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1 / 2)

廣州將軍官從一品,與廣東總督、兩江總督平級,所以法喀從江寧調到廣州來算是平級調動。

而且名義上看,從兼掌政務、軍務、財政的一省最高行政長官調為將軍,應該算是往下走的。但廣州將軍不同,他雖為廣州官員,卻不受廣東總督轄製,節製廣州省全部八旗、綠營兵,雖然官階相同,但其地位還要略高於總督。

畢竟在地方上,誰手裡有兵,誰就說得算。

康熙又命法喀掌管水師,水陸一把掐,將整個粵地的兵力都交到了法喀手上。法喀有對軍中武將的任命權、處罰權,可以說,隻要他想,他可以在粵地一手遮天。

震懾過英吉利人,康熙思忖再三,還是將重提海禁的想法摁了回去。

先不說大清每年從海口上收到多少關稅、也不說這些年因海運的生意他的內帑豐厚了多少,是瑞初對肅鈺和舒鈺說的一段話打動了他。

“住在山腳下的人家,難道關緊屋門,就能擋住虎狼的入侵了嗎?

隻要虎狼覬覦之心不死,危機就永遠存在。

隻有山下的屋子足夠堅固、屋中的主人足夠強大,能夠打走所有惡客,才能真正地保證永遠的安穩。”

瑞初之意究竟為何,無人得知,至少在康熙眼裡,瑞初這樣說是為了振奮兩個孩子。

果然,肅鈺和舒鈺聽了都握緊拳頭,揚言要給英吉利人好看。康熙笑了笑,剛要走進去,便見瑞初也笑了,眉眼略彎一笑,輕輕摸了摸兩個小孩的頭,“舅舅如今要做的,就是讓屋中的人強大起來。你們長大了,也願意做這片土地上的守護者,永遠守護這片土地上的人嗎?”

肅鈺和舒鈺用力點頭,清脆稚嫩的聲音都說“願意”。康熙朗笑著走近屋裡,總覺著女兒方才揉兩個表弟的動作像極了她額娘。

他順手也摸了摸兩個小崽的頭,然後拍拍他們的肩,“朕可看好你們啊!你們阿瑪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戰無不勝,你們長大了,可不要丟你們阿瑪的臉!”

一人連忙點頭,他們激動得小臉通紅,康熙這段日子事事順心,從頭到腳都寫著“舒心”兩個字,見他們如此也隻覺著怪喜人的,道:“你阿瑪昨兒還說要考你們騎射呢,如今都能拉動幾力弓了?若能十靶連中,朕賞你們一人一匹汗血小馬駒!”

兩個孩子聽了更是激動得不行,敏若瞧著,忍不住笑了一聲,康熙瞪她道:“朕說話算數!”

“是,您大方,您可比妾大方多了。三日前早上抄走那碟點心,點心也罷了,碟子能再賞回來嗎?那一套的!”敏若迎他進屋裡,念叨:“這廣東的天倒是不冷,今兒早晨瑞初還拎了兩簍子海魚蝦蟹來,說是海裡的鮮物,還特地囑咐烏希哈要取些蟹黃熬著給您做小灌湯包,這父女之情還真是堅固如山啊。這個時節蟹又不肥,那點子蟹黃掏得可費勁了。”

康熙霎時間得意極了,險些將頭仰到天花板上去,連敏若陰陽怪氣他都不在意了,大手一揮:“那碟子連著點心賞給法喀了,你也不必去要,朕回頭叫回頭叫官窯依樣式再給你依樣再燒一套,還喜歡什麼花樣釉色的,自畫出來,多給你燒一套。”

還一送一,不錯。

敏若立刻換上一副殷切可親的麵孔,康熙盯她,搖頭閉目歎息,也不知感慨些什麼。

敏若心道:康熙官窯還一送一都動手了,管他悄摸感慨什麼呢!

沿海的海鮮確實好,這些年生活在京師中,雖然紫禁城的生活條件已經算得上十分優越,到底不如就在沿海地區吃的新鮮。

想當年她也是想吃海鮮隨時能從北京殺到北戴河的人,現在冬天卻隻能蹲皇宮裡吃送進京的冰鮮魚蝦了。

生活水平真是直線下降。

敏若掰著手指頭算離蒸汽機被發明還有多少年,就說假如這輩子她的目標是活到九十歲,那她有生之年能坐上火車嗎?

