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1 / 2)

林然回殿後, 愈發覺得不對, 今日賢妃對新帝隱隱帶著討好之意, 不符合她的性子。

今日她隻沏兩盞茶,她先飲, 新帝後飲, 就未曾再沏茶了。

暮色四合,宮人送來晚膳, 照舊是先試菜, 她才吃。心裡有事,如何都吃不下去, 她用了兩筷就停下來, 想起自己在新帝的監視下, 又勉強吃了些。

晚間照常睡下,不知何故,她總覺得白日之事帶著蹊蹺。平日在宮裡走動的線路都是一樣的, 賢妃在她必經之路撫琴,本以為是引她過去。

後麵那麼多眼睛, 隻要她一動腳,新帝必知, 以為她與賢妃密謀, 趕來揭破。

賢妃嫁給新帝多年, 憑借她玲瓏心,對新帝的心思必極為了解,今日醉翁之意, 是在新帝了。她摸著自己的心口處,賢妃對洛郡主癡心不改,斷然不會害她。

她的茶沒事,又如何讓新帝飲下毒.茶?

是她想多了,還是賢妃隻想討好新帝。波瀾詭異的事讓心不定,在榻上輾轉難眠,她忍不住想起阿涼,不知她在府裡怎樣了。

入宮後,幾乎與外間隔離,一切的事都需指望阿涼,也不知信陽殿下到何處了。

宮裡無搭話的人,日子枯燥苦悶,最讓林然害怕的是那盞茶。擔心受怕五六日後,身體也沒有哪裡不適,飲食也如常。

林然入宮後,繡坊的生意蒸蒸日上,穆涼慣會打理,短時間內恢複原有的風光也並非難事。

趙家被穆槐緊緊盯著,發現趙浮雲日日入宮,在天黑前必回府。她以謀臣身份待在新帝身邊,幾乎如同丞相,起初隻當她是以色媚上,如今看來未必。

穆槐日日將趙浮雲的情況都稟報給穆涼,繡坊去得少,入宮勤快,讓人難以下手。

穆涼本就不是深出簡入的尋常女子,既有心殺人,就不會顧忌其他,與玄衣借了人來,白日裡不好動手,便在晚間行事。

她行事極為大膽,令黑衣人密探書房,被發現後,也不懼怕,反揮刀殺人。

趙家雖說是商戶,可在府裡的都是好手。信陽留下不少精銳,對付他們卻是綽綽有餘,在門人奔赴出府報案時,路上早就埋伏好人,直接將人截殺在京兆尹府門前。

京兆尹本就是信陽的人,給了銀子,就裝作啞巴不出聲。

趙家府邸本就是民居,左右都是尋常商戶,驚聞殺聲,都縮在府裡不出聲。前院殺人,穆槐帶人潛入後院翻找證據。

至天明時,打鬥聲、嘶喊聲才結束,京兆尹慢悠悠地帶著人來查案。

趙浮雲早就不知去向,府裡的人都死得乾淨,京兆尹帶著人去後院挨個搜,找到趙家與前齊往來的書信,以及無數把兵器。

證據確鑿,京兆尹命人將兵器搬上馬車,送入宮裡。搬出來足足用了十幾輛馬車,也沒有用灰布遮掩,暴露在人前,嚇得沿途百姓都不敢吱聲。

兵器無法入宮,被金吾衛副統領王簡阻擋在東華門前,隻讓京兆尹一人入宮。

東華門乃是朝臣進出之地,十幾輛馬車的兵器就這麼放置在宮門口,不需半個時辰就傳遍朝堂。

新帝多了一項罪名,聽信佞臣直言,鐵證之下,信陽公主的威望更勝從前,對新帝更加不利。甚至不少朝臣希望信陽揮兵洛陽,將陳知辰趕下皇位。

這些都是各人的心思,趙浮雲在刺殺中不見影子,有著謀逆兵器與前齊的書信在,新帝再想偏袒,也找不出措辭來。

朝臣都在暗罵新帝昏庸,也無人在意究竟是何人屠殺趙府滿門。

消息傳不進宮裡,林然一無所知,天氣漸涼,宮人來給她量體裁衣做秋衣。

比起回洛陽時的一雙小短腿,彼時雙腿修長,身材高挑,到底像了信陽,她對著銅鏡時,看到那雙眉眼,就想起喬琇來,那日的帶笑的眸子,總覺得有其他的含義。

算了算,她有數日未曾看見賢妃了,可惜無法脫身,不然可去看看。

外間起了冷風,她坐在榻上,凝視殿外蕭索之色,心中想了一計,喚來宮人:“來了宮裡數日,未曾見過皇後,她是何模樣?”

宮人都是新帝派來的,對她的問話都帶著謹慎,這麼多時日來的相處,也習慣她的沉默寡言,今日陡然聽聞她問皇後,不覺一怔。

林然淡笑,笑意溫和,純良無害,道:“我就是隨口問問罷了,你莫要緊張。”

“皇後娘娘不愛出門,因此你就少見。”

宮人垂首回答。

“那我那日見到的是哪位娘娘,琴聲好聽,莫不是伶人提拔上來的?”

