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四(2 / 2)

她麵露苦澀,似有下言,穆涼屏息望著她,也不催促,許久後,林然才支吾道:“你為何總、生我、氣?為何旁人的錯,你也生我氣?”

江寧的事,明明不是她的錯,也生她的氣,對她愛搭不理。她總覺得自己像極了至微的那隻白貂,高興時就抱抱揉揉,不高興時就晾在一旁不理會。

生起奇怪的想法後,她就覺得自己魔怔了,哪裡有人將自己比作貂的。

穆涼聽她小聲控訴,想起幼時她也是這般,明明害怕她生氣,偏偏要去做,做了又不敢碰過她,怯生生地站在院子外麵,等著她去哄。

明明犯錯的是她,偏偏要旁人去哄。

“大概氣你長得太好看了,若你醜些,無人與我爭,便不氣了。”穆涼揶揄一笑,見她呆呆的,傻氣裡透著可愛,肌膚晶瑩間少了幾分紅潤,笑意又斂去。

林然的神態就像被主人趕出去的貓兒一般,不知所措地望著穆涼:“你也很好看,我都不生氣。”

“你我不同。”穆涼歎息,她自醒來就沒有在意過年歲一事,將她當作與她同齡,一句不問,為何她二人會成親。

林然搖首:“你我是一樣的,沒有不同,你喜歡我,我知曉,那樣的年歲,你等我長大,我又豈會拋棄你。再者就算年齡相仿,沒有喜愛,生活得也痛苦。”

她看得極開,令穆涼無話可說。她意識到些許事,林然失去那段記憶後,當不記得幼時的事來,還能對她有所喜歡?

她不知該感歎是林然的執念過深,還是藥力控製力低。

感情的事,難以用邏輯來形容,更像神明般玄幻。她突然間看不懂眼前的人,林然對她的喜歡夾雜著幼時的記憶,分不清是從小到大的親情多,還是真正的感情多。

這個比重造就了之前聽話乖巧撒嬌的林然,而眼前的人隻剩下聽話乖巧。

她心裡沒有親情了,留下的隻有男女之情。

“那你想同我聊什麼?”

“聊你以後不生氣,不滿可以說,我也可以哄你,你我都是一樣的,不要想著那些年歲,更不要想著江寧花般的年齡,那都是與我無關,你對自己不自信。”

林然很平靜,也很從容,就像對朝臣對屬下說正經的事,不帶任何感情,讓穆涼哭笑不得,“你近日讀了什麼書?”

“我近日都是趙九娘送來的記錄,也沒有讀書。”

“難怪,是不是都是些後宅的事?”穆涼忍著笑,見她抿唇正色,唇角弧度彎得深了些許。她覺得自己笑,林然就會生氣,偏偏又忍不住,這副傻樣,也不知看了多少後宅之間的爭寵奪愛的事。

“你過來些。”穆涼忍不住拉她過來,瞧著她彆扭,就親了親她不肯開口的唇角,旋即道:“真是傻,這麼平靜同我說事,是將我當作你的臣僚了?”

林然詫異不語,穆涼嫌她呆,讓她去找陛下,呆頭呆腦,也不知想些什麼。待人走後,她想起帶入宮的書箱,林然到底在看些什麼書。

書箱裡大多是古籍,穆涼耐心好,一本本去翻,搬出來後,又照著原來的順序一一放進去。帶進來的箱子頗多,她翻了許久,將那些記錄後宅的都挑了出來,放在一旁。

她一人找,也不令宮人幫忙,不多時,至微跑了進來,見她忙碌,也不去打擾,坐在書箱上候著,嘴裡喋喋不休:“阿婆病了,乳娘不讓我見阿婆,可阿娘病了,我就能見,為何阿婆和貂就不可以、是不是阿婆和貂一樣……”

無人搭理她,也說得起勁,又將貂生病的事同穆涼說一遍,不厭其煩,她耐心似是同穆涼一樣,坐在高處,晃悠著小腿,極為舒服。

一人打理書籍也是枯燥,耳畔嘰嘰喳喳也甚為有趣。

整理至黃昏時,她見到一箱畫卷,都用布帛包的好看,且落了一層灰,想必有些時間了,林然還未曾打開看過,布帛包的極為精致,裡麵都有油紙墊底,想必十分珍貴。

她想起東宮裡,放一二名師大作,也顯得極為雅致。

解開捆綁的布帛,翻開畫卷後,讓她極為失望,哪裡是名師大作,都是她的畫像。

至微小跑著過來,見到上麵輕柔婉約的女子,好奇道:“咦,這人和娘親好像。”

哪裡是像,就是照著她畫的。穆涼忍耐不悅,眼見著她也要去翻看,忙拍開她的手:“去看看阿娘回來不曾。”