想著想著,敏若哀愁地歎了口氣。

這麼多年了,橡膠輪胎還是隻弄了個雛形出來,蒸汽機?遙遙無期啊……

海鮮是晚膳,烏希哈操持這些不熟練,還是請了彆院裡伺候的本地廚子來幫著指點操辦,廚房內眾人齊力,操持出一桌海鮮菜式來。

用膳時候瑞初、安兒和潔芳都到了,眾人列席,康熙最近可以說和法喀好得如膠似漆,先指了蟹黃小湯包與烹好的海鮮命人用捧盒裝起一些給法喀送去。

法喀雖然有了官職,但前任廣州將軍尚手頭事物未完,一人還沒做完交接,前任尚未離任,官邸也還沒空出來,因而法喀與海藿娜還是帶著三個孩子暫住彆院當中。

這就很方便康熙和他未來幾年裡要使用的一號勞力聯絡加深一下感情。

最近康熙和法喀君臣相得,“膩歪”得敏若牙根癢癢,讓法喀帶傷上陣、頂著可能被朝臣攻訐的壓力摸索練兵,也不知康熙這家夥心虛不心虛。

關於練水師之事,敏若也問過法喀一回。

至少在她穿過來這一十幾年裡,法喀都是一隻純種旱鴨子。當年她壓著安兒和瑞初學泅水,讓法喀也跟著刨騰,這小子刨了三天,溜了,告訴敏若他心甘情願做旱鴨子。

這回形勢所迫,倒是幾天內練會了。肅鈺教的,那小子算是把學騎射時的仇都給報了,法喀在水裡刨騰,他在岸上掐著腰痛心疾首地喊:“阿瑪,加把勁啊!阿瑪!再快點!我滿洲男兒怎可被區區水力險阻打敗?!”

總得來說,就是非常爽。然後被海藿娜掐著耳朵擰住,康熙語重心長地對他說:“你阿瑪身子不好,你休要惹他動氣。”

在江寧無數次被親爹摁倒在地的肅鈺:“……”

甭管怎麼說,法喀是很快把泅水學會了,然後因為三九天下水非常符合人設地得了場風寒,連著幾天到禦前都是咳嗽著的。

敏若問他對操練水師究竟有沒有信心,法喀沒遲疑,而是非常堅決地道:“身為大清子民,大清將領,我隻能有信心,隻能能。”

敏若沉默了一會,拍拍他的肩,“原本水師中未必沒有能人,該用且用,先彈壓想降服住軍中。做什麼都不要畏手畏腳,京中有我,一切放心。”

法喀笑了笑,道:“有姐姐這句話,我便安心不少。明年斐鈺選秀,我會提前送她回京。大概是肅鈺護送她回去,京中雖有顏珠他們幫著照拂,可斐鈺必是在果毅公府中備選的。姐姐前兩年說趙嬤嬤之事,不妨就借此機會,將趙嬤嬤放出宮,暫且在府裡,對外隻說做斐鈺的教管嬤嬤。

等選秀之後,便叫趙嬤嬤順理成章地去莊子上,或者她老人家若願意走走,跟著斐鈺來廣東。一來斐鈺身邊也需得有個名份上的教管嬤嬤,外麵說著也好聽;一來我也算受了趙嬤嬤的照顧長大的,安兒既一兩年內不方便,我便暫為趙嬤嬤奉老也是情理之中,算來還是斐鈺占了便宜。”

他這倒也未必不是一法。

敏若喊他來,本是想安慰安慰他,結果反被法喀給出了主意。

想了半晌,敏若笑了,搖頭道:“一轉眼,你也大了。”

法喀看敏若抬手,便把頭湊上來給敏若揉了一把,一邊學敏若的語氣道:“可不是大了,是一轉眼都要成老頭子了。”

敏若瞥他一眼,從鼻子裡笑了一聲。

坦白講,剛成為鈕祜祿·敏若的時候,有原身上輩子的記憶在,她對這個弟弟是喜歡不起來的。

當時約束教育法喀,隻是為了讓自己後麵的日子過得能夠舒心些。無論多不親近,在外人看來她與法喀都是至親姐弟,所以法喀若在外麵做出什麼糊塗事,連帶著她也不會清靜。

同理,法喀這些年在前朝步步高升,稱得上一句“簡在帝心”,自己頂立起了果毅公府的門戶,其實也為她添了不少光彩。

先天的姐弟關係除非徹底撕破臉皮,是怎麼都不可能將兩個人完全分割開的。所以敏若一開始對法喀其實抱著一種先掰掰,實在掰不直就徹底鬨掰的想法。

無論教導法喀也好,還是在發現法喀還算有可救藥後,為他謀劃前路也好,都是為了讓她自己能過得更省心。

可法喀比她預想中的要好。

或者說如果每個孩子在少年時期都能受得好的引導,就都不愁走正路。

現在想想,法喀在原身的前世裡那樣渾渾噩噩活成個混不吝紈絝子,是否也有舒舒覺羅氏不善引導、沒有給他樹立正確的觀念以及忽略了環境對他的影響呢?

身邊一群每日走街串巷吆五喝六顯擺金玉鷹馬、一大半文盲到連孔子和孟子都分不清的紈絝子,幾個人能保證自己還端端正正長成國家棟梁?

做為半路姐姐,她給了法喀三分關心,法喀還給她熱騰騰的十分好。

這讓人怎能不心軟、不放鬆心防呢?

敏若順手又揉了一把法喀的頭,低聲道:“去吧,無論想做什麼都彆怕,京中一切有我。”

法喀便笑,“再過幾年,沒準我都是做郭羅瑪法的人了,還能怕什麼呢?”

但敏若又如何看不出,他對掌管兩廣兵力,節製訓練水師,都是抱著一腔孤勇來的。

成則千古功業、大清功臣,不成……前日治水之靳輔,便是後日之法喀。

敏若想了想,又悄聲道:“我在海外也算有些產業,前年在近海弄了個島,本是打算日後給瑞初用的。若是乾幾年不成,你就趕緊聯係蘭齊的人,帶著家小先走,不必顧慮我們。我在宮中多年,自有安身之道,大不了撕破臉皮,總要保住你們。”

這個撕破臉皮,明顯不會是什麼和平過渡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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