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1 / 2)

澹台無離驟然一怔, 接著他便意識過來——自己來的太急,一時間竟是疏忽了易容的事。

卻並沒有聽出楚蔚那嗓音中蘊含著的幾分冷意。

薄唇微張,澹台無離正想解釋, 另一隻滾燙又帶著薄繭的手卻已經緩緩撫上了他的脖頸,手指輕輕一挑,將他雪白的衣領挑開一線,露出了下方精致白皙的鎖骨……

澹台無離心頭一緊, 急忙一把握住了楚蔚的手:“蔚兒是我!我是師尊!”

澹台無離這話出口,楚蔚沉默了一瞬,緊接著,他忽然勾唇淡淡一笑, 眸中藏著幾分寒意, 語帶譏誚地道:“師尊?若卿真當我是傻子麼?”

澹台無離看著楚蔚那深不見底的烏潤瞳眸中微微顯出的寒光, 眉心一顫, 下意識就想脫身跑路——

結果澹台無離手腕剛一動, 哢嚓一聲輕響, 肌膚上一陣微涼擦過, 竟是被楚蔚不知道何時尋來的一條細細的金色鎖鏈,一下子就拴住了他的手……

而那金色鎖鏈上紋理複雜,還蘊藏著十分艱深的縛靈陣法, 澹台無離被這麼一拴, 刹那間便失去了力氣,無法掙紮, 仰麵便軟軟倒了下去。

霜發散落在澹台無離腦後, 旖旎纏綿地繞在那明黃色的床褥上, 襯著他玉白色的肌膚和顫動的霜睫, 愈發顯出幾分脆弱美來。

楚蔚就這麼居高臨下地靜靜看著, 烏沉的眸中映出澹台無離的清麗麵容,眸光愈發沉冷了。

澹台無離胸口微微起伏,看著頭頂楚蔚那深不可測的烏黑星眸和麵無表情的俊美麵龐,終於知道現在的楚蔚同從前的楚蔚著實是大不相同了。

澹台無離隻能竭力維持著往日清冷平靜的聲線,沉聲道:“蔚兒,我確實是你師尊,你不能胡來。”

楚蔚仍是靜靜看著澹台無離,一言不發,狹長的眸中藏了一絲打量的意味,仿佛是獵人在品鑒自己的獵物一般。

這眼神,饒是澹台無離見了,都覺得背心微微發寒。

但他並不是真的害怕,他隻是覺得——楚蔚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這三個月的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楚蔚這時忽然唇角浮起一抹笑意,隻是這笑意並不及眼底。

緊接著,楚蔚彈指一揮,燭火次第燃起,偌大的寢殿內就瞬間明亮了起來。

驟然亮起的光芒有些刺眼,澹台無離下意識地垂了眼睫。

可就在這時,楚蔚忽然一把拉開了身上的明黃色睡袍——

澹台無離:!

澹台無離第一反應是想要彆過眼避開,可等他看到了楚蔚那精實白皙的胸前那細細密密纏著的繃帶和雪白繃帶上微微滲出的血跡時,他心頭便驟然一抽。

幾乎是沒有來得及過腦,澹台無離便忍不住沉聲道:“是誰?是誰做的?”

見到澹台無離的神情,楚蔚忽然欺身而上,就這麼把澹台無離困在了他的雙臂間。

陰影落下,楚蔚身上帶著的幾分壓迫感的熱度,讓澹台無離身體不由自主便繃緊了。

而楚蔚這時就這麼輕輕撩起澹台無離耳側的一縷霜發,用那沉冷磁性的嗓音淡淡道:“怎麼傷的?若卿你不是比我更清楚麼?”

澹台無離瞳孔微微收縮,驟然睜大了眼,極為難以置信地抬頭對上了楚蔚那略帶嘲諷的眸子。

他腦子亂了。

怎麼會這樣?

他明明親耳聽到裴斂立下了心魔之誓,發誓絕不會傷害楚蔚,怎麼裴斂還能這麼傷楚蔚?!

