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克製(1 / 2)

難消帝王恩 九月流火 5456 字 4個月前

() 突然聽到虞文竣的聲音, 虞清嘉也被嚇到了。她匆忙回過頭,看見虞文竣站在欄杆後,臉色緊緊繃著,神態嚴肅。

毋庸置疑,方才他們倆的互動被虞文竣看了個正著。虞清嘉臉頰通紅,她想說些什麼, 可是還不等她想好, 虞文竣就說:“嘉嘉, 剛才白芷找你, 你回去看看後麵有什麼事。”

虞清嘉還想解釋, 慕容簷從後環住虞清嘉的肩膀, 緩慢但堅定地將她推開:“這裡不需要你操心, 你先回去。”

虞清嘉看看虞文竣又看看慕容簷,最後順著慕容簷的力道離開。走出兩步後,她尤不放心地回頭, 輕聲對慕容簷說:“那我先走了?”

慕容簷點頭, 目送著她離去。虞清嘉慢慢走遠, 虞文竣和慕容簷看著她的背影, 誰都沒有說話。

良久之後,直到風將空氣中殘餘的香氣都吹散,虞文竣目光盯著虞清嘉離去的方向,慢慢說:“嘉嘉出生那天,我被老君以拜訪長輩的名義支使出去,那時候我並不知道俞氏會發動, 我以為等我回來,還趕得上她臨盆。”

“可是等我終於脫身回來,才從婢女口中得知,俞氏生產了。她難受了一整天,生下一個女孩。她們將嘉嘉抱給我看,那時她還沒我手掌大,我幾乎不敢相信這就是我的女兒。”

“俞氏懷孕時本來就體虛,又被老君故意拖延,導致她直疼了一天才終於生下嘉嘉。雖然最終母女平安,但是經此一事,俞氏血氣大傷,再也沒法懷孕了。那個時候我就知道,這大概會是我和俞氏唯一的孩子。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她們母女徘徊在鬼門關的時候,我這個夫君兼父親,竟然被自己的親祖母支開,在她們最需要我的時候不在她們身邊,甚至都不知道嘉嘉來到這個世上。我已然對不起俞氏,此後生生世世我都欠著她。我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所以,我決不能再成為一個不合格的父親。”

這些話虞文竣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這是他心裡最深沉的痛和愧疚。但是在這個雨後的清晨,他將自己的傷疤,一條一條撕開給慕容簷看:“公子,我知道你是不一樣的。之前就有聽聞,這一年親眼所見更是知道傳言不虛,你在許多方麵都是天才,音律你能過耳不忘,武藝你無師自通,陰謀詭計更是難不倒你。你才智過人,自律、理智又果決,所有人都知道若你登上大寶,日後足以成就大業。所以太子殿下去世這麼多年,支持你的人卻越來越多。天下亂了太久了,我們都在等待明主。”

慕容簷一直冷靜地聽著,直到這裡,才平淡地開口:“你想說什麼?”

虞文竣肅了臉色,轉身對著慕容簷長長作揖:“琅琊王殿下,臣願意肝腦塗地,以性命效忠您,可是臣卻放心不下幼女。嘉嘉小時候受了很多苦,她雖然看著活潑快樂,但是卻從不和人深交,更不給人添麻煩。子女懂事都是父母的不合格,我這個當父親的看著心疼不已。她這樣的性格,若是進了帝王家,以後即使受委屈都不會和家裡說。不怕公子笑話,我不妨直說,如果姑爺是普通人,我這個嶽丈尚可以給女兒出頭,但是若換成公子您,嘉嘉受了委屈,我連替她撐腰都做不到。公子,請您體諒一個父親的私心。”

天底下哪裡有人敢拒絕皇族拋來的高枝,尤其是對方剛剛露出些許興趣,都還沒說非卿不娶,對方父親就急吼吼地拒絕,任誰都受不了這種折辱。可是慕容簷卻良久無語。

如果虞文竣的話有任何裝模作樣、利用虞清嘉的成分,慕容簷都能說服自己置之不理。可是他能安安靜靜聽到現在,不過是因為虞文竣的一字一句,毫無私心,都是發自真心為虞清嘉好。在明麵上,嫁入皇家無疑光鮮榮耀至極,但真正愛孩子的父母都不願意將女兒送入深宮,就算讓慕容簷自己說,他也不覺得嫁給慕容氏是什麼好事。

世人豔羨慕容族的男子身居高位,天生善戰,個個貌美,但是慕容簷卻知道這些天賦之下,事實真正的樣子是什麼。去年四月他第一次見到虞清嘉的時候,她不知道他的身份,在晚飯時脫口而出,說慕容家的人是不是都有病。虞文竣大吃一驚,緊張地看著他,生怕他因此降罪。那時慕容簷看在虞文竣的麵子上並沒有發作,但其實他知道,虞清嘉說的沒錯。

慕容氏有一部分鮮卑血脈,表現在外便是體型修長,高鼻深目。缺陷源頭已不可考,可是慕容家的男子卻個個偏執好鬥,多疑善變。到了後麵好鬥基因越來越重,以至於喜歡看鮮血汩汩流動,並且享受殺戮帶來的刺激感。這絕不是正常的狀態,慕容簷自己都覺得這樣的血脈應該早點滅絕,不能再流傳於世。

他的情感缺陷尤其嚴重,他的兒子可想而知,一出生就是可怕的魔鬼。如果換成慕容簷自己,他也不願意將女兒嫁給這樣的人。

如果是之前,慕容簷遇到喜歡的東西,就算毀掉也要握在自己手裡。然而喜歡是放肆,是占有,是破壞,愛卻是克製。當你喜歡一件東西時,你一定要占有她,恨不得全天將她捆在自己身邊,然而當你很喜歡很喜歡這件東西,已經傾注了太多情感時,你就不敢再大手大腳,會擔心她快不快樂,自己的行動會不會傷害到她。

慕容簷想到了昨夜的夢,如果未來的自己沒有辦法保護她,那還有什麼資格擁有她,讓她等他?虞清嘉因他而死,他即便事後殺了虞家滿門,又有什麼用?

太過珍惜,導致他已經沒有辦法承受失去的風險。這對慕容簷來說是一件根本沒有辦法想象的事情,曾經他看上一匹貢馬,常山王和他索要時,慕容簷選擇殺掉它,可是現在,他卻要將有生以來他最在意的東西,慢慢從自己手中拿開。

慕容簷聽到自己說:“好。”

她說過,她日後的夫婿要和父親一樣正直善良,溫和孝順。他曾經不屑一顧,挑著這幾個詞一樣一樣反駁她,可是現在,他退步給她的喜歡。

如果這是她期待的夫婿模樣。

虞家祖宅裡,虞清雅怔怔地看著鏡子裡的人,突然用力扣上鏡子。又是這樣麻木不仁的表情,前世的她就是這樣木木的,疲憊,消極,但是完全不知道如何改變。虞清雅感到一陣恐慌,她在心裡大聲呼喚:“係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