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2 / 2)

就在澹台無離忍不住想要說‘你到底想我如何才相信我的時候’,楚蔚終於緩緩點了頭。

“好,我信你最後一次,我們出宮。”

澹台無離總算鬆了口氣。

可緊接著,楚蔚的一個動作有讓他整個人都微微緊張了起來。

隻見楚蔚欺身而上,對著他淡淡一笑,便附身攔腰將他一把抱了起來。

溫熱熟悉的龍涎香氣撲麵而來,澹台無離被楚蔚抱在懷裡,眉心一凜,下意識就要推他,可楚蔚這會卻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湊到他耳畔輕聲道:“昨日若卿捅我那一劍,我沒有聲張,隻對外說是帝後生病了。若卿若是不想露餡,還是不要亂動了。”

澹台無離怔住了。

最終他抿緊了薄唇,閉上眼,身體有些僵硬地靠在了楚蔚懷中不動了。

楚蔚見狀,一雙烏沉星眸中不由得淺淺閃出一絲笑光來,接著他低頭輕輕在澹台無離柔順霜白的長發上親了一下,便徑直抱著澹台無離走了出去。

“備車,去國師府。”

·

一輛精致的馬車悄悄從皇宮西側門駛了出來,平穩地行駛在寬闊的官道上,馬車外形隻是略微華麗些,卻並不帶任何皇室圖案,看上去隻像是普通富人家用的馬車。

但澹台無離此刻心思有些混亂,卻沒注意到這些細節,因為……他被楚蔚摟在懷中這麼久,一直嗅著楚蔚身上那幽幽的龍涎香氣,竟是身體微微有些發熱了……

反倒是楚蔚卻並沒有什麼多餘的神色露出來,隻是將手輕輕搭在那一襲白衣的清瘦腰肢上,唇角勾勒出一絲自然的淡淡弧度,狹長雙眸半開半合,露出一點乍一看若有所思,可仔細一看卻又像是什麼都沒思考的淡淡表情。

澹台無離忍了一會,終於有些沒忍住,低聲道:“你放手,彆摟著我。”

楚蔚眸光微微一動,有些詫異地低頭看了澹台無離一眼,似是剛剛回過神。

澹台無離看著楚蔚那略帶笑意的探詢目光,彆開眼:“我不習慣旁人這麼抱我。”

楚蔚沉吟了片刻,摸了摸下頜,有些惋惜地輕聲道:“回京之後你也這麼說,隻有在昆侖的時候,你才讓我抱你。”

“在昆侖的時候是因為——”

“因為什麼?”楚蔚慵懶的眸光一瞬間變得明亮銳利起來。

澹台無離對上楚蔚那明亮銳利的眼神,心頭微微一顫,過了一會方才狀若平靜地慢慢道:“那是因為我讓他救你,他自然不會拒絕。”

說完,澹台無離又沉聲警告楚蔚道:“我是你師尊,你自然也不應該這麼抱我。”

楚蔚:“哦。”

隨後楚蔚又笑吟吟地道:“沒看到證據,我不信。”

澹台無離:……

澹台無離雪白清麗的麵容上頓時因為慍怒浮出一絲淺淺的紅暈來。

這小混賬!居然玩他。

楚蔚凝視著澹台無離麵上那一抹暈紅,眸色暗了暗,忽然低聲道:“你若真是師尊,我自然心無雜念,敬你重你。可你這模樣,哪裡像我師尊了?”

澹台無離徹底被噎住,隻能帶著幾分惱怒閉上眼,神色冷淡地再也不看楚蔚。

倒是楚蔚,趣味盎然地將澹台無離那因為惱怒微微顫抖的霜睫,和泛起粉色的霜白耳根和脖頸都看在了眼底。

他唇邊勾了勾,心頭有似水滿溢的喜歡漾出來。

這種清冷傲氣卻又隱隱透著一分嬌矜的模樣,才像是他最先喜歡的若卿啊。

·

馬車行駛到了國師府,楚蔚先命侍衛們都推下,便扭頭含笑對澹台無離道:“若卿,摟住我,下車了。”

澹台無離:“我自己有腳,會走。”

楚蔚微微歎了口氣,露出幾分無奈的神色,也不等澹台無離站起身來便伸手又一把將澹台無離抱了起來。

澹台無離:!

