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2 / 2)

又是眼睜睜看著金菩薩從自己眼前滑走的一天。

因瑞初的傷大好了,這個年整個永壽宮都是在一片喜氣洋洋中度過的。

敏若吝惜供奉神佛的銀錢,但在宮裡做起散財童子來倒是毫不手軟。

永壽宮上下自然都得到了最豐厚的賞錢,宮外的辛盼、蘭英和蘭齊等人也各有節禮,再有素日與永壽宮有往來的宮人們,各都得了錁子。

今年是小芽芽來到這世上過的第一個新年。

大年初一的那日,安兒和潔芳抱著芽芽入宮來拜年,敏若親手將新打造出、鏨著“福壽平安”四字的金鎖掛到小芽芽的脖子上,接過孩子親了親她的額頭。

“我們芽芽明年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啊。”

潔芳立在一旁,看著敏若與芽芽親昵,眸色不自覺地柔和起來。

安兒握住她的手,空氣中好像都飄著一種名為“溫馨”的東西。

這是她和敏若、安兒、瑞初一起度過的第四個新年,一切都剛剛好。那種名為溫馨幸福的東西好像會令人上癮,她就恨不得醉死在其中,顛倒沉淪,永不自拔。

她希望,她的女兒能夠永遠在這樣溫馨幸福的環境中長大,不必日複一日地盼望著新年的來臨、父母的歸來,不必在彆人嘲笑她是沒爹娘的孩子時眼中噙淚咬牙挺直腰身。

她和安兒,會給芽芽這世上最多的愛。

他們由衷的希望,芽芽能夠成為這座大大的都城中,活得最幸福的小姑娘。

父母在側,長輩疼愛,永遠泡在蜜罐子裡。

那些她不曾有過的東西,芽芽都會擁有,並永遠擁有。

冬日天涼,安兒和潔芳不敢常常抱著芽芽折騰入宮,因而芽芽與敏若見麵的頻次便沒有春夏秋日那樣多。

年前倒是見得頻繁一些,但這段日子見了敏若,芽芽還是總有一股子委屈勁,窩在敏若懷裡緊緊摟著她的脖子,撅著小嘴好像多久沒見到了一樣。

小娃娃身體軟綿綿、胖乎乎的,湊近了聞身上好像都是一股奶香味。

敏若忍不住深吸了口氣,然後又在小娃娃的額頭上印了一下,然後方對安兒道:“雖然過了年就要開春,但京裡的天兒還是涼,你要仔細著,也不要總代帶芽芽出來走動。”

安兒應了聲“是,兒子知道”,又帶著笑道:“二月裡皇父便打算南巡,額娘若是隨行,芽芽便有許久見不到瑪嬤。若不趁著如今您還在京裡多帶著她來見見您,兒子還怕芽芽生氣惱兒子呢。”

“胡說。”敏若嗔了一句,語氣並不嚴厲,“淨借著女兒渾說,芽芽她才多大,就會惱你了?”

安兒嘿嘿直笑,敏若摸了摸小孫女的頭,滿人祖製,無論男女,幼年都是不留頭發的,腦後留一縷小辮子,大體瞧上去還是個小光頭。

但冬日天涼,安兒和潔芳就給芽芽留了一層毛茸茸的頭發,沒多長,好歹護著那小腦袋,發絲柔軟,摸起來手感頗好。

她抱著孫女換了個姿勢,讓芽芽安安穩穩地坐在她懷裡啃糕,方偏過頭,漫不經心地道:“今年南巡我不欲去,就留在京中。”

安兒聽了,愣了一下,回過神來頓感驚喜,又小心問:“能行嗎?”

