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1 / 2)

然後的一切事情似乎都是順理成章的。

梁九功雙手捧上四名宮人的供詞,後麵陸續送過去的人還在審問當中,他撬開了最主要的兩個人的口,便連忙過來回話——那二人因知道事情太大,一開始還不太敢承認,因而很是耗費了一些時間;另外那兩個望風的就很痛快了,本就是拿錢辦事,談不上什麼忠心耿耿,進了慎刑司便惶恐不安,再被綁上去便瑟瑟發抖,稍微用點手段,沒有不招的。

記錄口供的是禦前的人,因要奉給康熙,字跡謄錄得十分端正整潔,雖談不上什麼風骨氣韻,至少看著舒心。

但此刻再整潔端正的字,落在康熙眼裡,也無法令他舒心順眼了。

古人詩中雲:巨艦隻緣因利往。這句話方才宮中的鬥爭中倒也大半合宜。

能使出這樣下三濫而狠絕的手段,除了有舊仇怨,便是有利益上的衝突。

而書芳十歲入宮,康熙又對她格外關注,可以說她就是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成長起來的,他看著敏若將書芳教得嫻雅溫柔、端正循禮,溫文和善,有自保之力卻不好與人爭端,心中十分滿意。

再後來,胤禮被他出繼,書芳母子與宮中諸皇子更是沒有利益糾紛,與六宮嬪妃、諸皇子都頗為和睦。

若說與書芳處得不大愉快的,就是早年的索額圖了,可索額圖如今骨頭隻怕都成了渣子,家中子孫亦再不成氣候,又豈有將手伸進內宮算計十七的本事?

康熙倒是想將這門罪歸到太子頭上,也讓他能順理成章地更厭惡太子兩分,但他心裡清楚,太子這會拉攏親近書芳母子還來不及,又怎會用如此下三濫的醃臢手段算計?

此次計謀,最令他厭惡者在向內宮捎帶臟東西,在狠辣處在敗壞胤禮名聲,而最醃臢處,則是一個宮女還不夠,竟是鐵了心要讓胤禮落一個荒淫無德的名,其心可誅。

眼下,會做到這種地步的人,還能有哪個?

縱然早知德妃不似他當年認為的那般溫順無爭,但此刻,真看到這份供詞,康熙還是不禁失望而憤怒——他看錯了一個人。

德妃辜負了他幾十年來的信任與寵愛,也對不起他在失望過後又重新給出的信任。

這些年,幾經世事變幻,他三度喪妻,早早就侍奉在側的嬪妃們也不剩幾個,惠妃心灰意冷閉門清修不問世事,上一回見他還是請求將老大家最小的女兒接到身邊作伴,他應允了,然後就再沒見過惠妃。

榮妃今年身子也一直沒見大好,閉門不見客,多少是有些逃避的意思在其中。

當年的七嬪,如今宮中已不剩幾個了。

比其榮妃、惠妃,德妃入宮或許略晚一些,但當年能夠封妃,便足夠說明康熙對她的看重。

走到今天這一步,他為自己看錯了人而惱怒。

“傳旨,封禁永和宮,德妃手中一切冊寶儘數收回,褫奪封號、免去妃位。命人大搜永和宮,審查永和宮內宮人,有罪者充入辛者庫,無罪者逐出宮去。”

梁九功先是應了“嗻”,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問:“那永和宮中……”

免去妃位又沒有指定降到哪個位份,言外之意就是廢位,位份既然被廢,哪怕曾經貴為妃位,也隻能享受庶人待遇

或者庶妃。

留宮人侍奉就還算是嬪妃,若一個宮人不留,把永和宮圈為另類的冷宮禁地,便與庶人無意了。

康熙端著茶碗的手頓了一頓。

他此刻怒氣上頭,本不想再給德妃留什麼體麵。

他從前對十四阿哥也算疼愛,但想起德妃如此折騰是為哪般,他又怎會因為十四阿哥而再給德妃留顏麵?令他遲疑的是蓁蓁。

羅刹國意圖攛掇小策淩敦多布攻占藏地,雖有靜彤掣肘製衡,但他還是打算在青海增兵,如今看來最合適的人選還是曆練多年的霍騰,要用霍騰,少不得要顧念蓁蓁。

他當然可以直接一點體麵都不給烏雅氏留——其實那也算不得什麼體麵,褫奪封號、廢除妃位又大搜封宮,烏雅氏的顏麵已經丟儘了。

但那邊額駙要領職上任,這邊公主母妃被貶為庶人,似乎終究有些不好看。

康熙心中思量良多,其實也不過是一瞬的功夫,他麵上的神情變都未變,淡淡道:“永和宮乃皇城宮苑,烏雅氏罪婦有罪,卻不能連累永和宮之地。”

