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看見那篇新聞了?”路未方點頭,“對,這就是我想說的,她今年26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停訓大概是六年左右,從她宣布複出到現在,也就過去了三個月的時間,看見了嗎?她今天拿到了第二的名次。”
“好厲害,這速度能和樂哥比了。”
路未方失笑:“彆拿你樂哥去比,情況不一樣,有希的底子好,最關鍵為母則剛,你們還記得40歲還能站上奧運領獎台的那位母親嗎?因為她不夠努力,孩子就會挨餓。”
“對啊,母性的偉大,樂哥是不如有希……”話沒說完,老實人石河就被路未方一巴掌拍在了頭上。
路未方都給氣笑了:“我的意思是這兩個人不能放在一起比,情況不一樣,你這是在想什麼呢,你樂哥怎麼就不如有希了……”
那邊兒爭論的焦點明明和自己有關,但餘樂卻發現自己並不在乎他們談論些什麼,而是看向了白一鳴。
或許那兩個人都錯了,不應該將有希和他放在一起比較,而是應該作為一盞明燈,照亮白一鳴的前路。
年少成名,父親亦是教練,成年後便準備自己拿主意,雖然男人和女人有太多不一樣的地方,但在這份人生軌跡上,有希的前半生基本和白一鳴重複,而他們亦都要走出獨立的第一步。
所以,千萬不能讓白一鳴走錯路啊,就算這小子不在身邊,自己也要多關注關注,關鍵時刻最好能拉一把。
白一鳴顯然是看懂了餘樂的目光,他的嘴角在這個過程了一點點的抿緊,然後在餘樂以為他生氣的時候,他說:“我就想把大學讀了。”
餘樂:“……”
好吧,你還是曾經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時間隻不過是考驗,“一心向學”的信念絲毫未減……咦,怎麼唱起來了?
餘樂決定淡然的去看待“參照物”較為淒慘的人生,也希望這件事多多少少能留給白一鳴一點點警醒,走出一個新的不同的未來。
話題差不多告一段落,女隊員也忙完出來,好幾個人走在一起,卻沒看見柴明。
餘樂正想問問,徐婉教練卻先喊著餘樂:“餘樂你進去一下,柴總在裡麵等你。”
“哦。”沒有多問,餘樂埋頭就走了進去。
到了房間裡,熱量湧上來,在外麵溫度正好的衣服就有點穿不住,餘樂一邊拉開上衣的拉鏈,一邊左右看,就看見了站在LED板前的柴明,正在那裡和兩個外國的中年男性聊著什麼。
餘樂走過去,他們看見了他,兩位外國男性先是以打量的目光將餘樂從頭看到腳,然後一前一後地露出友善的笑容。
柴明對餘樂招手,介紹道:“這位是喬布·尼克斯裁判,這次比賽的主裁判,身邊這位是布魯特納裁判。”
餘樂很驚訝自己竟然可以在比賽期間,和裁判談話,難道不避嫌嗎?這讓他喊人也變得有些遲疑,招呼之後便急忙看向柴明,想要知道這是為什麼。
柴明自然為餘樂介紹道:“喬布裁判是你能夠在國際雪聯,創建選手目錄的發起人,你或許不知道,在國際雪聯隻有極少數的人才有這個權限。”
柴明一句話,說清楚了前因後果,餘樂頓時明白自己應該做什麼。
一個老實的,謙遜的,禮貌的運動員,在教練的介紹下,第一次看見自己這位類似於“舉薦老師”般存在的裁判,當然需要感謝對方對自己的重視,並且表示自己一定會再接再厲,繼續努力。
餘樂在待人處事上很有分寸,質樸的表現讓喬布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說:“這是一個很好的時機,如果你還想衝擊更好的獎牌的話,就讓自己始終保持這個狀態,相信我,你會征服更多的裁判。”
“謝謝您,喬布裁判,我會認真對待每一次的比賽,不會讓您和各位裁判失望。”
喬布微笑著點頭,談話到這裡差不多就可以結束了,簡短的交談或許可以解釋成打招呼,時間如果過長,可就說不清楚了。
喬布向柴明告辭,優雅地退場,當他轉過身去,餘樂對他留下的最強烈的記憶,就剩下那雙湛藍的眼睛,還有紳士般的微笑。
感覺不是一個容易親近的人啊,哪怕他是自己的“發起人”,但想要和這個裁判擁有更進一步的關係,可不容易。
餘樂將目光從喬布挺直的後背收回來,看向柴明:“柴教,要不休息一會兒再走?”
柴明:“?”
餘樂目光落在他凹陷漆黑的眼眶上,欲言又止。大概是中午沒有休息好,又虛驚一場的原因,柴明的臉色很不好,不僅眼眶發黑,嘴唇也沒顏色,乾裂褶皺。看到這裡,餘樂問:“是水杯裡沒水了嗎?”