楚蔚見到澹台無離一雙清眸中波動不已的情緒,莫名笑了一聲,忽然又抓住了澹台無離的手,一點點掰開澹台無離修長白皙的五指,輕輕按在自己胸前的傷處。

澹台無離的微涼修長的手指被澹台無離按著貼在了楚蔚的胸前,那溫熱滾燙的觸感讓澹台無離指尖忍不住顫了顫,可楚蔚攥得極緊,讓他完全沒有抽回手的機會。

澹台無離此刻隻覺得掌心滾燙,隱約還能感受到楚蔚那平緩沉穩的心跳聲……

澹台無離心緒愈發混亂了……

偏生楚蔚又在這時靜靜湊了上來,貼在澹台無離耳畔,宛如惡魔低喃一般輕聲道:“若卿,這一劍你捅得開心麼?”

澹台無離指尖猛地一顫,接著就掙紮著想要抽回手,啞聲道:“蔚兒我真的是師尊!師尊不知道當初他會那麼傷你——”

話音未落,便被楚蔚淡淡打斷:“若卿,我信了你多少次?”

澹台無離怔住。

“我不是傻子,也不會再相信你了。”

“在你沒法給我一個好的解釋之前,我絕不會放你走。”

說完這幾句話,楚蔚竟是毫無眷戀地拉起了身上的明黃色龍袍,徑直起身,走了出去。

“蔚兒——!”

澹台無離喊道。

然而他清冷中微帶焦躁的嗓音並未得到任何回應,隻是靜靜回蕩在偌大的寢殿中。

可回應他的,卻是一聲更為響亮的關門聲。

澹台無離緊緊攥著手下的床褥,身體微微發顫。

他是有幾分傲骨的,眼睜睜看著楚蔚這麼離去,卻也說什麼不肯再喊第二聲了,隻能抿著唇,竭力強忍住胸中翻湧的情緒。

他始終沒有料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可一想起楚蔚胸前那微微沁血的繃帶,澹台無離心口就是微微一顫。

最終,澹台無離沒有再試圖掙紮著離開,而是緩緩閉上了眼。

這件事,他也有錯,還是等楚蔚情緒平複的時候再找楚蔚說解釋清楚吧……

楚蔚的脾氣倔,一時半會可能真沒法說通他,隻能徐徐圖之。

原本出了這樣的誤會,又見到楚蔚受傷,按照澹台無離以往的性格,是定然會一夜無眠的。

隻是今日十分奇怪,澹台無離在這柔軟的龍床上躺了一會,嗅著那一股淡淡的龍涎香氣和楚蔚留下了的一點溫熱氣息,腦海中那紛繁蕪雜的思緒竟是很快便如同籠上了一層薄霧一般,看不真切……

很快,澹台無離就不知不覺睡著了。

·

次日清晨,殿外的雕花窗被太監門一扇扇打開,吱呀作響。

初冬略帶清寒的風緩緩送入,帶著一股淡淡的素心臘梅的冷香。

熹微的晨光也絲絲縷縷地透過那窗欞上的縫隙照了進來,澹台無離霜睫顫了幾次,方才緩緩從沉睡中清醒了過來。

有些恍然地側過眼,看著窗外天邊那一片片有些淡薄的雲,澹台無離這才發覺自己竟然一覺睡到了天亮。

連夢都沒做一個。

這簡直是他有史以來,睡得最香的一次了。

澹台無離回過神來,竟然覺得有些一言難儘——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心大了?

不過很快,澹台無離便閉了閉眼,不去想這些了。

他現在要做的,是儘快跟楚蔚解釋清楚,把誤會解開。

可楚蔚……也不知道去哪了?

抿了抿薄唇,澹台無離又試圖掙了一下手腕上的金鏈,頓時,密密麻麻的符文立刻閃爍出一陣金光,緊緊包裹住了他的手腕,一陣酸麻之後,澹台無離微微喘息著倒在了床上,有些顫抖地捂住了手腕。

倒不是因為疼,隻是那種古怪的酥癢感直直鑽入到骨子裡,讓他根本沒有辦法用勁,更彆提使用靈力了。

咬著唇微微喘息了片刻,澹台無離隻能放棄掙紮,勉力支撐著先坐起身來。

說來也十分神奇,當澹台無離沒有嘗試去掙脫那金鏈的時候,那金鏈居然紋絲不動,沒有閃出一絲光來,隻是發出一陣叮咚作響,清脆悅耳的聲音,若不是那金鏈太長,拴的位置還在床頭,興許一般人還會把它當做什麼時新的配飾。

皺著眉暗暗歎了口氣,澹台無離抬起手,試圖將腦後散落的長長霜發挽起。

可他剛將長發挽起,一個太監便領著一群宮女捧著幾個精致的食盒走了進來。

澹台無離神色一凜,便放下頭發來,微微皺眉,神情清冷地看著那個走上前來的太監。

那太監膚色白皙,神情陰柔,看起來也就二十歲上下的模樣,十分年輕。

最重要的是,這太監澹台無離居然不認識,是楚蔚新召進宮的人?

