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今天適應賽場,餘樂比往日用的時間更多。
首先是這個賽道實在太難了,餘樂更是在與白一鳴的訓練進行對比後,感覺到了這個世界的“參差”。
雖然有點兒自戀,但他確實覺得自己在滑雪上的天賦,連順暢的從這個賽道滑到底都做不到,這就有點兒過分。
強烈的不甘心,再加上這樣的奧運賽級雪道,也不會對群眾開放,所以不需要等待太多時間,讓訓練變的很順暢,讓餘樂一次次摔下去,再滑上來的行為,顯得有些氣急敗壞。
原本坐纜車上山,稍微休息個五六分鐘,差不多就可以出發,氣氛也很融洽,大家甚至並不在意誰先誰後的問題,但漸漸的,有時候餘樂一上去,沒等排在隊伍的後麵,前麵就有人讓他先滑。
大概是餘樂這副較勁兒的模樣,讓人有點同情吧。
這隻是個遊戲不是嗎?
卻讓自己滑的這麼狼狽,沒看見還有觀眾舉著手機在拍攝嗎?多少還是要注意一點形象,這隻是個遊戲。
大家都是職業的滑雪運動員,除了剛學習滑雪的時候摔的這麼慘,那之後還有多少人還覺得30邁的速度叫快呢?
就是這個賽道,30邁也讓人滑的無比艱難,時不時的就要降速,應對前麵根本無法繞開的障礙。
沒有速度何談激情,簡直難受。
眼下就有些人對這比賽不感興趣了。
再滑也拿不到冠軍,賽道還難滑的要命,回頭笨的像個鴨子似的被拍照片發到了網上,要是傳回國內,還要不要臉了。
能來這裡的人,在國內好歹也是某個單項,至少排名前三,有頭有臉的人。
不想比,也就不願意練,與身邊的同伴聊聊天也好,所以餘樂幾乎每次都能換到前麵,並且一次次滑下去,又回來繼續的身影,就顯得格外的顯眼。
“嘿,餘,你真是太認真了。”一個選手對餘樂這樣說,“不過你的同伴很適合這個比賽,你為什麼不休息一下,把今天的比賽當成遊戲?”
餘樂笑著,開口說話的時候,空氣裡都是他滾燙的身體噴湧而出的熱量,“這就是我的遊戲,試著找到這個賽道的規律,我簡直停不下來。”
大概對方沒有“get”到餘樂“訓練狂”的專研本性,沉默兩秒後,回答道:“你的愛好還真有趣。”
“是的,那麼謝謝你了,我出發了?”
“好的,祝你好運。”
餘樂在滑下今天最後一次的時候,感覺到了身體的抗議,強烈的疲憊感襲來,在陌生的賽道上,他用錯了太多的力量,比平時訓練累多了。
所以當他跳過第二個波浪線的時候,腳下一軟,雙手撐地,頓停了在波峰上。
簡直想趴在地上休息一會兒,但想到後麵還有選手要用這條賽道,他隻能又站了起來,深呼吸兩口氣,順著波峰的弧線滑下,又手腳並用的往前爬。
手酸的更厲害。
坡麵障礙技巧的滑雪杖大部分時間都是個擺設,大跳台更是不配備滑雪杖,所以在滑障礙追逐的時候,每次丟掉速度,不得不從坡底往上爬時,手臂肌肉的使用率幾乎快達到他過去一個月的使用程度。
但是最後一次了啊。
再累也要堅持下去吧。
再滑這個賽道就是比賽的時候,那時候可就沒有重來的機會了。
必須再認真起來,仔細地感受這個賽道,牢牢記住自己在哪個區域應該使用的不同力量,如果做不到完全的肌肉記憶,那就試著去數據化。
死板了一點,但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
大腦飛速地運轉,四肢有些不協調地配合,看起來就像一個才學滑雪的新手,但餘樂根本無法顧慮到姿態問題,因為大腦占據了他幾乎全部的精力,手腳技巧的運用都依賴本能。
然而這些障礙他都不熟悉,在彆人眼裡,就變得格外的笨拙。
但餘樂相信這些都會改善的,等他安靜下來,找個沒人的地方,在腦袋裡過它個幾十上百次,所有的數據就會熟撚於心,到時候反過來控製手腳去配合就好了。
這一次依舊磕磕絆絆地滑到了底,餘樂看見了趴在護欄前的譚季,對他招手。
“你這也滑的太差了吧?”譚季見麵就說,“國內不都得傳你是天才嗎?就這樣的天才?我這老胳膊老腿的也不至於滑成你這樣。”
“你不懂。”餘樂擺擺手,懶得和譚季聊這些沒用的,他現在迫不及待的想在腦海裡過流程。
“我是不懂,但你這樣怎麼比賽?比誰滑的更慢?”譚季就笑,“還是自暴自棄,想把冠軍讓給白一鳴?”
