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第一百八十八章(1 / 2)

書芳情緒稍緩之後,敏若一問,才知道原來是赫舍裡家外家子有依附於太子的,如今太子起複再次得勢,他非但未覺惶恐、意識到危機,還因此得意忘形。

前年依仗東宮勢力謀了個小官做,去年太子失勢,他才消停地沒冒頭,今年太子複位,行事立刻張狂起來,在地方上行事肆無忌憚。

有人想拿他捅太子,又摸不清康熙如今對太子是什麼看法,不願做出頭鳥怕傷了自己,便想方設法將事情捅到了一貫與赫舍裡家不睦的書芳跟前。

——尤其那赫舍裡家外家子弟之母,正兒八經的赫舍裡氏女,還是舊日欺負過書芳的。

能將書芳氣成這樣,那人行事大約真是十分猖狂。

敏若拍了拍書芳的背做為安撫,見她神情冷靜鎮定,方問:“那你如今打算怎麼辦?”

“自然不會叫那小子平平安安地過去,千刀萬剮他都當得!他不是女人生的?出去仗著點勢力就不把人家的女孩當人,什麼狗東西。”

書芳冷笑一聲,“若叫他好過了,我都對不起那個‘人’字!”

不過給人當槍使,那也是萬萬不可能的。

“他們愛新覺羅家的事,我不摻和。他們要兄弟鬩牆,也與我無關。這事怎麼到我手裡的,就會怎麼回去。太子被廢一回,東宮頹勢已顯,將事情送到我手裡的那個還算清醒,可京裡卻未必人人都清醒。”

言外之意,總會有人在抓住東宮的把柄之後率先按捺不住。

見書芳已有了主意,敏若便不再操心——在四妃並立日久的前提下後來者居上轉身逆襲穩穩成為妃位實權第一人,將位子做得穩穩當當還落得宮內上下美名,書芳早不是當年入宮孱弱無依的小藤蔓苗。

她已長成了一棵深深紮根地下、還可以為旁人遮風擋雨的大樹。

有時看著書芳、蓁蓁和舒窈她們,敏若心中也會感到滿足。

這輩子,她也不算是一事無成。

書芳行事向來穩妥乾脆,她心裡拿定了主意,又靜得下心了,陪著敏若用過午點、晚膳,又吃過消食茶,方才離去。

走出去時步履從容不緊不慢,半點看不出方才眼圈通紅情緒激動的樣子。

書芳整理好了情緒,敏若的心情卻輕鬆不起來。

殘茶撤去,近日京中的天兒愈發地冷了,這會還有陽光,也不覺感到有幾分寒涼。

飯後的困倦如海浪一般一重重地湧上來,敏若倚著憑幾闔眼,她的眉眼舒展,一如往日的安然愜意——如非她願意,任何人都無法從她臉上窺探到半分情緒。

即使是與她朝夕相對日日不離,理所應當地會十分了解她的蘭杜。

蘭杜取來一張薄毯輕輕為敏若搭在身上,敏若指尖輕輕撫摸薄毯上細膩的紋理,忽然問:“雪霏幾時回京?”

“前頭捎來的書信說十月裡到。”蘭杜笑盈盈道:“如今江寧想來正辦文會呢,咱們公主一向行事沉穩有度,操持的文會也定然盛大成功。”

雪霏這些年與孫承運遊玩在外,見瑞初的次數反而比敏若她們要多些,這回也是為了參加瑞初舉辦的文會才南下,並敲定了文會後回京,好像康熙、敏若說一說瑞初親自操辦的第一場正式文會是什麼樣子。

康熙對此滿懷期待。

若說敏若不期待,那也是假的。但這會她忽然提起雪霏,其實隻是因為想的另一件事不好說出來,便隨口扯了這件事來,和蘭杜聊兩句。

話音落下,見敏若慢吞吞點了點頭,卻沒閉眼,而是支著頭靠在憑幾上出神,蘭杜才隱約察覺到一點不對,仔細想了想近日發生之事。

“平妃娘娘那邊……?”她遲疑著道。

敏若搖搖頭,也不願叫她再猜下去,便道:“我是在想蓁蓁那邊,也不知如今進展如何了。”

“左右宮裡能做的您都已安排到了。”蘭杜低聲勸道:“還是莫要憂心,平心靜氣才是正理。”

