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四(1 / 2)

她本無殺心,隻是不能當真將所有的爛攤子都留下林然,長樂之心是好是壞,是無奈還是為秦宛才想著報複,她無心去思考。

皇家無善人,亦沒有無辜的人,隻有野心勃勃的人。

她想起那封手書,昏睡前好似落在了紫宸殿,無人敢隨意進去,想必還留在那裡,待早朝時候再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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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然腦袋暈乎乎的,回到寢殿後,來不及去問穆涼去了哪裡,就睡了過去。

她非困倦,隻因頭疼得厲害,眯眼睡了半晌,又疼得醒了過來,外間天色才剛擦亮。凝視殿內一圈後,讓人去尋穆涼。

阿涼說,下次再頭疼就去找她。

她疼得見自己蜷縮在被子裡,額頭上都是疼出來的汗水,想闔眸睡上片刻,睡了就不疼了,朝堂的事陛下自有定論,待庭對後,再使人去打聽一二。

穆涼被婢女尋來,隔著屏風就見到榻上躺著的人,心下不好,吩咐宮人悄悄去請崔大夫。她幾步近前,掀開被子,林然唇角蒼白,麵如金紙,觸手一摸,額頭冰冷。

不是發熱,又是頭疼了。

她將人扶起來,摸摸她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打濕了。林然睜開眼,嘟噥一聲,靠著她沒有說話,不自覺地蹭了蹭她。

好久不曾撒嬌的人,讓穆涼頓愕,擔憂換作溫婉:“頭疼是不是昨夜未曾睡好,換件衣裳再躺會,衣服濕了會難受。”

“好。”林然接著她的力氣坐起來,身上沒有力氣,手不自覺地撐著榻上,她疼得使不出力氣,掙紮一番,由著穆涼給她換衣裳。

換過貼身的衣裳,林然就徹底睡了過去,穆涼捏了捏她的額頭,崔大夫被人請來,大氣都不敢喘,見到人又睡過去了,罵道:“拖我有什麼用,讓你將那人找來,找不來就綁過來。”

“您莫急,已經在回洛陽的路上了,她好似疼得更厲害。”穆涼擔憂道,林然睡後仍是皺著眉頭,冷汗不止,換過的衣裳又被浸濕了。

崔大夫忍氣探脈,磨蹭半晌道:“先疼著,我也沒有辦法,針灸不敢下針,藥喝了沒用,等著那人過來,就是疼一疼,夜間早些安置就成了。”

穆涼忍不住道:“您好歹止一止疼。”

“止不了,郡主不信喚太醫來也是一樣的。”崔大夫也是心虛,麵對這樣棘手的病人,也是沒有辦法,道:“她這病是暫時穩住,記憶沒有退步,記得時間也久了些,至少不是傻子,頭疼的毛病,想必還是用錯了藥,或者是藥的緣故,我也拿不準。”

他是醫者,並非是神魔,也有拿不準的時刻。

穆涼逼不得,找了太醫院的院首過來,也是一籌莫展。

紫宸殿內也是人人自危,連丟五城,這是大周開國以來最恥辱的事,不僅如此,還搭上了六王的性命,也無人敢再說大話。

今日的早朝,文臣話裡諷刺武將無用,穆能不甘示弱,懟道:“勝敗是兵家常事,你們若覺得主將不成,你們大可請纓,替陛下分憂,不用這般諷刺。”

文臣欲再言語,八王趁機道:“也可,六王本就是文臣,行的是監軍之責,列位也可學之一二,脫下官袍,換戰袍,本王還敬你們是條漢子,在這裡話多,詆毀一小姑娘,怕是做官多年,忘了醜字如何寫,不如回學堂讓夫子再教教。”

八王本就不是嘴笨的,比起穆能更為犀利,文臣氣得發抖,不知是誰,小聲道:“八王言之有理,隻是主將無能是事實,這點不可磨滅。”

穆能回頭一看,在角落裡找到一人,是六王謝家的人,他忍了忍。

打嘴仗的事,皇帝曆來不參與,等吵完了或不可開交之時,再出聲。

今日不同,就算殿內沉寂一番,她也沒有出聲,眸色縹緲,不知在想些什麼。

看著滿殿文武,她想起了洛卿,那個行事果決的女子,她功夫錯,卻極為果斷,常罵她是莽夫,能用腦子解決的事,偏偏要用武力。

林然的性子有幾分隨了她……想起林然,她心中一揪,銳利的目光巡視周遭,放聲道:“倘若換主將,該換何人,如何換,你們都推薦一人來,朕仔細定奪,先散了吧。”

群臣拜謁,目送皇帝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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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然昏睡時,林肆入宮。

穆涼親自去見他,也顧不得寒暄,命人奉茶,先道:“您是為手書來的?”