餘樂剛開了一個頭兒的“腦補”就被打斷了,說:“小白還用我讓?他讓我一條腿我都滑不過他。”
“那是,他看著是比你厲害,就是吧……”譚季看了一眼出發點儘頭,那個遙遙的似乎被人圍繞的華國年輕人,即便隔得這麼遠他都能夠感應到某種不對的氣氛,但他看了一眼眼神發直的餘樂,又把剩下的話吞了下去。
今天的比賽的時間無法確定,所以包括單板選手在內,都通知的中午一點開始比賽。並不難理解,根據障礙追逐的賽製,每組四名選手,一場比賽晉級兩名,最後一場比賽叫決賽,倒數第二場叫半決賽,至於預賽有幾場,與參賽的選手數量有關。
自由式滑雪的男子組,一共有26名選手參賽,預賽要進行六場,晉級13人。還要預賽第二輪,進入前六名,以及從沒有晉級的小組裡,讓排名前兩名的人晉級,人數就變成了八人,也就進入到了半決賽的賽程,直到決賽比出結果。
第一輪預賽的比賽順序,分彆是自由式滑雪女子組,然後是自由式滑雪的男子組,接著就是單板女子和單板男子。
單板女子的選手數量比較少,就不需要比第二輪的預賽,晉級選手直接參加半決賽的比賽。單板男子又是報名人數最多的項目,足有三十多人,所以他們的比賽時間會很長。
選手數量不同,也導致比賽時間有長有短,無法做到標準化的定製時間,就必須要求選手一直守在賽場裡。
所以從中午一點,賽場的音樂聲響起,餘樂他們就開始在休息室裡準備,而且等待的時間大概要一直持續到下午四點,全程預計將近三個小時。
最關鍵決賽和半決賽還安排在了晚上,觀眾到場的最高峰,到時還有總冠軍的頒獎。
今天的比賽將會是餘樂來參加這場“公園滑雪”大獎賽,最累的一天。
呃……當然如果他第一輪預賽就被淘汰了的話,那倒是不累了。
休息室裡的人很多,當所有的運動員都聚集在一起後,這裡提供的座位甚至不夠,而且到處都是人在走動,也有相熟的運動員在大聲交流。
餘樂很安靜地坐在角落裡,譚季為他們占了一個位置,直到他們來了,才匆匆趕去吃飯。
裝備在長條座椅圍了一圈,代表這裡有人,譚婷正在緊張地熱身,白一鳴去了洗手間,餘樂就安靜地坐在座椅上,兩側的耳朵掛著耳機,但還是阻擋不了四麵八方傳來的“嗡嗡”說話聲。
不得已,餘樂打開了手機裡的音樂,調到合適的音量,就開始閉上眼睛在腦袋裡過動作。
就像睡著了一樣。
中途有人過來,本來想要攀談,但看見餘樂像是睡著的模樣,又無聲地離開,倒是避免了很多麻煩。
運動員每天不停訓練的原因,是為了提高身體素質,也是進行肌肉記憶的過程,確保運動員在比賽過程裡出現任何的情況,身體都可以以高於思維的速度,更快地解決問題。
可以說餘樂現在是在“反其道而行”,他完全放棄讓身體去記憶雪道,反而讓思維走在前麵,不但把賽道上所有障礙在腦子裡記下來,同時在麵對不同賽道的時候自己身體應該用出的力量,以及角度,包括速度,都有一個較為硬性的要求。
很難說這樣的運動習慣是對是不對,體育圈裡也不缺用腦子比賽的運動員,隻能說這是一個費時費力,麵對眼下情形比較好的方式。
就是太燒腦了。
像餘樂這樣不停用腦子過動作,反反複複的在腦子裡摳細節,有些人甚至會因此頭痛欲裂。
但餘樂不會,至少現在不會。
比賽的緊張感和壓力讓他身體的激素狂飆,他一直處在較為亢奮的程度,這種用腦過度般的疲憊感暫時不會降臨。
至少在餘樂完全投入到這件事後,他的大腦都空前地清明。
不知道過了多久,餘樂再聽見聲音,正是自由式滑雪女子組比賽,集合準備出發的時候。
他睜開眼,就看見譚季正在為妹妹譚婷整理裝備,嘴裡還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然後拍著她的肩膀,將她送了出去。