這些年康熙南巡,十次裡有九次是帶著敏若的。

“有什麼能不能行,隻看想去不想去罷了。從前是左右無事,今年有了小芽芽,我怎麼舍得走開呢?”敏若笑著,因知道安兒心中所想,才更想笑。

康熙帶著她南巡,不是出於感情想帶著,而是無可無不可的可以帶著。

她想去可以跟著去,不想去,康熙也沒什麼想法。

他們關係不遠不近,敏若懶得將那個“妾”字往自己身上套,也從沒將康熙情愛繾綣時喚出的“卿卿”二字放在心裡過。

她就將康熙看做自己的大老板,又是沒那麼重要的大老板。

心情好了拍幾句馬屁,心情不好就躺平擺爛。左右有安兒、有瑞初、有這麼多年的相處,康熙縱然看她不順眼也不會拿她怎樣。

當一個打工人開始全線擺爛,結果就是原本要上心應對的康熙在永壽宮裡也逐漸成了擺件。

但不知為何,這樣相處,康熙好像還覺著更自在了一些。

有時來永壽宮坐著,二人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或者隻是各踞一頭坐在炕上發呆。

這大概是康熙最後順心的幾年日子了。

敏若掰著手指頭算,康熙晚年九子奪嫡的亂象如今隻是初見苗頭,真正熱鬨的日子都在後頭。

康熙有那個福氣,他受得住一群眼巴巴盯著他身體的孝順兒子。

敏若不去,瑞初其實也不大想走。

但她跟隨康熙南巡並不僅是出去走走那麼簡單,她要水滴石穿地逐漸打開康熙對她的底線,每一次跟隨康熙出巡,都是絕好的機會。

撫恤民生、閱慈幼院,尤其是江南,紡織業盛行之地,她曾親生過去推廣織機,召見婦女參觀織造坊更是理所應當名正言順的。

她想做的事不是這些,但做這些事情,卻能為她日後向外走打下基礎。

從小到大,瑞初將每一步路都走得小心謹慎,也習慣了走一步看十步。

她心裡想做的事那樣大,大到好像是一場夢,好像是這個時代中的一個無稽之談。她要抓下夢裡的雲,打造成磚石,一點點,鋪設在如今的大清的道路上,敲敲打打,在至高無上之人的眼下,悄無聲息地鋪出一條大道來。

向前走的每一步,都要小心謹慎,走得穩當妥帖,容不得疏忽。

瑞初並不覺得累,有時徹夜讀書到天明,望著天邊一輪紅日冉冉升起,沐浴著熹微晨光,感受著自己胸腔中的一聲聲心跳,身上就好像還有數不清的力氣能夠施展出來。

隻要那心跳聲一日不絕,她向前走的腳步就一日不會停下。

她好像在與天下做鬥爭,她妄圖以微薄人力對抗“亙古真理”。

但她並不害怕,也從未想過退縮。

她知道,她是在與天下鬥爭,而不是與天下人鬥爭。她在對抗的也不是什麼真理,而是應該流逝消失在曆史長河中的、已經腐朽老舊了的那一部分。

瑞初的偏殿床榻內側的櫃子裡有數口小箱,那些箱子裡的每一冊書她都在寂靜無人的深夜中反複,其中的內容她能夠倒背如流,每一個字都是那麼的熟悉。

她無比向往,能夠構建出一個書中所描繪的世界。

一個天下人人能吃飽、能穿暖,沒有饑寒亦沒有壓迫,人人平等的新世界。

理應到來的新世界。

她在培植自己的勢力、自己的底氣。

依托於公主身份所擁有的底牌,在未來的路上,她或許可以借力,但大部分卻都不能使用。

她向前走的每一步,都要靠她自己。

瑞初願以身化劍,破開前路,掃蕩黑夜,劃破天際,引入黎明之光。

這天下,該亮了。

所謂馭民之道,所謂人有三六九等,應該扔進臭水溝裡了。

今年南巡,敏若沒走。

但也懶洋洋地給公主們停了課,然後利落地卷包袱出了宮。

二月,安兒便蹲到了莊子上,開始小心翼翼地做育苗的前期準備。

新稻種畢竟不夠穩定,他每日盯著那些留種的稻子,眼珠好像都泛綠光。潔芳跟著他投身到光榮的勞動當中,敏若這邊就成了免費的托兒所。

他們一早將芽芽送過來,其實並不需要敏若操什麼心,因為芽芽的一切自有乳母、保母們操持照顧,她隻需要在進行自己的日常生活時偶爾美滋滋地逗逗小孫女,煞是悠閒。

南巡大部隊回來時正是京中天氣炎熱的時候,康熙直接駐蹕南苑,瑞初給敏若帶來了一個消息——斐鈺的婚事定下了。

康熙收到信比敏若快一些,敏若手裡的信剛到,還沒來得及拆。

細看下去才知是法喀海藿娜看定了軍中一個年輕子弟,完美契合他們的擇婿標準,父母雙亡,家無姐妹兄弟,性子沉穩可靠,知恩圖報還上進。

而斐鈺,她在信中頗為瀟灑地寫——人生在世求一幸夫郎合心今可稱幸矣。

敏若讀著那封信,半晌笑了。

倒是不錯。

因瑞初受了傷,康熙去歲便將本在春日的婚期拖到了秋天,他們回了京,沒多久,也就開始準備瑞初的婚禮了。

聽安兒說,虞雲近段時間頗為注意保養,還偷偷向他討教,弄了兩罐潤臉的膏子去抹。

瑞初則比較無情,她看上了虞雲這個精通經濟事務的免費勞動力,難得見幾次麵,都是在說賬目上的事。

……看起來,非常像想要借著婚事白嫖一個廉價勞動力的無情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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