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脆聲應下。
到了快擺飯的時候,王熙鳳果然帶著安寧去了賈母房裡。
邢夫人和王夫人果然也在,伺候過賈母吃了飯,等都捧上茶了,王熙鳳才玩笑似的開口:“老祖宗今日看著高興,想是有什麼喜事?才剛璉二爺回來,還說老太太有事吩咐他,若真是這樣,我趁早把他叫來,趁著老太太高興,也討個什麼賞!”
“瞧這個潑猴,嘴裡說的都是些什麼話,難道平日裡頭我還短了你們的不成?”賈母嗬嗬一笑,“璉二幾時回來的?”
王熙鳳忙說:“才吃了午飯就回來了,那會子想著老太太要午睡,就沒來拜見,誰知道半下午的時候外頭衙門上來人說有公事要辦,又匆匆忙忙去了,二爺還叫我和老太太賠個不是,說等明兒再來給老太太請安。”
賈母說:“我這倒是個要緊的事,等明兒你叫他早早的來,我與他細說。”
王熙鳳忙問:“什麼要緊的事兒?若老太太急著要辦,也不必等明兒了,如今立時告訴我,我回去就和二爺說了,趁著明天天明一氣兒給老太太辦了豈不更好?”
賈母卻看了一眼王夫人,轉頭道:“不是一日能辦成的,我想著把你姑媽的女兒接過來,她娘走的早,府裡頭又沒個人照看,我這心裡總放心不下。”
王熙鳳不動聲色:“這是好事啊,老太太預備著叫二爺什麼時候走?”
賈母:“當然是越快越好。”
她們倆個旁若無人地交流著,安寧站在後頭,悄悄打量著王夫人的臉色,果然看她臉如炭底。
她悄悄歎了口氣。
以前讀紅樓的時候是為了應試教育,後來時間久了,紛雜的網絡消息開始湧入她的生活,人與人之間貼標簽,連紙片人也被貼標簽,她不知道聽彆人說了多少回林黛玉矯情小性兒,要不是她也認真讀過紅樓,隻怕也要跟著信的。
可設身處地地想一想,不過丁點大的小姑娘,早早離開了家門,借居在親戚家裡,雖然有老太太疼愛著,可彆人卻未必似老太太一般將她當做親孫女。
國公府多大的台麵兒?那些姑娘身邊除了一等的兩個大丫頭,還有四個教引嬤嬤,底下還有五六個灑掃的粗使丫頭,更不用說奶奶、太太們那裡了。
人多嘴也雜,誰屋裡頭有什麼事兒在下人們嘴裡流傳得極快,這樣的情形下,叫人怎麼不敏感?
她心裡猶自歎氣,賈母卻有些困乏,王熙鳳覷著臉色要離開,才帶著安寧出了賈母的門,金釧兒就尋來了:“二奶奶慢走,我們太太請您過去吃點心。”
才剛吃了晚飯,誰還留著肚子吃點心?不過是個托詞罷了,王熙鳳早料到了,腳下一轉就到了榮禧堂。
安寧從前也來過這兒,這會兒跟著王熙鳳,心裡頭在想王夫人會說什麼。
說吃點心,雖然未必會吃,王夫人卻真備了兩碟點心,一碟蜜汁蜂巢糕,一碟火茸酥餅,又配了一盞玫瑰飲子。
王夫人手裡撚著佛珠,把一卷《金剛經》念完了才睜開眼,先問:“這幾日管著那些下人可有什麼不趁手的?”
王熙鳳笑著說沒有:“底下人還算老實。”
王夫人“嗯”一聲,才提起賈璉接林妹妹進府的事兒:“去揚州不是小事,帶什麼人都得仔細想好了,回頭落下個章程拿來我看看。”
她頓了頓,才說:“不過也彆帶太多的人,咱們是去接人,又不是去耍威風,弄得排場太大了不好。”
她說了幾句閒話,又使小丫頭拎著那兩碟子點心跟到王熙鳳房裡去。
人一走,王熙鳳就摔了帕子。
豐兒、平兒俱在,卻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隻好去看安寧。
安寧悄沒聲地搖了搖頭。
她隱約看出來了,王夫人大約是故意那般說的,不叫帶太多的人,那不就是輕車從簡的意思麼?可說白了,賈璉要去接的是老太太的親外孫女,若是一味從簡,反倒讓人覺得府裡頭看輕了林姑娘——老太太那裡也不好交代。
可王夫人又提了管家的事兒,擺明了是告訴王熙鳳她能管家是自個兒抬舉起來的,若是她不樂意,必定讓她沾不著一點兒手。
也難怪鳳姐慪氣了。
映著燭火微光,王熙鳳臉上慢慢現出冷笑:“說是親姑媽,可誰知道她心裡頭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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