楚蔚抓著澹台無離的手腕,輕輕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低聲道:“摟緊些,小心摔著。”

澹台無離修長的五指微微攥了拳,眸中怒意隱現,可看到那馬車一旁靜立著的幾個侍衛,澹台無離終究還是沒有跟楚蔚鬨起來,隻是冰冷著一張臉,任由楚蔚將他抱著,走進了國師府中。

進入了國師府,楚蔚一改方才那慵懶隨性的模樣,微微眯了眯眼,便長袖一拂,伸手按在了大門上,信手下了幾道十分隱蔽複雜的禁製。

澹台無離見到這一幕,心頭微微一跳,皺眉道:“你做什麼?”

楚蔚似笑非笑地看了澹台無離一眼,靜靜道:“還不是怕若卿你的同黨突然出現,再捅我一劍,我可就真沒命了。”

澹台無離原本胸中的怒氣因為楚蔚這句話一下子驟然消失,他清亮烏潤的眸中微微閃出一絲複雜的情緒,過了半晌,方才低聲道:“雖然我不是柳若卿,但他那麼對你,你還對他這麼好?”

楚蔚聽了澹台無離的話,也沉默了一會,片刻之後,他淡淡一笑:“後麵好不好都暫且不提,可在昆侖的時候,若卿是真的待我好。”

楚蔚這句話一出口,澹台無離胸中忽然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滋味來。

一個謊言要拿無數個謊言去圓。

楚蔚對柳若卿的認知其實從來都沒有出問題,隻是人出了問題……

可現在已經出了這麼多事,又怎麼讓澹台無離去坦誠?

他一開始都覺得難以啟齒,現在更是如此……

於是,澹台無離隻有抿了唇,靜靜在楚蔚懷中沉默了下去。

楚蔚把澹台無離一切細微的表情都看在眼中,此時他眸光閃過一點細細的失望,不過很快,他又恢複了方才的淡然模樣,抱著澹台無離,朝密室的方向走了過去。

·

國師府的密室位於一片竹林的下方,隻要踩上藏在竹林中的那一塊特殊石磚,密室入口便會打開。

澹台無離其實已經很多年沒有來過這個密室了,畢竟後來他修為穩定,存任何東西都不如放在自己的儲物戒指裡方便,便算是半廢棄了這個密室。

隻是密室裡放著的一些東西,和那東西裡麵的故事,足夠讓他證明自己的身份。

這時機關哢嚓一聲輕響,密室入口緩緩開啟。

帶著一股腐朽氣息的煙塵彌散開來,楚蔚微微咳嗽了一聲,卻並未掩口,而是抬起廣袖,替懷中的澹台無離遮住了臉。

這個動作讓澹台無離心頭又是微微一軟。

楚蔚這時迅速拂散了麵前的煙塵,便抱著澹台無離順著靜靜走了下去。

由於密室常年沒有打開,入口處映著明晃晃的日光,朝下的石階上竟能看到乾燥的粉塵飛舞。

隻是楚蔚一直替澹台無離遮著臉,這些粉塵倒是並沒有撲到澹台無離麵上。

沿著石階一級一級向下,楚蔚走得很慢,澹台無離卻並沒有催促他,此時澹台無離靜靜倚靠在楚蔚懷中,胸口竟然奇異般生出一分穩定安靜的情緒來。

這種安寧感,是他多少年都沒有過的……

在某一瞬間,澹台無離腦中忍不住閃過一個念頭——若是能一直這麼安寧平靜下去,好像也不錯。

但這個念頭隻是稍微冒出了一個小小的苗頭,便被他無情地掐滅了。

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楚蔚已經抱著他,走到了密室裡麵的那一扇機關門前。

楚蔚停住步子,看了一眼懷中的澹台無離,眸色有些不明地低聲道:“若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澹台無離並未聽出楚蔚這話中隱含著的微妙情緒,隻是目光平靜地落在那門上的機關道:“師尊又不曾騙你,談何後悔?”

