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1 / 2)

是夜, 漆黑無星辰, 不見明月, 唯有冷風刮過洛陽上空。

穆能帶著幾名隨從趕到洛陽城門下,手持九王府的令牌, 在城樓下叫喊:“穆能奉陛下旨意, 趕回洛陽,望開門放行。”

守京都城門者非是酒囊飯袋, 穆能叫喊, 也無人敢回應,半晌後, 一將者舉著火把在城門上探首:“來者真是九王爺?”

“狗屁不通, 老子不是九王爺, 你是九王爺?趕緊開門。”穆能不耐煩,叫喊的聲音極大,清晰地傳至城門上空。

今夜守門的是陸坎, 新帝親自任命的,他不敢拿主意, 陛下召穆能回來是眾所周知之事,不放人進來, 明日清晨穆能肯定會鬨。

若是放人進來, 又怕陡生麻煩, 他遠遠凝望著洛陽城門前的空地上,無有一人,僅僅城樓上三五人, 他不禁猶豫下來。

下麵的穆能遲遲等不到回應,張口就罵:“你們耳聾嗎?本王奉陛下旨意回來,日夜不歇,你就將本王拒之門外?你做不了主,就去問問陛下能不能放本王進城,大半夜的你想凍死老子。”

穆能向來不講理,人人都知,陸坎親眼見過他與蘇長瀾爭執,又當殿打過新帝,確實是個不怕死的厲害角色。

遠處一片漆黑,風過還覺得幾分刺骨,他狐疑一番後,再次看著城門下,區區三五人也不會壞事。城門處守衛上萬,懼怕這幾人也會讓人笑話。

他朝著下麵的穆能笑喊:“王爺稍等,下官這就給你來開門,您莫急。”

為顯得他的誠意,帶著數十人親自下去開門。

打開城門後,守衛先行,陸坎在後麵慢慢挪著步子,等穆能進了門,兩人才碰麵。穆能性子暴躁,當即甩了臉色,一拳頭打過去:“你眼瞎了多久,本王喊了半個時辰你才開門,狗東西。”

穆能一拳就擾亂了城門處的秩序,陸坎一個不慎被打得仰在地上,跟隨他的守衛紛紛拔刀對著他。

明明寡不敵眾,穆能無絲毫畏懼,反撣了撣袍子上的灰塵,指著陸坎就罵:“本王隨先帝東奔西走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如今什麼本事都沒學會,就來為難本王,當真是不長眼睛。既然不長,要著也沒用,不如本王打瞎了你的狗眼,讓你回家種地去。”

說罷,擼起袖口還要打,拂開那些守衛,去捉住躲在他們身後的陸坎:“你彆躲,出來與本王單挑,本王讓你十招。”

陸坎沒想到穆能會這麼不講理,當下連麵都不敢露了,躲在人後喊話:“九王爺你莫要不講理,時辰一過城門就需關了,下官已違背規矩給您開門了,您怎地還打人、你、你再撤手,我就去陛下麵前告你。”

兩人圍著數名守衛饒圈子,穆能的叫罵聲極大,就連城樓上也看得清,上麵的將士有些分神,黑夜裡的影子慢慢靠近城門處。

數道陰冷的風聲劃過黑夜,有人回神,方想開口,箭射中咽喉,旋即倒了下去,一聲都沒來得及出。

如暴雨般的箭射了過來,城門處更多,陸坎看著眼前的兄弟倒在自己的麵前,發覺不對,高聲喊道:“關門、關門、有賊子。”

他要關門,穆能疾步走近,拔刀從他背後穿了過去,陸坎應聲倒下,死死地看著穆能。

穆能在戰場上殺了不知多少人,也不怕多他一人,踩著他的屍身將城門打開,烏泱泱的將士衝了進來,直接往宮廷而去。

城門片刻間失守,穆能帶著人留下善後,期間還有反抗者,格殺勿論。他是異姓王,也有幾分威望,城門處守將是新帝的人,成千的守衛卻不是,他們見到信陽殿下的旗幟後,停止反抗。

子時過後,穆能帶著人敲開了郡主府的門,將穆涼帶進宮去。

他們晚了兩個時辰,東華門外屍體遍地,信陽的兵在打掃戰場,腳下踩的都是黏膩的鮮血,空氣中散著味道讓人不覺惡心。

穆能習以為常,隨手扯過一匹馬,載著穆涼趕去紫宸殿。

東華門已破,想必紫宸殿也快了,他讓穆涼去找林然,自己去慈安宮將太後迎出來。信陽與陳知辰,誰是謀逆者,唯有太後定奪。

紫宸殿外依舊沒有破,信陽在外,沒有讓將士強攻,等著陳知辰自己出來,畢竟再打下去,傷的是朝廷的兵馬。

穆能左右看一眼,也沒有催促她,隻道:“你把孩子丟哪裡去了?”

