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2 / 2)

敏若那種在可以的時候,一定要將一大堆讓人永遠數不清、摸不透的底牌攢在手裡以保證自己永遠安全的習慣,在今生身份相對普通宮女更方便行事的情況下更是發揮到了極致。

敏若是認真計算過的。直接把瑞初頂上去或許有些費勁,但推安兒上去可行。

臨時起意造反成功的訣竅就在於一個“快”字,在皇帝的集權能力十分優秀、對朝野掌控極深的情況下,越是布置縝密、重重計策、在朝中百般安排布局,就越是拖遝,反而容易出意外。

推公主上位,事前事後都會有許多的麻煩,事後的麻煩不要緊,事前的麻煩卻很容易在處理的過程中暴露,然後成為致命點。

憑借如今她手裡握著的東西,能做到的極限就是來一個出其不意,直接把康熙弄死強把安兒頂上去。

簡稱“粗□□變”。

安兒那小子總不能上位了之後還要追剿他親舅舅,讓法喀俯首落罪吧?

法喀生活在天地君親師的時代,這些年耳朵裡聽的也都是忠君愛國。

朝中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些小盤算,但康熙作為皇帝積威深重,對臣工也算寬容,也無人會生出造反的心思。

他雖然在康熙麵前用計,但也隻是為求自保與宮裡宮外都安穩罷了。敏若能說出這樣的話,在他心裡,無異於為了他要破釜沉舟魚死網破了。

這叫他怎能不感動。

——他當然不知道,他心裡寬仁善良的親姐姐,曾經是一場大型圍攻皇宮行動內應中的最佳輔助。

造反這事,敏若真的挺熟。

法喀眼眶微微發熱,深吸一口氣,衝敏若笑道:“皇上私下與我說了,無論做成什麼樣,都有他兜底。成則於青史再留一筆,與他再成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話;不成,大不了我再回去做我的兩江總督,過逍遙日子去。”

康熙說這話時大抵是有兩分真心的,但做臣子的卻不能全信。

敏若就隻當這是一張大餅來看了,法喀顯然也懂得這個道理。

不過他既將話說到這個份上,就是為了讓敏若安心的。敏若便也順了他的意思,沒再多說什麼。

姐弟一人閒敘兩句,敏若又囑咐道:“斐鈺的婚事,你若有心,其實不妨關注關注水師中的青年才俊。至少在你手下做事,就絕不敢跟斐鈺呲牙。……這邊的風氣也算不上多好,江南那邊你也關注著些。

家庭人口簡單、家境不必多富裕。若還有個特殊點的要求,就是要選斐鈺喜歡的。至少斐鈺看著順眼,日後的日子才舒心。剩下的我不說,大抵你也都清楚該怎麼做。”

法喀點點頭,道:“姐姐放心,這些我與海藿娜都商量過。斐鈺也還小,我們都想將她再留在身邊幾年,夫婿的人選也可以慢慢挑。”

如今法喀一家,除了法喀操練水師的事,敏若唯一留心的就是斐鈺的婚事了。

小侄女若是所托非人,他們還或者尚好,等他們這些長輩都死了又該怎麼辦呢?

雖然斐鈺自己就性子堅強剛硬,可這個年代的女子,有幾個能經得起一段失敗的婚姻呢?

哪怕自己心裡沒認輸,世人的口水唾罵也足夠淹死人了。

敏若厭煩極了這些事情,又少不得為斐鈺多考慮。

說出來了,見法喀心裡有數的樣子,才放下心。

且說這邊宴上,康熙先指了兩道菜,想了想,又添上一道熱粥,並佐粥的醋薑絲,命都一起給法喀送去。然後近日辦事得力的隨行重臣、皇子們都各有賞賜,敏若看著他大手一揮一筆筆賞出去,心中暗忖:不是孩子孝敬給他的菜,真是半點都不心疼啊。

好在康熙的禦膳也擺在了這邊,賜出去的大半是從那邊出的,免去敏若持續心疼姑娘送自己的海鮮。

一切吩咐完了,康熙才提起給太子的賜膳,除了一般菜饌之外,他令人又揀了兩隻蒸蟹,並命趙昌親自送去:“與太子說一說,這蟹的來曆。”

敏若眨眨眼:這不是瑞初薅了哪家貴眷羊毛弄來的嗎?

康熙見她麵帶茫然之色,顯然不知這些海鮮的來曆,心中不禁有些嫌棄,又有些得意,“往日多聰明。若是尋常蝦蟹,瑞初會特地給你送來嗎?”