楚蔚聽到澹台無離這句話,麵上的慵懶緩緩褪去,隻剩下一絲淺淺的黯然。

過了半晌,楚蔚語氣平靜地道:“那開吧。”

澹台無離這時終於隱約覺察到楚蔚的情緒不對,他不由得仰頭看了楚蔚一眼。

然後,他便對上了楚蔚此刻那深不見底,不剩一絲光的冷沉黑眸。

澹台無離睫毛顫了顫,不明白楚蔚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下意識便皺眉道:“怎麼了?”

楚蔚彆過眼:“無事。”

澹台無離這麼多年獨來獨往慣了,身邊的幾個徒弟加上慕始青對於他都是知無不言的,所以他也猜不透楚蔚突然變化的情緒究竟是為了什麼。

沉默了片刻,澹台無離也沒有再想,隻道:“放我下來,我去開門。”

楚蔚一言不發,靜靜把澹台無離放了下來。

澹台無離立在地上,因為修為被束縛,所以腿腳竟是還有些虛浮。

但他此刻隻關心自證身份的事,便慢慢扶著牆走了過去,咬破素白指尖,將自己的血滴在了密室前的機關銅魚上。

機關上的銅魚一嘗到澹台無離的鮮血,立刻便搖頭擺尾‘活’了過來,兩條魚兒繞了一圈,收尾相銜,接著又是一陣哢嚓哢嚓的響聲,密室那幾十年都未打開過的厚重銅門轟隆隆一點點在兩人麵前打開了。

銅門打開,澹台無離先鬆了一口氣,接著他就如釋重負地回過頭,對楚蔚道:“現在,蔚兒你總該相信了吧——”

話音未落,澹台無離卻突然看見楚蔚那狹長的眸子微微紅了,凝視著他的目光中也帶了一絲失落和無奈。

澹台無離怔住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澹台無離才恍然明白了過來。

接著他長眉微蹙,便沉聲道:“你一直以為我是柳若卿,是因為你現在還不曾對他死心,是麼?”

若非如此,又怎會那麼抗拒他自證身份,若非如此,又怎麼會說那些情意綿綿的曖昧話……

澹台無離此刻終於懂了。

可他懂了,卻並未因此釋然一分,隻覺得胸口微微發堵。

楚蔚聽到澹台無離的問話,神色恍然了一瞬,接著便啞聲道:“是,我是未曾對若卿忘情,我是還對他心存幻想,我是不是太傻了……師尊……要罰我麼?”

澹台無離喉頭驟然梗住,看著眼前楚蔚那微紅著的狹長眸子,俊美卻消沉落寞的臉龐,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

過了半晌,澹台無離閉了閉眼,卻緩緩轉過身去:“你跟我來。”

說著澹台無離先走進了密室,楚蔚就立在他身後靜靜看著他。

看了好一會,楚蔚也不動聲色地跟了進去,若是這時澹台無離仔細看,興許會發現楚蔚的眸色冷沉淡漠得有些過分。

密室已經多年未曾打開過了,但裡麵卻彌漫著一股木質的沉香味,十分幽微但溫厚自然。

澹台無離走到密室最裡麵的一個櫃子前,輕輕打開了櫃子,從裡麵一樣一樣,取出了許許多多的小東西。

小到普通的布娃娃,大到厚重的箱奩,不值錢的有手編的螞蚱,但貴重的卻有價值連城的千年靈玉。

楚蔚在見到那些小東西的時候,瞳孔不由得微微收縮,眸中原本那些沉冷的光立刻消失,隻剩下驚詫和震撼。

而澹台無離將那些小東西一樣樣按照特定的順序擺在了櫃子前的桌子上,便抬頭看向了楚蔚。

他先拿起了一個布娃娃:“這是你五歲的時候,師尊送你的生辰禮物。”

接著又是那個螞蚱:“這是你十三歲的時候,你百裡師兄送你的,當時你還罵他小氣來著。”

“這箱子——你當時見長公主府裡的箱子好看,硬是要騙到手裡來,長公主也就給了。”

說到這,澹台無離原本平靜的嗓音微微帶了一絲顫。

接著,他又收回手,一一地將那桌案上的物件指給楚蔚看。

“這迷獸香是你裴師兄送你的,你說要去捉小老虎,結果卻把自己先迷暈了,好在風簷一直跟著你,你才沒受傷。”