“不去,她回來,你就不和我玩了,她和阿婆一樣忙。”稚子嘀咕幾句,複又爬坐回箱子上,看她兩眼,氣得鼓起臉蛋。

穆涼隨她去,見到一幅幅形色各異的自己,哪裡還有心思同她玩樂,尤其有副哭泣哀求之色的畫,半截身子毫無遮掩,畫意明顯,顯然映射的是床.笫之間的事,她氣得腦殼有些疼。

至微見她神色冷了,嚇得從箱籠上跳了下來,跑去外間找乳娘去玩。

她一跑,穆涼就冷靜下來,坐在屋裡不願動彈。

那廂的林然入紫宸殿,見到案牘上堆積的奏疏,卻是一愣,皇帝指著中書令道:“近日無事,你與中書令學習如何批閱奏疏一事,各地往來文書也是不同,你先跟著學。”

中書令給林然見禮,後筆直地站在一旁,林然對他印象甚差,生生受了一禮,不去理會他,走至陛下跟前,輕聲道:“我有話同陛下說。”

皇帝知其意,擺手吩咐中書令退下。

待中書令一走,林然則迫不及待道:“陛下想好要親征?”

“嗯,有此意,且我將長樂召回京,著人看守,她若有何不軌之舉,你直接將人處置,不必告知我。另太後處,病得愈發厲害了,你無事去瞧幾眼就可。朕走後,她若怎樣,以太後名義入陵。”

皇帝想得極為通透,本就厭惡太後曾經為帝之事,又有洛家的事,不能母慈子孝,留蘇家的人在朝堂,已是極大的退步。

林然皺眉,欲再勸,皇帝則道:“兩道旨意皆在中書令處,到時你取回,中書有記錄,不會給你惹麻煩。”

“陛下為何非要親自親往,大周戰將不少……”

“你給朕選出合適的戰將?”皇帝想而未想就打斷她的話,已是不耐,見她露出關切之色,旋即緩和神色,“且等朝臣推舉出戰將。”

林然不信她的托詞,俯身下拜,而後直起身子:“玄衣的死,至今沒有查明白,我猜測是有人故意讓您離開洛陽,指不定您前腳離開,後腳太後就身子康複,長樂歸京,我如何招架得了。”

她不提旁事,先言明自己無用,無法抵擋太會之勢。

“你彆將朕當作三歲孩子,太後的病卻是真,長樂回來又如何,你掌洛陽十萬兵馬,還怕她不成。那些文臣,你自有對付之法,不必自謙。”皇帝戳破她的小心思。

林然懊惱,跪坐在小腿上,生著悶氣,見勸不動陛下,回緩道:“不如林然替您去?”

“你去?送人頭去?”皇帝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視,冷笑幾聲,俯視著她:“你若將自己的功夫撿起來,再來主動請纓,手無縛雞之力能做什麼?”

林然羞得臉色發燙,陛下的話不無道理,泄氣道:“我能做的事多了。”

“自然是多,首先就是跪算盤,跪得不亦樂乎。”皇帝不加掩飾自己的笑,林然自棄道:“不懂陛下說什麼,我這不是給您也跪著。”

“少來糊弄朕,你跪的是地磚,不是算盤,趕緊滾,朕還有奏疏要批閱。”

“我給您跪算盤,您就不親征?”林然明白些什麼,靦腆一笑,下一息,腦門上砸來一本奏疏,眼花繚亂,禦座的皇帝早已是勃然大怒:“滾出去。”

林然期期艾艾地站起身,揉了揉膝蓋,這些女人真不好伺候,阿涼如此,陛下也是如此。她困悶地走出紫宸殿,中書令在殿外等著她,手中捧著不少奏疏,想必要與她講解。

中書令枯燥,說出口的話也是如此,一句話講解數次,林然聽得腦袋發暈,如同在學堂聽課,枯燥又無趣。午後本就是困乏之時,聽了數句後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等到中書令口乾舌燥歇下來,她帶著奏疏就跑,聽他說,不如自己回去慢慢琢磨,且慣來有例,照例而為就成。

她抱著奏疏回寢宮,見到至微在庭院裡捧著燒雞喂貂,見到她就抬頭:“阿婆的病好了嗎?”

“好了,你想去見,就讓乳娘帶著你去。”林然頓下來,見她手中全是油漬,命人拿了帕子來擦拭,囑咐道:“去了與阿婆好好說話,不能胡鬨。”

“曉得了。”至微擦擦手,抱著乳娘就要走,走了幾步,又回身,不解地看著林然:“她今日不開心,你去哄哄,不能欺負她。”

說完,就走了,林然迷惑,誰不開心?

陛下本來就不開心,親征一事勢在必行,她也知曉陛下是最好的人選,她最熟悉十三城的地形,知突厥習性,善於應對,沒有人比她更合適。

她搖首,抬步一走,至微今日沒有見到陛下,那口中的她是指阿涼?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開始日六了,正文完結前都是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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