柴明將衣服兜裡的水杯拿出來,搖晃了一下,蹙緊了眉:“回去接吧,這裡哪兒有熱水。”
“樓上,樓上是個咖啡廳,您在這裡坐一會兒,我給你接點熱乎水回來。”
“不用……”柴明話沒說完,保溫杯就被餘樂不由分說地搶了過去,一溜煙兒上了樓。看著像頭豹子似的跑上去的愛徒,柴明笑著搖頭,就近尋了一個位置坐下,好像屁股才挨著椅子,眼皮子就莫名的發沉,他緩緩地閉上眼,休息著。
餘樂再下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柴明坐在沒有靠背的長椅上,身體前傾,脊背彎曲,耷拉著腦袋的模樣。
他莫名地放輕了腳步,視線落在柴明閉合的眼睛上,繼而看見了他鬢角上花白的頭發。
餘樂到目前為止,生命裡出現了很多重要的男性,以父輩的角色出現,有生他養他的父親,有跳水啟蒙的教練,有省隊、國家隊的教練,總教練,他同樣敬重他們,但隻有柴明在敬重之餘,還讓他有種心臟被觸動,感動和敬佩並存,偶爾還會牽出絲絲拉拉的疼痛。
餘樂半跪在柴明身邊,小心翼翼的近距離去看柴明的眼,好像是睡著了,但睡得並不安穩,眼皮子一直在顫動,眼珠在那層薄薄的皮下移動,這種像是被“魘”住了,想醒卻醒不過來的模樣,讓餘樂當機立斷地做出了決定。
“柴教,柴教?”
他開口,輕輕推著他,想要將陷入夢魘的男人叫醒。
然後柴明就像是從殘酷的夢境裡掙脫出來,身體猛地一挺,眼睛倏地睜開,先是帶著幾分驚恐的雙眼,在看清楚眼前環境之後,沸騰的情緒又快速地沉寂下來,重新展露威儀。
“嗯,走吧。”就像是沒事兒人一樣,站起來的時候不搖不晃,身體挺直,不緊不慢地走出大門。
餘樂落在了後麵,莫名地愣了幾秒,繼而快步追上去,將杯蓋擰開遞了過去:“柴教,水。”
“嗯。”柴明接過水杯,吹散水麵上的溫度,吹了又吹,才喝下一小口。
餘樂這才說起了今天上午比賽的時候,因為一條毯子發生的那些事兒,最後說:“沒想過會發生這些後續的事兒,應該第一時間告訴你的。”
柴明轉頭看著餘樂,嘴角有點淡淡的笑:“可以了,你辦事兒我放心,這樣就很好。”
“葉璽不見的時候,我應該先告訴你們,更不應該跟著出去找人。”
柴明嘴角的笑容加深,深深看著餘樂:“這樣做了,你還是餘樂嗎?葉璽能這麼快找回來你是首功,難得的機會,多和葉璽他們接觸一下,一個好的隊伍一定是團結的,但磨合的過程永遠最痛苦,如果可以加快這個過程,我會謝謝你。”
餘樂眨著眼睛,想了想,明白了。
大部隊就在遊覽車的車站等著,兩輛車已經就位,卻沒有開走,顯然是等著他們。
柴明那之後沒再說話,該說的都說了,再多的說了也沒必要,這次的事件雖然危機重重,但也未必都是壞事兒,餘樂和葉璽這兩個“大團體”和“小團體”的領導者,因此而有了交集,如果可以潤物細無聲地融合在一起,就沒必要去用強硬的手段打壓,征服,總歸不妥。
至於“前因”,當然該解決要解決,該開會要開會,引以為鑒,預防於未然。
遊覽車搖搖晃晃,一點點從烏雲密布的山穀裡駛出,當第一縷陽光照在身上的時候,紅色的霞雲卷著暖暖的陽光,如同輕紗一樣蓋在頭頂,潤在了臉上。
每個人的表情都變得輕快了起來。
柴明又在吹保溫杯裡的水,然後“滋溜”一聲,悠哉地喝下去了一口。
餘樂這人的優點很多,但聽話這一點,絕對是所有長輩都喜歡的。
沒有顧慮不顧慮自己麵子立場的,柴明既然讓他借機和葉璽相處,讓“擰巴”的自由式滑雪國家隊能夠重新變得平順,那這事兒就非得他來乾才行。
再說了,葉璽發生這事兒多少有點餘樂的原因,也算是代他受過,來往慰問也沒錯。
回到營地,餘樂看看時間還有多,便直接去了葉璽的房間。
今天下午這屋裡,一個人都沒有去賽場,未嘗沒有留下陪陪葉璽的意思,隻是男孩子向來“做”多於“說”,所以餘樂進屋的時候,人雖然都在屋裡,但氣氛不是很好,大家安靜地做著自己的事情,小聲的說話,葉璽身邊兒也沒想象中那般圍著人。
餘樂進了屋,孫毅最先看見了他,小聲問:“乾嘛來了?”
餘樂說:“去看比賽才回來。”
周曉陽一咕嚕爬起來:“怎麼樣?”
“譚婷第一名,其他兩個也都進了決賽。”
“哇哦,咱們華國隊威武了,這是要橫掃榜單第一名。”周曉陽說。
餘樂笑了一下,然後目光落在葉璽的後腦勺上。
葉璽就躺在床上,被子蓋到脖子,一動不動的拿後腦勺對著門。
“他睡了嗎?”餘樂“直球”,毫不掩飾自己過來看人的目的,“葉璽怎麼樣?”
這麼說著,同時他也走到了葉璽的床邊,然後就看著被喊了名字的男人轉動腦袋,看向了他。
餘樂回了個巨燦爛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