“這冰魄銀絲甲是你父皇當年贈給你的成年禮,足足讓十八個修士煉製了四十九日才成,可你嫌厚重,一次都沒穿過。”

“還有這些,都是師尊每年送你的生辰禮物。”

話音到此,便悄然靜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楚蔚猛地閉上了眼,睫毛顫抖了片刻,眼角私有晶瑩閃爍,他深吸一口氣,啞聲道:“師尊,我錯了……我不該——”

“你沒錯。”澹台無離靜靜打斷了楚蔚的話。

然後澹台無離便一步步走到了楚蔚麵前,靜靜凝視著楚蔚那已經顯得沉穩銳利的俊美麵龐,輕聲道:“從小到大,蔚兒你身邊最親的人都是一如既往地對你好,從未看不起你,可為何你對著一個才相識幾月的柳若卿便那麼卑微?”

楚蔚眼眶再次紅了:“師尊我——”

“捅了你一劍的人,不值得你這麼對他。”

“就算真的再沒人疼你,師尊疼你,彆怕。”

說這些話的時候,澹台無離一雙清亮眸中透出了的溫柔就如同那春日裡潺潺的溪水一般,徹底將楚蔚心頭那斑駁的傷給滋潤透了。

楚蔚深吸一口氣,忽然便一把將澹台無離摟在了懷中,緊緊擁著他,哽咽著悶聲道:“師尊……”

澹台無離靜靜歎了口氣,伸手輕輕拍著楚蔚的脊背,在這一刻,他的心又漸漸落定了下來。

他總覺得,從前那個乖巧單純楚蔚又回來了……

·

之後半日,兩人竟是耗在了這密室內。

密室中有一張短短的軟榻,兩人坐在上麵,慢慢地敘舊,絕口不提柳若卿這個名字。

楚蔚這時靜靜將頭靠在澹台無離的肩膀上,薄唇邊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

“師尊。”楚蔚忽然低聲叫了澹台無離一聲。

澹台無離輕輕給他順了順頭發:“怎麼了?”

楚蔚沉吟了片刻,輕聲道:“師尊……能留下來麼?”

澹台無離的動作微微一頓:“為什麼想師尊留下來?”

“蔚兒一個人,好辛苦……”楚蔚垂著眼,喃喃道。

聽著楚蔚這略帶一絲低啞的疲憊嗓音,澹台無離霜睫輕顫,沉默了半晌,終究還是心軟了。

他想著既然慕始青說過他這身體至少還要休養數年,便是幫一幫楚蔚也無妨。

於是澹台無離便道:“好,我暫且留下來幫你。”

聽到澹台無離答應了,楚蔚先是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但接著他又遲疑了一下,低聲道:“隻是師尊要留下來,恐怕就得委屈師尊了。”

澹台無離微微蹙眉:“委屈什麼?”

楚蔚略坐直了身體,正色道:“先前我借追捕師尊的名義,查到了不少敵對的朋黨,現在正在收網清掃,若我現在貿然迎師尊回國,隻怕就會打草驚蛇。所以,我現在沒辦法正式將師尊接回去……”

澹台無離聽著楚蔚這話,目光動了動,卻並不在意:“我不在乎國師那虛名,你若要我幫你什麼直說便是,不過——這法子竟是你想出來的?”

楚蔚微微一笑,反問:“蔚兒聰明麼?”

澹台無離啞然,可看著楚蔚那噙著笑意的烏潤星眸,想了想,他還是低聲道:“聰明。”

楚蔚眸光明亮,閃爍片刻,又恢複了平靜的神情:“前日我遭刺殺,但消息被封鎖,無人知曉。既然師尊回來,我想將計就計,看看他們是否還有彆的暗線留在宮中。”

澹台無離正感慨於楚蔚智謀的長進,下意識就問:“怎麼將計就計?”

楚蔚靜靜拿那雙狹長的眸子看了澹台無離一眼,少頃,便神情沉穩地低聲道:“我想,若是師尊能以若——柳若卿的身份留在我身旁,坐穩帝後這個位置,許多事情就好辦多了。”

“蔚兒,再找不到比師尊更適合的人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