不光如此,澹台無離再往後看,又發現那些宮女他也一個都不認識。

澹台無離:……

那太監上前來,恭敬地對澹台無離行了禮,便微笑道:“帝後請用早膳。”

說著,他也沒等澹台無離回答,便對身後招了招手,那些宮女立刻動作利落地從那精致的雕漆食盒中取出了一盤盤清淡鮮美的菜肴,放在了澹台無離麵前的琉璃長幾上。

澹台無離一眼便看出那些菜肴中靈氣充裕,皆是色香味俱全的佳品,饒是澹台無離這個從不貪圖口腹之欲的人,嗅著那清淡的鮮香和濃鬱的靈氣,也不由得覺得腹中有些饑餓。

可此時此刻,那菜肴越是精致,澹台無離的心情卻愈發複雜。

明明昨夜,楚蔚還給他看了身上的傷,那樣的去質問他,現在誤會還未解除,楚蔚卻又命下人對他這般溫柔體貼,恐怕是真的對柳若卿用情已深了……

這麼一想,澹台無離被勾起的胃口又蕩然無存了。

那太監先親自動手舀了一碗乳白色點綴著鮮紅枸杞的雞湯,便畢恭畢敬地垂首端到了澹台無離麵前,細聲細氣地道:“帝後請先用湯。”

澹台無離瞥了一眼那雞湯,淡淡道:“放著吧。”

太監不動,仍是堅持道:“請帝後用湯。”

澹台無離神色微冷:“我若是不用,你要灌麼?”

太監眉頭微皺,端著那碗雞湯就退後一步跪下:“帝後言重了,但這是陛下吩咐過的,必須守著帝後用膳,否則拿奴才們是問。帝後還是不要為難奴才們了。”

太監這話綿裡藏針,這會澹台無離總算聽出來,這怕是楚蔚故意派人為難報複他的。

冷笑一聲,澹台無離忍著胸中怒氣問道:“楚蔚呢?讓楚蔚來見我。”

太監垂首,不卑不亢地道:“陛下正在早朝,下了早朝自然會來看帝後。帝後身子不適,還是不要動怒的好。”

說完,那太監還將手中的雞湯往澹台無離麵前送了送,眼看就要觸碰到澹台無離的衣角了。

澹台無離:……

閉了閉眼,澹台無離簡直想一把掀翻了那幾案,隻是他這會手腕被金鏈拴住,手腳麻軟,連梳頭的力氣都欠奉,更彆說去掀那琉璃幾了。

若不是他之後還想同楚蔚解釋攤牌,不想壞了這師尊的身份,澹台無離恐怕真要不顧一切直接動怒——他活了這麼多年,還真未被一個太監這麼陰陽怪氣地逼迫過。

竭力忍耐了半晌,澹台無離麵若冰霜地冷聲道:“把湯放下,我自己會喝。”

太監仍道:“那恐怕陛下會怪罪奴才服侍不周。”

聽到這話,澹台無離靜靜看了那太監片刻,眸中清冷的光卻漸漸淡了,到最後,他清麗絕美的麵上淺淺浮起一絲平靜的微笑。

這次他沒有動怒,隻是一字一句,嗓音如同珠玉一般的淡淡道:“那你就不怕我在陛下身邊吹枕頭風,讓陛下殺了你?”