餘樂急忙起身摘下耳機,喊道:“譚婷,加油。”
譚婷聽見聲音,驚訝地回頭:“還以為你睡著了。”
餘樂笑:“差點兒。”
“真厲害,這麼吵也能睡著,不管我,你繼續準備。”
“好的。”餘樂再度重複,“加油。”
抱著雙雪板的女選手集合在了一起,一起朝著門外走去,休息室裡頓時空曠了很多。
餘樂在回到座位坐下,準備繼續的時候,看見譚季將白一鳴叫到了一旁,兩人說著什麼,這兩個人竟然會單獨交流,讓餘樂多看了幾眼。
白一鳴表情一直淡淡,很難看出他的心情變化,譚季臉上也沒有笑,能夠感覺到他們正在說的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這讓餘樂更不方便過去了。
後來白一鳴回來,餘樂找到機會問了一句,白一鳴平靜地回答:“沒什麼。”
“哦。”隻能閉嘴不問。
女子組的比賽牽動了餘樂的心,讓他無法再靜下心來備賽,最後叫上白一鳴一起,在直播的電視屏幕前麵站定,一邊熱身活動筋骨,一邊看比賽。
障礙追逐的比賽,就像其他的項目一樣,主項選手必然會帶來更加精彩的表演,輕而易舉就從選手中間脫穎而出,一騎絕塵,輕鬆領先通過終點。
在主項選手後麵,是剩餘的非主項選手,壓著速度,小心翼翼,有時候還要用滑雪杖爬上斜坡,然後溫溫吞吞的滑完全程,結束比賽。
大概是預賽的原因吧,選手的實力差距巨大,餘樂始終看不見自己預想中的,龍爭虎鬥般的精彩場麵,甚至有點小小的無聊。
他想,自己比賽的時候一定也是這樣,落在隊伍的後麵,能滑完全程再說名次。
然後譚婷的身影就出現在了第四組。
這個組有一個主項選手,一出場就飛馳了出去,將其他三人甩開很遠。
剩下三人的水平差不多,都很努力的處理每一個障礙,但不夠熟練的技巧,讓她們時不時地還會碰撞在一起。
不知不覺間,三位女性為了搶位發生了更加激烈的爭奪,在某一個瞬間,譚婷突然就被擠出戰圈,落的了後麵。
餘樂緊張了起來。
譚婷是自由式滑雪女子組總積分榜上的冠軍,她領先第二名足足6分,但這個分值,如果她在障礙追逐裡沒有進入半決賽,而她的對手成功晉級,她依舊會丟掉第一名。
這就是“全能賽”殘酷的地方,同時也是這類比賽的魅力,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知道,冠軍會花落誰家。
加油!譚婷!
餘樂盯著電視屏幕,看的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從譚婷被擠到後麵那一刻,他就已經屏住了呼吸。
上去!
上去!
“上去!”
不知不覺,餘樂叫出了聲音。
或許是餘樂的這一聲開口,帶來了某種不可知的變化,譚婷前麵忙著搶位的兩個姑娘,在爭奪同一個雪丘路線的時候,發生了衝突,應該是本能的反應,在兩個身體無法避免的要碰撞在一起的時候,她們搖晃的手臂碰在了一起,並且揮動了一下。
就像碰撞在一起的犀牛角。
“砰”的一聲。
“噸位”更大的獲勝了!
一名明顯看起來更小更矮的姑娘,像是撞在了一個鐵塊上,“鐵塊”沒有事,她自己被撞的彈了回去。
“啊——”
即便沒有聲音,但餘樂還是看見了那姑娘驚恐到張開的嘴,同時無法控製自己直直地撞在前麵的小雪丘上,在飛出一個小小的拋物線後,滑雪板的板頭撞在了前方,下一個雪丘上,就那麼硬生生停了下來。
摔倒在地。
餘樂眉心狠狠地蹙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