚書的夫人是陛下的表妹,也算她的表姑母。算著血緣,也該來走一遭。

平日裡她就一人出門,今日卻帶了個小尾巴,林然無精打采地跟在她後麵,進了尚書府的正門後,人就多了起來。

長樂言笑晏晏,似撿了幾萬兩銀子一般,而林然就像是受氣的童養媳,兩人神態不同。長樂無奈,寬慰道:“金娃娃,我有一計,可替你出氣?”

“殿下又有什麼餿、好主意?”林然舌頭打結,差點就說成了餿主意,麵對著秦夫人的示好,她微微一笑。

秦夫人已過五十,保養得甚好,長樂牽著她的手,介紹道:“這是林家的家主林然,您看是不是很機靈,我想收為義女,您覺得如何?”

收為義女?林然嘴角抽了抽,長樂果然想的是餿主意,竟然占阿涼便宜……

秦夫人被長樂這麼猝不及防的一句說得腦袋發暈,但見林然一副好相貌,又是大周第一富,若是收為義女也是不錯,她忽略了穆家,順口就道:“林家主瞧著確實很不錯,殿下可要好好待人家。”

林然忍無可忍,欲反駁時,長樂直接捂住她的嘴巴,道:“你再多提一句阿涼,我今日就給你安排相親宴。今日來赴宴的世家女從前門可要排到後門,你自己掂量著看。”

林然握住她的手腕,直接反擰了過來,就差沒有過肩摔將長樂摔到地上,她惱道:“你可以占我便宜,不能占阿涼便宜。”

長樂不愛習武,平日出門都是暗衛護著,不想在林然手中折了,手腕就像斷了一般疼,揪心得厲害,“小東西,彆好壞人不分,可是阿涼讓我帶你來相親的。”

“定是你誆騙阿涼的。”林然一口咬定,阿涼上次都願意同她去看宅子,怎地說變就變,定是長樂說了不好的話。

她轉身就要走,長樂一把拽住她,低聲道:“我這招叫欲擒故縱,當年洛卿就用的這招,和信陽生米煮熟飯的,你要不要也試試?”

“欲擒故縱?”林然小臉一皺,好似明白長樂損招的意思了,也不急著離開了,故意不解問她:“何謂欲擒故縱?”

長樂與秦夫人分彆,撇開一眾跟隨的婢女,帶著林然往園囿中走去,一麵恨鐵不成鋼道:“欲擒故縱,就是你答應阿涼來看小姑娘,回府後你再誇上幾句,說喜歡哪家小姑娘,到時想娶回來,阿涼定然慌了。”

林然越品越覺得哪裡不對,“阿涼如果真讓我娶,那該如何是好?”

“那多半阿涼對你無心,真的把你當女兒,你也死了這條心,多娶幾個回府填補自己空虛的心也無不可。我就教你,不喜歡你就是不喜歡,你看蘇長瀾對信陽死纏爛打,也沒有用。你還小,當從前人中汲取經驗來,彆一棵樹上吊死。”

“你瞧瞧大周朝最威武的蘇將軍,追不到信陽殿下後,府內鶯鶯燕燕照舊,也不是孤家寡人一個。你當有覺悟,尤其你比人家有錢,再怎麼揮霍都成。”

兩人一道走,長樂就給身旁的傻子灌迷魂湯,時不時遇到幾位姑娘,俯身行禮,長樂誇上幾句就打發離開,繼續與林然嘮叨。

園囿之中擺著幾盆暖房裡麵培育的牡丹,顏色嬌豔,也煞是好看,不少人圍著誇讚,亭內三麵圍著紗幔,擋著冬末的寒氣,亦擺著幾隻炭盆供人取暖。

長樂一入內,夫人們就起身行禮,她拽著林然坐下,指著這些給她介紹:“這是安家的姑娘,比你大一歲,身子嬌弱,不過王家的姑娘習武,你二人無事可比拚一下……”

嘮嘮叨叨說了□□位,林然看得眼花繚亂,尤其指名的時候,個個如含羞草般羞得低眸,她連模樣都沒有看清,且這些人衣裳顏色如花圃裡百花,看得她眼睛都疼。

待長樂大口喝完一盞茶後,才道:“哪個好看?”

林然揉了揉眼睛,帶著無辜道:“我一個都沒看清,衣裳顏色都看得我眼睛疼,沒有細看。”

“你、你還真是乖巧……”長樂氣得說不出話來,尤其是這人一本正經的樣子,哪裡有心動之色,她想了想,道:“欲擒故縱,你也得誇上幾句,帶禮物了嗎?每人送一份,彰顯你的大方,畢竟你離了穆涼,就隻是一商人。”

林然凝視一番後,在腰間摸索了幾番,道:“沒帶,我本來就大方,不用彰顯的。”

“你能不能開竅,這些姑娘嫁你可是為了錢,你不努力爭取下?”長樂無語,往這裡一坐,哪裡知道是不是大方,且這些人心思本就不簡單。

“殿下滿腦子就是銀子,您的俸祿哪裡去了?”林然好奇道,她側過身子,避開那些人的目光。

問到長樂的痛處,她一皺眉:“我沒有俸祿,你不知道嗎?”

“為何?”

“陛下不發我,我有什麼辦法,說我一日不安分,她就一日不發我俸祿,逢年過節也沒有賞賜。”長樂歎息,揚首將茶當酒飲下,心裡無比苦澀。

林然眨眨眼:“還好我沒有母親管,阿涼也不會扣我每月的銀子。”

兩人說著俸祿,其餘幾名姑娘時不時地看向林然,紛紛聚在一起說話,一人好奇道:“林家家主這麼小,如何掌控林家?”