言外之意留個人照看永和宮,也算是給德妃留了個奴婢了。

梁九功又應了“嗻”,奉命離開前,不著痕跡地與敏若交換了一個眼神。

永和宮中的人敏若要保的至少有一半,怎麼把事情全都推到烏雅殊蘭自己真正的心腹身上去,端看他們的本事了。

秋蘭蒙先後大恩,在德妃身邊多年,行事勤懇從無疏漏,正好借此機會將她放出宮去,洗乾淨底子,換個身份過上安穩日子。

一切戶籍早已備好,隻待她出宮了。

至於再進永和宮的人聽不聽烏雅殊蘭的話,也是敏若說了算的。

書芳此刻已無心顧念這些事——她知道敏若自會有安排,倒也放得下心。

她隻顧看著康熙,將他的情緒儘收入眼中,心底一片冰冷。

若非德妃見事久久不成,時機又緊要,鋌而走險用了禁藥,康熙今日會如此憤怒嗎?

她在德妃屬意的人選上添了把火,順手將德妃安排在阿哥所做釘子的小太監也坑了進去,本是希望以此來撥一撥康熙的火。

不想最終讓德妃真正走上末路的,還是德妃自己的安排。

何其諷刺。

她忍不住將兒子的手握得更緊,一刻也舍不得撒開。康熙抬眼便見如此情狀,終於有兩分心軟,歎息一聲,道:“此次之事,是胤禮受了無妄之災,朕會處置烏雅氏,還你們母子一個公道。你……這幾日就不要出宮閒逛了,多陪陪你額娘吧。”

胤禮連忙應聲,書芳抿著唇,福了福身,道:“謝皇上。妾想見……廢妃烏雅氏一麵。”

她說這話時聲音極冷,但因不是對著康熙去的,康熙心裡頗為坦然,直接道:“也罷,去吧。”

書芳又福身謝恩。

她要去見烏雅殊蘭,其實並不是有什麼疑惑未解,也不是有什麼推心置腹的話要說。

就是單純去讓烏雅殊蘭生氣而已。

這一局烏雅殊蘭輸得徹頭徹尾,她過去了哪怕什麼都不說,也能把烏雅殊蘭氣得頭頂生煙。

如此,何樂而不為呢?

敏若看一眼就知道書芳打的什麼主意,

她也覺得這一次書芳該去——不把心裡的氣發出去,找點樂子回來,如今正趕上換季,憋在心裡再生病了。

這是烏雅殊蘭先算計人應有的福報。

今兒這一天宮裡是注定不得消停了,回到永壽宮,敏若攏著披肩坐在炕上喝茶,吩咐:“永和宮那邊的人手上都要留心著。再安排進去的人亦不能疏忽。”

迎夏應著是,又遲疑地道:“如此大罪,烏雅氏還能有再翻身的機會?”

“她膝下還有二子二女。”敏若垂眸淡淡道:“十四阿哥從來得皇上看重,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不過你可聽過,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迎夏恍然,小心道:“您的意思是……”

“蘭杜呢?”敏若道:“我有些事要囑咐她。”

迎夏笑道:“小廚房給您看燉品去了,應該就快回來了。”

果然是說曹操曹操到,她正說蘭杜,轉頭便見蘭杜用小茶盤捧著一個蓋盅進來。

見二人都看她,蘭杜不禁疑惑道:“怎麼了?”

“正說有些話吩咐你呢。”敏若漫不經心地隨口道,又問:“烏希哈今兒個燉的什麼?”

蘭杜笑道:“這幾日升炭盆子火氣燥,烏希哈燉的雪梨南北杏燉銀耳。”

敏若點點頭,道:“應給黛瀾送一碗去,昨日見她又有些咳嗽。”

蘭杜道:“自然也備下了,其實這幾年調理下來,佟主子的咳疾已有不少好轉,今年聽咳嗽就比早年好許多了。”

略說兩句話,蘭杜將蓋盅端到炕桌上掀開,清甜的味道立刻傳開,敏若眉目微舒,方囑咐了兩句彆的話。

烏雅殊蘭既然一心盼著幼子成才,十四阿哥也確實有那一份心,那她們為何不幫一把?

眼下跳得越高,日後摔的才越疼。

敏若一向不喜將對人的恩怨牽涉到其親友家人,但這一回的事,十四阿哥提前難道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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