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飛塵麵無表情凝視著白鬆的睡相,三秒後,他打算把人踢醒。
——營房大門發出一聲吱嘎重響。
冬日冷風驀地灌了進來,衝淡了整間房內的潮濕和人氣,雖然寒意徹骨,卻讓人神思一清。
走廊響起腳步聲,幾人在側,兩人被簇在中央,聽腳步,一道重,一道輕,重的那個間隔短,輕的那個間隔長。
顯然,一人重,一人輕;一人腿短,一人腿長。
“起床查房了,青蛙們。”總管的尖細聲音響起來,“真理神的子民已經在工作,科羅沙雜種卻還在賴床,打開門後你們必須排隊站好,我要賞給你們每人一鞭子。”
無疑,體重且腿短的是總管。
而另一個——
鬱飛塵抱臂倚在營房的側邊牆壁上,他原本在看地上那個睡得像屍體一樣的白鬆,聽到聲音後微微抬眼。
映入眼簾的先是一雙帶銀扣的黑色長靴。
“長官,就是這兒,”總管的語氣在諂媚裡帶著一絲陰陽怪氣,“那兩個吃煤渣的雜種就是在這裡失蹤的。”
年輕軍官俯身去看門上的鐵鎖。他的軍裝製服是帶有長披風的那種,流蘇銀鏈從肩上綴到胸前,被過肩的鉑金長發擋了一半,熠熠生輝。總而言之,有種非同尋常的挺括,與他人格格不入。
或許是因為剛從外麵走進來,他身上帶著雪一樣的寒意。
“當天還發生了什麼?”他問總管。
“沒彆的了,長官。”總管說:“前一天晚上關進去的時候,人頭數還對呢。第二天早上查房,人就找不到了,鎖也好好地掛著。”
“其他人呢?”冷冷目光掃過營房內,他說。
“科羅沙賴皮蛇竟然能逃走,大校覺得是奇恥大辱,他問話剩下的幾個人,那些人說睡前還看見他們兩個,睡著後什麼都沒聽見,睡醒後就沒了。”總管笑了笑,“他們包庇逃犯,還想撇清自己,大校把他們全都殺了。”
總管又說:“不過,逃了兩條賴皮蛇,也不值得錫雲派人來這樣興師動眾地調查嘛,長官。”
他的長官隻說了兩個字:“開門。”
總管訕訕開門,兩個與當地衛兵打扮不同的士兵進屋搜查。
“我們營房銅牆鐵壁,沒法逃脫,這隻是一次意外事件——”總管高談闊論,滔滔不絕——直到士兵在一張無人使用的草席下翻出了一條彎曲的鐵絲。
士兵把鐵絲遞給了長官。
隻見這人把鐵鎖重新扣上,用鐵絲捅進鎖孔,沒過幾分鐘,鎖芯便哢噠一聲彈開了。
總管站在外麵:“這個……我們外麵還有一道門,他即使……”
鬱飛塵隻是看著眼前這一幕,這位年輕的長官不僅擦槍手法遠勝他人,撬鎖的技藝也爐火純青。不過世上原本就有很多天賦異稟的人,這也沒什麼值得深思的地方。
目前的情形明朗了一些,橡穀收容所失蹤了兩個俘虜,收容所的軍官們認為這是件無足輕重的小事,他們的上級卻很重視,派人前來調查——也就是這位來自錫雲軍校的上尉。
這也就是昨天那位大校咒罵“來找事的錫雲婊|子”的緣由了。
不過,有了昨晚發生的事情,這樁失蹤案可能並沒有那麼簡單,鬱飛塵心想。而他那來自永夜之門的任務目標也需要再做商榷。
“善待俘虜是美德,總管。雖然我還不知道你們在橡穀做了什麼,”年輕長官語調冷清,咬字很輕,但清晰無比,是種古老又高貴的腔調,“如果無法克製自己,至少做到保守秘密。”
總管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我們會加強看守,不會再讓第三個人逃出去。”
“能撬開鎖的人不會把工具落在床下,”那雙冰綠色的眼睛忽然直視向鬱飛塵,“昨晚有異常的事情發生嗎?”
短暫的寂靜。
“沒有。”鬱飛塵道。
他們就那樣對視數秒,直到長官把目光移開。
自始至終,那雙眼睛都像冬日的冰湖一樣平靜透明。
“去搜橡山。”長官轉身,披風因他的動作掀起一角,帶著冷冷寒意離開了這個營房。
腳步聲遠去,白鬆也早就醒了。
他看著那位長官離去的背影,又看向鬱飛塵,最後再看向那個昨晚還殘存血跡,現在卻光潔如洗的牆角,瞳孔微微有些渙散。
“你……他……我……這……”
俘虜們在衛兵的驅趕下排隊前往盥洗室,經過白鬆身邊時,鬱飛塵低聲道:“今天去磚窯,想辦法帶點東西回來,什麼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