她與敏若此生的年歲不差多少,隻略大了鈕祜祿家格格兩歲,而論心理年齡,敏若更是遠超過她。

但這些年守在敏若身邊,蘭杜也不知不覺間被磨成了老媽子性格——沒辦法,敏若瀟灑起來是乾脆萬事不上心,一個家裡總得有兩個正經人頂著。

其實蘭杜心裡也清楚敏若是很靠譜的,或者說這座宮殿、宮外的莊子,定海神針既不是她這個永壽宮大姑姑,也不是蘭齊那個莊子大管事,而是一貫懶怠處理世俗事務的敏若。

許多時候,敏若都不必做什麼,隻要眉目疏懶地坐在那,他們這些人的心裡就都安穩極了。

但清楚敏若靠譜,不影響她處處為敏若操心。

譬如此時,其實整個永壽宮養性功夫最好、最能夠保證自己時刻心平氣和的就是敏若了,蘭杜當然清楚這一點,卻還是忍不住勸了敏若一句。

就好像養孩子的老母親,知道身體健康活到二十來歲的孩子自己在家不會讓自己餓死,走之前還是不放心要叮囑兩句。

敏若很不要臉的直接接受了蘭杜的殷殷關切,然後攏了攏身上的攤子,半推開窗看院子裡的花,蘭杜放心不下,又灌了個湯婆子塞過去。

敏若指尖仍然輕輕摩挲著毯子上細膩的紋理。

今年舒窈被康熙授職——雖然是個水分頗大、實際更像一個封號的職位,但也算是開了一例先河。

那麼成舟那邊,也未必沒有一爭的餘地。

現在資本當然是不夠的,她弄出來的水泥在時下的眼光來看當然很好,堅固、造價也並不算高昂,可以應用在方方麵麵,康熙不是沒眼光的人,他能看出水泥的重要性。

但一個水泥,並不足以給舒窈撈一個名正言順的、能讓她發揮作用的職位。

還是要等到她有實打實作為的那一天,事情才好辦。

和胤禮成婚之後,她的腳便踏進了滿清宗室,日後能做出成就來,事情並不難辦。

這裡麵讓人頭疼的隻有一點——治河,偏偏是最不容易看出成果的。

當年靳輔在任,蒙康熙“知遇”之恩,行事不可謂不用心,卻因觸犯到一部分人地主豪強的利益而被卷入朝堂爭端當中,在河道之用心操勞被悉數抹去,披汙名被免職,賦閒在家數年。

難道是他河治得不好嗎?

康熙後來也肯定了靳輔的才能和作為,但是在“後來”。

治河之事需要的時間成本極大,大到不能讓靳輔在被參奏時立刻洗脫汙名,自然也容易讓成舟被卷入“荒唐無功”、“庸而無實”的言論當中。

哪怕安排最終落定,成舟如願與胤禮一同奔赴河道,情況其實也並不樂觀——至少對成舟這一係而言。

自康熙早年至今,在多年治理之下,黃淮已有大治之象,雖還沒有達到康熙早年希望一勞永逸的預期設想,但至少數年之內應該可以安穩無慮。

如今點河督上任,重旨皆在維修工程,而沒有大變的打算。

在這種情況下,成舟其實是不占優勢的——因為情況並不緊急,看起來也就沒有她的用武之地。

但路總是人走出來的。

清前期的治河策略有一大缺陷,就是隻治得泄漲,而沒有做到徹底追根溯源,從源頭上解決。眼下一時之內治河雖見成效,但清中期之後,水患卻又卷土重來,再加上河□□朽,治河再次成為後代帝王的心腹大患。

——那也是後來。

如今,無論坐在京中看、還是親自巡河,對康熙來說,當代的治河結果還是很令他滿意的。

有這一前提在,路就難走。

而破局的關鍵,則在於成舟的真材實料。

治理海口的策略在當下來看其實算得上冒險——哪怕成舟真正提出來的每一條建議其實都走的是穩健路線,哪怕是紙上猜想也沒有直接高談闊論,而是精確地計算所有可行性。

但在如今的朝中,隻要與大風氣相悖——可能朝中許多人並不是十分了解治河,那麼就是基於他們目前認知,隻要與時下治河策略相悖的,就是冒險。

何況治水之事,見效之前誰也不知法子究竟好與不好,自來文人相輕,老河臣們也會輕視女子,成舟的路並不好走。

她沒有失敗的機會,必須親身體驗、縝密構思,然後不管修改調整自己的方案,再用方案去打動康熙。

她要走的路太長,原始資本又太少,所以蓁蓁選擇了胤禮,敏若選擇了水泥。

隻有實打實的成績在先,她的想法才有被康熙看到、並用心看的機會。

隻有安親王府的門庭、愛新覺羅氏婦的身份可以庇佑她,並讓她最順暢地擁有真正身臨實地去學習、感受的機會——雖說她與舒窈同屬天賦流,且她還不算完全的野路子,多多少少能在家中學到一些,係統的經驗知識,但治河之重不容行事輕率,她一路要麵臨的艱難,是遠過於舒窈的。

而這個身份,也能最大程度地讓她避免部分非議。

這一局如果注定隻能贏下策,敏若希望,這條下策也能給成舟鋪出錦繡前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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