“我將她留在竹林處,留了五百將士,玄衣去接了。”信陽直言道,昏暗的視線下眉眼凝滯,臉頰處多了幾抹鮮血,與她清秀之色,極為不符。

站了片刻後,她催穆能:“你去找林然。”

“阿涼去找了,你急甚,她比你聰明,這個時候多半藏起來了。”穆能不在意,來時穆涼已說過,王簡是她的人,想必攻城破宮之際,她必有人保護。

天方露白時,太後坐著禦輦過來了,信陽無心去看她,轉身就走,去找林然。

她迅速攻城逼宮,是在林然的安全著想,眼下洛陽都在她的手裡,也不用害怕。她抬腳就走,穆能攔住她:“你走了,誰主持大局,我給你去找林然。”

說完,他匆匆帶著人離開,信陽冷著臉色朝太後行禮,抬首間發覺兩載不見,她老了很多,鬢間白發就像染了雪一般,白得徹底。

她轉身就走,讓人直接強攻,紫宸殿又非堅固城門,強攻也是一盞茶的時間,殿門開啟後,她大步走進去,宮人扶著太後入內。

太後為尊,坐在寶座上,新帝麵如土色,整個人狼狽不堪,殿內橫七豎八地躺著不少內侍、宮人。信陽揮揮手,就有人將屍體搬走。

新帝嫉恨的目光顯而易見,她沒有片刻動容,隻讓人將他拿下,當著眾將士的麵扒了身上的龍袍,隨手丟棄在一邊,眼底是濃的化不開的冰冷。

太後居於上座,長長舒心,看著被人壓製的陳知辰,也無心疼,隻有無儘的暢快,她握著寶座上雕刻的龍,慢慢恢複起往日的威儀。

她自覺良好,卻未曾想到殿內將士們的態度,抬手吩咐道:“先押下去。”

殿內的將士不動,她忽而慌了,認為他們沒有聽見,就提高聲音:“押下去,聽不到朕的命令嗎?”

依舊無人動。

陳知辰笑了,笑得瘋狂:“您瞧見了嗎?這是誰的兵?這是陳知意的兵,他們隻效忠他們的信陽殿下,您是什麼?”

“逆子、逆子……”太後氣得全身發顫,將案牘上的奏疏都砸了過去,砸一本喊一聲逆子,聲音嘶啞,動作如瘋魔。

陳知辰依舊在笑,就像是街邊瘋子一般,信陽實在聽不下去,走過去一腳踢向他的胸口:“閉嘴,再說一句,打斷你的腿。”

“信陽、你以為你贏了?”被踢翻的人匍匐在地,捂著胸口,猛地吐出一口血來,臉色鐵青,他還在笑:“林然不見了……”

他隻當是被信陽的人截走,可今日攻破宮門時並未看到她,這樣緊急的關頭她怎麼會不在?

可能隻有一個原因,就是遭遇不測了,將她截出昭獄的人並非是信陽,而是她們的敵人。

同樣嫉恨信陽和林然的人……

他一語,信陽若同置於寒冬臘月,全身冷得令她微微發顫,死死咬住牙關後,她一步上前將人提起來:“林然怎樣,我讓你平王府滿門來陪葬,你膝下子女十幾人,我會讓你親眼看見他們如何被淩遲處死,一刀一刀割下他們的肉,送到你的麵前。”

滔天的恨意撲向她的頭腦,也不想顧及什麼姐弟情分,將人狠狠地丟下後,吩咐道:“送進昭獄裡,問出林然的去向,問不出,每日殺一名他膝下的皇子。”

“信陽……”禦座上的太後顫抖著身體,嚇得直接站了起來,麵色猙獰,“你太過殘忍了……”

信陽所為,與惡魔何異?

信陽冷笑數聲,眼內的厭惡毫不掩飾,手中的佩刀脫鞘而出,落在陳知辰的肩膀上,刀鋒向下,割出一道血痕,徐徐道:“不如一把火直接焚了整座宮殿,來得更為迅速。”

太後不敢言語,殿內的兵都是聽信陽的,她就算反抗也沒有用,閉上嘴巴,默不作聲。

陳知辰疼得笑不出聲來,肩膀連帶著整隻胳膊好像都要麻木了,他身體本就不好,被她這般折磨,疼得恨不得暈死過去。

他不出聲,信陽就不收刀:“就算我今日殺了你,也無人敢說一聲我的不是。”

“你……”陳知辰痛得滿頭大汗,他並非是信陽這般常年征戰之人,耐不得疼,喘息幾句後,張了張嘴巴:“不知道,她在昭獄被人截走,就失去了蹤跡。”

信陽鬆開他,照舊吩咐一聲:“丟去昭獄,留一命即可,另外,召集百官開朝議事。”

說罷,她不再去管,帶人去找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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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城內人心惶惶,東方剛露白,也沒有百姓出來,就連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朝臣也不敢露麵,被府兵守在府裡。

金吾衛帶著太後的旨意,挨個進府去拿人,有罪者直接拿下,無罪者去紫宸殿上朝。

穆能一直未曾回府,側門外有一人靠著牆角坐著,單薄的衣裳在秋風中下顯得很冷,側門處的門人見到她後,覺得有些眼熟,也不好出聲。

直到很久,那人站起來,扶著牆壁走過來,臉色憔悴,虛虛一笑:“與王妃說一聲,就說林然見她。”

她幾乎邁不動步子,唯有王府最近,走投無路下敲響了側門,但願王妃能夠收留她半日。

洛陽城內變故已生,不知是誰勝了,她無暇去管問,唯有見到阿涼才可。靠著牆壁深深喘氣,她又累又疼,分不清自己到底度過幾日。

彷徨之際,她又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眼神飄忽,黑暗與眼前的光景交錯著,努力睜大眼睛,不敢睡過去,一睡就怕真的見不到阿涼了。

她不知等了許久,在冷風中瑟瑟發抖,沒有等到魏氏過來。她努力呼吸著,欲起身時,忽覺肩膀一痛,繼而是鋪天蓋地的疼襲向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