“並非,是青山寺的住持,我查到他的過往了。多年前,他曾是隨行軍醫,醫術甚好,救治不少將士,先帝死後,他不知去向。後來我腿傷,有人向我舉薦他。起初未曾在意,如今去查,也有了線索。”林肆道。

更年日久的事,也沒人想到去查,當年先帝營中大到猛將如雲,小至軍醫醫術精湛,他得民心,創建大周也是順勢而為。

穆涼尚小,不及皇帝等人見識深,就連林肆也是粗略聽聞,未曾經曆,查到之後,也是震驚。遣人去問了穆能,也是毫無印象。

若說是一方猛將,或許都有記憶,小小軍醫就沒有記憶。

林肆入宮就為了說清此事,聽聞人在路途上,便道:“他是在先帝死後,離開軍營。先帝是舊疾複發而死,隨行的軍醫也有責任,或許住持怕受到牽連才離開,去了青山寺出家。”

“當年診治先帝的大夫,可還在世?”穆涼想起其中或許另外有緣故,先帝若是簡單舊疾複發,何至於要避難多年。

林肆搖首:“此事我道不知,九王爺當日隨行在側,問問他或許可知。”

先帝一死,太後就奪權,當日前太子陳知乾軟弱,不敢反抗生母,反尊其為帝,眾將負氣出走,尚是公主的皇帝與幾位王爺穩住軍心,兵在洛陽門外,軍心渙散,多年努力就白費了。

兩人都沒有經曆過,也未曾再說,穆涼等林然醒來再作計較。

林然睡至黃昏才醒,穆涼守了大半日,期間皇帝也曾來過,看了一眼,穆涼趁機問起當年的事。

皇帝比起昨日精神好了好多,眉眼淩厲,英氣如舊,同穆涼坐在外間說話,也不提手書的事,不知是釋懷還是藏於心間。

秋日裡肝火旺盛,穆涼讓人沏了去火的茶,靜靜等著皇帝說話。

舊日之事,陡然問起,也想不出來,沉吟了會,皇帝才慢慢開口:“先帝是舊疾複發,與人無關,若有不對,聰慧如洛卿,必會看出名堂,大概是太後遷怒之故。”

“那些軍醫都是來自哪裡,背後可是有人?”穆涼問道,她記得崔大夫的話,住持熟知秦宛下藥的藥方。秦宛的藥方與她用在張氏身上的不同,前者不為人知,後者卻是普遍的瘋藥。

“前齊君主貪念享樂,不顧百姓生死,遍地哀嚎,起義者不計其數,營中將士亦是不計其數,不分等級,來自各地,也無人計較他們的出身,至於後來跟著誰,也算是秘密,查不出來。”皇帝坦誠道。

如同今日朝堂上的新臣,方踏入朝堂,一身乾淨,光明磊落,不站任何黨派,待時日久了,誰能不動搖。

就算動搖了,為誰辦事,輕易也是查不出來的。

穆涼徹底死心了,皇帝起身,回紫宸殿。

林然睡至晚間才起,精神大好,崔大夫照舊給她灌了一副湯藥,能保幾日不頭疼。她起來後,就去見皇帝。

穆涼給她穿了一身保暖的衣裳,將白日的事情都說給她聽,後又征詢她的意思:“你如何想的,住持若來,當真可解你的病症,能不能輕信?”

係好腰帶的手被林然握住,她低低一笑,也不在意那些事:“治得好就治,治不好也是天命,偶爾頭疼罷了,並非要命的事。我腦子裡也隻有你,裝不進其他的女子,你不用害怕的。”

突如其來的表白,讓穆涼一怔,眸色染就幾分動容與溫柔,她欲收回自己的手,林然扣住不放,她無端紅了臉色,“衣衫不整。”

“你害羞了。”林然笑了一聲,就真的鬆開她,站直身子,望著她:“阿涼,你若對旁人也這麼溫柔,想必那人也會死心塌地。”

穆涼的溫柔與貼心,讓她感動。她看似很柔弱,骨子裡藏起來的堅韌超過陛下。她當年做下的決定,這麼多年,諸多磨難,都沒有動搖過一分,可見心思堅韌。

“我想同你聊聊。”林然不想去紫宸殿,想多看一眼身旁的人,醒來見過太多的女子,如陛下般堅韌統領江山,也有如江寧秀麗如驕陽,形形色色的,唯有穆涼可溫柔至難以言喻的地步。

穆涼不知她何故,也跟著坐了下來。林然握緊她的手,想起這些時日的點滴,明白古來帝後二人能和睦到老的少之又少。

英明如漢武帝,與青梅竹馬的陳皇後僅僅走了幾年,就看上了衛皇後,可惜又因猜忌害了她,兩任皇後都沒有共白頭。

帝後麵對更多的是猜忌,她不知穆涼這樣溫柔的性子,最後會這麼樣。

“你想說什麼?”穆涼反握住她的手,笑意淺淡,林然跟著一笑,“說說你的好。”

她慣來正經,口中吐出的話讓穆涼詫異,生生被她逗笑了,覺得她正經又可愛,摸摸她的腦袋:“哪裡好?”

“哪裡都好……”林然頓了頓,其實穆涼沒有什麼太大的氣性,大事都問過她的意思,小事氣性大了而已。

起初摸不透她的性子,總覺得她氣性大,這幾日漸漸發覺她也似孩子,生氣哄上幾句,就會展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