“自有仆人去做,又不需她親力親為,其實商戶也是不錯。若是嫁過去,有父家撐著,晾她也不敢納妾,也有風光。”

“你就自己開心想想,林家主與穆郡主定親,親事猶在,還輪得上你?”

說完,一陣沉默,忽而走來一人,聲音綿軟:“穆王爺想退親,親事還不知可能當真呢。”

幾人抬頭去看,林湘笑容清淺,態度和善,她們起身行禮:“郡主。”

林湘抬眸,看著亭內交談甚好的兩人,隨口道:“我怎地瞧她二人關係很好。”

落地無聲,給這幾人膽子再大,也不敢說長樂殿下的是非。

亭內的林然望著林湘,見她姿態與往日裡不一樣,氣質高貴了些許,她道:“信陽殿下有俸祿嗎?”

“她肯定有,不然怎麼把林湘養得白白胖胖的,方來洛陽時,可是不敢抬頭看人,如今都敢與蘇長瀾說笑了。”長樂歎息,將心底的話壓了下去。洛卿如果知曉自己生的女兒,同蘇長瀾交好,約莫氣得棺材板都壓不住。

也不知阿姐怎麼教女的,教的是非不分。

提起蘇長瀾,林然的眼色深了深,沒有再回答。風吹動著紗幔,兩人同時看著林湘,長樂覺得有趣,林然卻覺得林湘哪裡變了。

張菱做的事,當年不知林湘可曾知曉。張菱死後,阿涼欲徹查這件事,不想信陽將人帶走,事情就此耽擱了,今日再看到林湘,往事就湧了上來。

她臉色陰沉,長樂就帶著她往暖閣裡坐上片刻,引見了幾位夫人,又帶著姑娘赴宴。林然頭疼,今日少說也見了不少人。

待坐下時,長樂欲吩咐婢女奉茶,餘光掃到門口,她心生一計,與林然道:“你可看到麵善的?”

“麵善?我隻記住了衣裳,未曾看到……手疼。”林然話沒說完就感覺長樂在掐她的手,她抬首就看到入門的阿涼,耳畔就多了長樂的話:“欲擒故縱。”

她就支吾道:“麵善、麵什麼,有幾個像麵人一般,不錯、不錯。”

“麵什麼人,怎麼你還要揉揉吃下肚子裡,出府前吃早飯了嗎?”長樂不想再同這個金娃娃說話了,沒見到阿涼還是機靈的,待人也頗是有魅力,看見阿涼,就是慫包一個。

穆涼走近,見她二人依舊在一起,周遭也無旁人在,不免道:“你要回府嗎?”

“回什麼府,午飯還沒吃,小姑娘還沒見,她剛說看到幾個麵善的,你就過來了。”長樂阻攔道,這兩人也不知有沒有開竅。

穆涼知她善胡言,也不理,隻說:“信陽殿下也來了,在找你。”

“找我做甚?”長樂斂下玩笑的心思,本是不信,又聽穆涼道:“秦宛來替陛下送賞賜,與信陽殿下同行。”

一物降一物,長樂聽到秦宛的名字,就坐不住了,快速起身,臨走不忘道:“先彆回府,午後再給你引見幾個姑娘,比阿涼溫柔多了。”

林然看著她跑著離開,怪道:“長樂殿下竟沒有俸祿,難怪總從我這裡坑銀子,也不曉得陛下是何心思。”

她自言自語,穆涼神色緩和了不少,在她對麵坐下,麵帶愧疚:“我們回府去?”

麵前坐下一人,林然才回過神來,望到阿涼後就直起身來,鼓著勇氣道:“我方才看到很多小姑娘了,同我一般大。”

暖閣內的人都被穆涼遣退,一時半刻也不會有人來。

穆涼聽她不悅的聲色,沒有再提這些話,伸手摸摸了她氣鼓鼓的小臉:“穆家與秦家並不交好,不能久待,我入門來找你,該回去了。”

她不能提那些小姑娘,不然這人定生氣,不願同她回府。雖不知方才發生什麼事,可從正門一路走來,都聽到人在說林家家主,不知是誰說穆林兩家不日解除婚約,是以林然才攀附長樂,入秦家相看合適的小姑娘。

這些話也不知是何人提起,本當詢問一番,奈何這是秦府,她不好多問,免得將事情弄大。

林然不理她,坐著不動,食指摸著杯盞的外壁,時而轉一轉,不開口,不抬頭,亦不動,連看都不看穆涼。

她生氣歸生氣,腦海裡依舊想的是長樂說的欲擒故縱,雖說不想生米煮成熟飯,可還是該讓阿涼斷了這個心思。

暖閣內光線不好,一番沉默後,反令穆涼心思不定,她主動去捏住林然在動的食指,以自己的大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輕輕蹭了蹭,哄道:“生氣就不乖了。”

林然悶不作聲,眼皮子悄悄掀了掀,望著指甲上粉紅色的弧度,指尖修長,輕輕一撓就像撓在了心口上,有些癢。

眼睫輕顫,出賣了她。

穆涼養她近十五年,如何不懂她的小動作,指腹撫摸著食指光滑的指甲,輕輕道:“不鬨了,可好?”

屋內寂靜,落針可聞,兩人的呼吸聲成了周遭最大的聲音,林然掀開的眼皮又不情願地垂了下去,悶聲道:“你說的對,出了穆王府才知有許多好姑娘。”

還在賭氣。穆涼無奈,方才進屋時就看到了長樂恨鐵不成鋼的眼色,視線上移就看到她手腕上被人掐出的深紅色痕跡,她輕輕摸了摸,順她意:“那你可見到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