太監驟然一怔,原本還算淡然的麵色終於浮現出一絲扭曲來。

“把湯放下,彆讓我說第二遍。”澹台無離的嗓音再次冷了下去。

太監終於妥協了。

他臉色微微發青地讓那些宮女把吃食都放好,便不言不語地對澹台無離行了個禮,轉身退到了一旁。

澹台無離冷冷看著那太監退開,便神色平靜地轉過頭,端起了麵前放著的那碗雞湯,放到鼻前微微嗅了嗅,確認裡麵沒有被動手腳,方才一點點飲了下去。

雞湯的味道倒是十分鮮美,隻是送雞湯的人太倒胃口,以至於澹台無離並未細品,隻是草草喝完了雞湯,便將碗晾在了一旁。

之後太監帶著宮女們上前收拾東西,卻是再沒有多對澹台無離說一句話。

隻是澹台無離總隱約覺得那太監的眼神舉止中都對他有著一種淡淡的厭惡和嫉恨。

實在是有些奇怪……

一個太監而已,能同他有什麼瓜葛呢?

不過那雞湯確實靈氣充足,澹台無離飲完之後便覺得腹中溫暖,他被金鏈困在床榻上,沒法挪動,靜靜坐了一會,便又在這一陣熏然暖意中睡著了。

·

澹台無離再醒來的時候,一身帝王常服的楚蔚已經坐在了前麵的琉璃幾前,麵前擺著一疊奏折。

從澹台無離的視線看過去,楚蔚一頭烏發都高高束在白玉冠中,側臉利落俊美,修挺的鼻梁如同玉雕,一身玄色常服勾勒出他挺拔的脊背和優美的腰線。

此刻楚蔚斜飛入鬢的劍眉微微蹙著,一雙星眸落在眼前的奏折上,左手執著朱筆輕輕點在麵前的漆金硯台中,似乎在凝神思索什麼問題。

模樣十分沉穩專注。

隻是薄唇上血色稍有欠奉,略微透出一絲蒼白來,想必是昨日那一劍捅得狠了,沒那麼快恢複。

看到這樣的楚蔚,澹台無離霜睫顫了顫,第一時間沒有發出聲響,隻是靜靜凝視著楚蔚的動作。

他終於意識到,隻是三個月的時間,楚蔚便真的長大了。

澹台無離凝神看了楚蔚一會,覺得脖子微微有些發酸,不經意便動了一下。

誰知那金鏈十分敏銳,澹台無離稍稍一動,便發出一陣細微的清脆響聲。

澹台無離:……

楚蔚聽到金鏈的響動,立刻便回過頭來。

他這時薄唇微微勾起,意味有些不明地看了澹台無離一眼,方才低聲道:“若卿你醒了?”

楚蔚的嗓音溫和沉潤,絲毫聽不出不悅的意味。

澹台無離心頭沉了沉——這小子,這麼快就好了傷疤忘了疼麼?昨日還被柳若卿一劍捅了個對穿,今日便又對他這麼溫柔。

但澹台無離也無心再用柳若卿這個身份去做什麼,徑直便道:“我說了,我不是柳若卿,我是你師尊。”

聽了澹台無離這話,楚蔚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若卿以為把頭發變成白的我便會覺得你是師尊麼?”

說完這話,楚蔚麵上的笑意卻又一絲絲褪去,目光有些冷冽地落在澹台無離那張清麗無雙的麵容,淡淡道:“若卿你臉上可沒有易容,我雖然天真些,但也不蠢。”

澹台無離:……

一時間,澹台無離都不知道該如何繼續辯解,這時他沉默了片刻,隻能緩緩道:“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楚蔚眉心微微一跳,眸色烏沉地靜靜凝視了澹台無離一眼,方才淡淡道:“好啊,若你真是師尊,便證明給我看。”

澹台無離不動聲色地避開了楚蔚的目光:“你先鬆開這鏈子,否則我打不開儲物戒指。”

楚蔚果斷拒絕:“不行,你若是再跑,我上哪去找人?”

澹台無離:……

說楚蔚傻,現在看來,倒是還沒那麼傻。

沉吟了片刻,澹台無離便對楚蔚講了一些楚蔚小時候經曆過的,極為私密的小事。

誰知楚蔚聽了,隻是默默托腮,好整以暇地搖搖頭道:“若卿你這麼聰明,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隻要你問問師尊,如何能不知道?”

澹台無離:………………

若是先前,澹台無離隻怕早就對楚蔚發了火,可這會他因為裴斂的事還對楚蔚心懷愧疚,便儘力用平靜地語氣道:“若你再不信,便帶我回國師府,府中那密室是我親手封印的,隻有你我兩人能進出,這證據,足夠了吧?”

這一次,楚蔚凝視著澹台無離,久久沒有做聲,烏黑的眸中有光芒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