林然故作不解,那日進亭說話,伺候的宮人都站在了數步外,是聽不到她們談話的。

宮人回想一番,低聲道:“那是賢妃娘娘,跟著陛下多年,生下一位公主。”

“賢妃娘娘啊。”

林然作勢驚歎一聲,誇讚道:“她琴聲好聽,好似身體不大好,也不知能不能再聽她談一曲。”

“賢妃娘娘多病,近日染恙,未曾出宮。?舊 時光 文 學?.old times c c.c c”

宮人挑著話說,隻說染恙。

林然眼皮子一跳,緊緊抿著唇角,“那就可惜了,她病情可嚴重?”

宮人沉默,寂靜須臾後,才回答:“奴也不知。”

林然見他晦深莫測之色,就沒有再問。

再問也問不出名堂來,端坐許久後,她起步去殿外走走,心裡極為不安,走出殿門時,見殿外一棵梧桐樹。

閒來無事,她爬上去坐在枝頭上,宮人嚇得不行,她卻晃悠著雙腿,瞧清牆外之色後,她依靠著枝頭躺下,下麵宮人驚得站成一排。

風涼,暮色四合,她才翻下樹,晚間照常用膳。

梳洗後,宮人退了出去。

枯燥的一日,就這麼過去了。

亥時後,忽起幾聲蟬鳴,榻上的人睜開眼睛,翻身爬起來,走至窗下,敲了三下窗戶。

幾息後,外間響起三聲蟬鳴,她打開窗戶,外間的人丟進一件宮人的宮裝,她迅速換好,翻出窗戶。

王簡在外接應她,避開廊下守著的人,兩人一道出宮。

多日來,林然極為安分,守著她的宮人就漸漸放心,萬籟俱寂之時,都不會想到林然會翻窗出來。

王簡在前行走,今日恰好是他當值,見到林然站在樹頭,就知發生事情,忙來接應。他是金吾衛,不好往後宮走去,指著一名宮人帶路,自己在林然寢宮外守著,防止有意外發生。

林然對賢妃的孤注一擲甚為奇怪,聽聞她染恙,大致猜到了什麼,急迫想見她一麵。

深夜時,萬家燈火都已熄滅,唯獨賢妃寢殿裡燈火通明,如同白晝。

林然在殿外止步,見到亮堂之色後,心中的猜想更為深了些,在殿外徘徊時見到時常替賢妃傳話的宮人,疾步上前,將人拉入暗處。

小宮人明秀識得林然,猛地被抓住,驚得踢蹬著雙腿,見到林然迷糊的臉型後才安靜下來。

她安靜,林然就鬆開手,說明來意:“我想見賢妃。”

“賢妃、她不太好。”明秀說話帶著哭音,抹了抹眼淚,引著林然入殿。

許是恰巧,賢妃醒著了。

林然換了一身宮人的裝束,發間兩朵粉色絹花,秀氣昳麗,纖腰楚楚,比起往日裡的寬袍要好看得多。

賢妃渾濁的眸子裡閃過那人的樣貌來,心中激動,抵唇輕咳,心累地閉上眼睛:“你比她多情。”至少還來看看她,當年她嫁新帝時,洛郡主都未曾露麵。

五字道出她多年的絕望,洛卿當年看她時,從眼神到神色都是波瀾不驚,她無聲一笑:“可我不悔。”

林然不知該說什麼來,見她唇色白如紙,看人時的眼神也帶著迷離,心終究有絲動容,可她對當年之事絲毫不知,如何勸?

總不能說洛郡主對你尚有情意,這番話如何都是不能說,憑著賢妃的聰慧,也不信這虛妄之言。她頓了許久,賢妃忽而向她招手:“你過來,我瞧瞧。”

林然站著不動,她撐著榻沿的手晃了晃,語氣柔軟幾分:“你過來,可好?”

語氣溫軟,與那日初始的琴聲很像,林然鬼使神差地動了動腳步,走到榻前,欲跪下時,賢妃搖首:“莫跪,你非阿辭,跪我做甚。”

林然不跪了,坐在踏板上,賢妃的手落在她的額頭,冰冷如冰,她不禁歎息,賢妃怕是時日不久了。

“娘娘莫要忘了還有晚辭姑娘。”她出聲勸解。

賢妃的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手卻穩穩地沿著額頭而下,落再眉眼上,眸色生輝,淒慘一笑:“她得信陽照拂,好過陪伴我。”

並非她狠心,而是新帝無法坐穩皇位,隻要她的女兒跟著信陽征戰,等信陽問鼎江山時,她總有幾分功績,好過不受寵的公主好。

且她時日不久,何必害了晚辭。

林然默然,震驚她竟早有準備,將陳晚辭的未來都安排妥當了,可見對信陽殿外也未必就是明麵上的恨。

當賢妃的手滑落下來,略過唇角時,林然猛地抬首,賢妃癱軟在榻上,她爬起來,“我去請太醫。”

走過一步,就聽到氣若懸絲的一句輕歎:“人鬥不過天,何苦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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