敏若默默道:“她這段日子倒是也沒少送,見了好的就買回來,您也吃到了啊。”

康熙一時語塞,頓了頓,輕咳兩聲,權當沒開啟過這個話題,對敏若道:“這是百姓獻給瑞初的鮮物,象征著的是民心民意,是咱們瑞初善行的福報!太子若能學到瑞初幾分……”

他說到一半,見敏若低垂著眉眼斟酒沒吭聲,便把後頭的話咽了回去,隻是一杯桂花酒下肚,他還是不禁輕歎道:“恨我兒未生男兒身啊。”

瑞初難得地看起來有些赧然地笑了笑,“丁點微末小事,本非為求讚譽而行,皇父盛讚,反而叫我心中羞愧。”

敏若則不滿地嘟囔道:“男兒身怎麼了?女子又怎麼了?隻說她們這幾個孩子,雖說是女子,可行事已高出天下許多庸碌男子千萬!若生為女兒身就是可惜,那妾真為孩子們不服。”

世人說出這樣的話康熙會覺著突兀,但敏若說出來卻好像是理所當然的。

單看這些年敏若為培養公主們花了多少心血,又有多關心疼愛她們,便可知敏若心中將這些女孩看得有多重。

可康熙心中雖然不驚,也不反感,卻似笑非笑地睨了敏若一眼,道:“卻看得出法喀是隨著你長大的,處事性子都像極了你。隻一點不同。”

敏若眨眨眼表示疑惑,康熙道:“無他,你是裝瘋賣傻,法喀是真憨!”

康熙口吻輕鬆,可見對敏若插科打諢將那樣“危險”的話題岔過心中並無不滿,敏若打蛇上棍,笑眯眯道:“妾行事輕恣張狂半輩子了,年輕時您也沒叫妾改呀!倒是法喀,清楚那小子是真憨,您可得多罩著他些,不然放他在廣州,彆人把他骨頭渣子啃淨了,他都不知在哪吃的虧!”

康熙擺擺手,道:“朕自然會幫他,你也彆小看了法喀,在江寧兩年,他那一根筋的直性子也改了不少。朕看呐,不隻是法喀,安兒也該多和那群文人文官打打交道。”

在一旁安靜吃蟹的安兒沒想到話題還能忽然轉到他身上去,連忙放下剪刀鉗子,苦著臉道:“在蘇州那幾年,交道打得都數不清了,兒子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他們的臉,不想和他們算賬扯皮了。您就饒了兒子吧。”

康熙白他一眼,“沒出息!”

“兒子明年就滾熱河給您種地去,早熟稻若能在北方推廣開了,請您把那個‘沒’字給兒子撤去吧。”安兒嬉皮笑臉地道。

康熙道:“你那地是給朕種的?那是給天下萬民種的!”

“皇父您是天子,萬民君父,為天下萬民種的,不就是為您種的嗎?”安兒笑眯眯道。

康熙又白了他一眼,道:“想什麼時候動身,想要哪些人,都需要誰配合,回去自己琢磨再與我說。你六舅舅兼任正藍旗蒙古都統,有需要幫忙的找他也成。”

安兒笑嘻嘻地道:“這豈不算是以權謀私了?”

康熙瞪了安兒一眼,看起來他的靴子非常想和安兒的臀部親密接觸一下。

可惜還在飯桌上,安兒又是成家的人了,兒媳就在旁邊,隻能作罷。

但他還是不忘對安兒道:“成家立業的人了,有些正形,再叫你媳婦看了笑話!”

論禮,今日的晚膳至少該分兩席,敏若一向懶得搭理那些比老太太的裹腳布還又臭又長的禮法習俗,叫潔芳自己單獨一席肯定不好,她帶著瑞初潔芳一桌吃、康熙和安兒一起吃又顯得太刻板,何況康熙也想跟女兒一起吃頓飯。

他本不是那等十分死板之人,對他來說,禮法隻不過是可以利用的工具,是他要將禮法握在手裡掌握道德思想雙製高點,而非成為被禮法操縱的傀儡。

所以這點小小的逾矩,他顯然沒放在心上。

潔芳出身書香門第,又是江南人,本該是最在意這些的,但幾年相處下來,卻不難看出潔芳對那些禮法規矩頗為平淡甚至有些冷漠,對禮法的態度和康熙甚至有共通之處。

敏若為此大鬆一口氣,也因此潔芳才與她、與瑞初都愈發投契。

這一頓飯,桌上除了康熙其實吃得都不大輕鬆,敏若腦袋和身體分離,腦子狂轉不影響她毫無顧慮地填飽肚子。

天大地大,還有吃飯睡覺大嗎?

無法無天的前造反分子、現退休人士敏若如是想到。

膳後,敏若從康熙口中聽到了一個“噩耗”。

出籠的時間久了,如今諸事已畢,也該回籠了。

在廣東吃吃喝喝,享受著溫暖的氣候過得十分快樂的敏若,想起回去路上馬車、行船種種苦難,霎時間隻覺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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