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第二百一十三章(1 / 2)

在外頭兜兜轉轉折騰了近兩個月——本來是不會有這樣長的時間的,但康熙要主持處理圍場刺客事件,詳究其中責任、敲打蒙古各部、安排邊境布防……,如此種種事宜安排下來,回京的隊伍是注定趕不上今年的春節了。

但隊伍裡其實也沒幾個人有心思過春節了。

——擔心芽芽的倒並不是大多數,畢竟有許多素日並無交情。實是因圍場內混入刺客動靜太大,康熙臉上連日陰雲不散,隨駕之人自然也謹慎行事,生怕不知哪點觸了康熙的眉頭。

芽芽是昏迷著被抬上車上路的——康熙的意思,這些隨駕而來醫術高明的太醫不可能全部留在塞外,而且京中更有高手明醫坐鎮,本身醫療條件就比塞外更好。

而且如今芽芽病勢複雜,回京後多召醫術精深的醫生共同診治才是正路,若論留在塞外,隻怕耽誤了病情

如今四下裡流言紛飛說什麼的都有,大多認為芽芽如今哪怕回京也是死馬當活馬醫——甚至有可能回不到京中了。

對這種言論,敏若難得露出強勢的一麵猛打嚴抓,很快便無人再敢於明麵上議論那些生死福薄之語,至於私下他們怎麼議論,敏若心知掐不絕,便也懶得管了。

其實他們的議論倒也並非沒有依據,按照如今芽芽那生死一線的症狀,運她回京確實風險極高,康熙心知這一點,但也絕不可能留安兒在塞外。

若是芽芽留在塞外,安兒必定也是不肯走的,芽芽那口氣若在塞外咽下了,安兒無人約束看管,隻怕真要將參與到此事的幾位蒙古王公所在部落都攪得天翻地覆。

還是將安兒放在他眼皮子底下,才能叫他放心。

回京的路上,潔芳日夜不離地守在芽芽身邊。這日駐蹕行宮,晚晌間安兒與潔芳來請安,屋子裡隻有暖閣中亮著幾盞燈,敏若坐在窗邊翻閱書籍,這段日子反反複複“生病”折騰,敏若硬是讓自己瘦了一圈以應景,安兒一注意到,不由抿了抿唇。

“你們兩個怎麼來了?”敏若側頭看他們一眼,道:“有惦記我折騰出來的功夫,不如守著芽芽吧。”

她邊說,在炕沿那一側的手又輕輕擺了擺,蘭芳會意出去。

外頭積雪未化,天兒仍然冷得很,殿門被嚴絲合縫地關上,敏若等了一時,等著蘭芳的腳步聲在窗邊響起又遠去,才道:“你們放心吧。”

這句話,啟程回京那日,敏若也對安兒和潔芳說過,但事關骨肉,芽芽維持著這樣虛弱病危的狀態,他們又豈敢完全放下心?

安兒歎了口氣,給敏若掖了掖腿上蓋著的毯子,低聲道:“額娘您不還是放心不下?這段日子,您也消瘦不少。”

“那藥的效用我心裡有數,放心不下的並不是芽芽的身體。”敏若將書本合上,手掌輕輕按在上麵,眸光很深,“是你們皇父。在他眼皮底下想要瞞天過海,無論在計劃開始前還是成功後,都不能有半刻的疏漏。我此刻越是憔悴,事後他才越是覺得合理。不要小看一位帝王,安兒,你們皇父八歲登基,能除鼇拜掌權,咬牙平定三藩,一路走來,心思手段遠飛常人可以比及。”

她也隻是憑對康熙心思的了解和取巧的計謀算這一局而已,從前的無數局,她也都如這段日子一般,小心細致,處處隻求周全。

要成功,就不能有一瞬的疏忽。

安兒沉默半晌,敏若拍了拍他的肩,道:“振作起來吧,難關還在後頭呢。芽芽那邊,你們安心就是,那個藥我心中有數。”

潔芳定住心神,認真地點頭,道:“我相信額娘,您放心。”

安兒慢了一步,便隻得道:“後麵要怎麼做兒子心裡也有數,額娘您也放心。”

敏若看他一眼,卻忽然笑了,道:“這麼多年你倒是沒白混,後麵你也隻需做你自己就是,為了女兒能活混攪蠻纏,這事旁人做了你皇父會惱,你做,他大約也隻會覺得朽木真是不可雕也吧。”

——魯莽人人設,就是這麼靠譜。

聽出她最後一句話裡含著的淡淡的嘲諷,安兒小聲道:“您這不就用上了嗎?”

康熙的孫輩之中,最得他看重的便是已廢的太子膝下的弘皙,康熙本人是說弘皙文武出眾品性貴重,但必然不可能沒有移情的部分,然後便是弘恪——正兒八經是他用得上的,自幼精心教育,萬分看重。

其餘幾家的嫡孫,他都說不上有多喜歡,更遑論各家的孫女了。

芽芽因為安兒能乾的緣故,從前在康熙麵前也算得臉,但若說祖父對孫女的疼愛,是萬萬算不上的。

以其中感情之淺薄,隻怕芽芽若此刻撒手去了,也不過得康熙一聲歎息罷了,倒是對安兒,不知他是否會有幾分關於兒子痛失愛女是否會悲痛過度的擔憂。

敏若飲了口熱茶湯,道:“去吧,天兒黑了。回京就好了,這一局,也要走到尾聲了。”

其實準噶爾部的熱鬨才剛剛開始,靜彤會借故在康熙的支持下全力打擊必勒格部,同時做剿匪工作——羅刹國的試探和入侵,總是會以流竄的匪徒身份為掩飾。

至於流竄的匪徒如何能有軍中鍛煉出來的強悍身手,並搞到第一手火器還拿出大把資源扶持必勒格等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同時,靜彤也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扶卓琅進一步參政——補償嘛。卓琅受了母親和弟弟的牽連遇刺負傷,屬於無妄之災,靜彤乾脆安排卓琅參與原本她負責的軍政之外的民生政務,在邏輯上倒也說得通。

誰說當媽的人就不能叛逆了呢?

靜彤大齡叛逆起來,康熙都攔不住。

或者說康熙也沒把卓琅當回事,見靜彤堅決並且情緒激憤,便沒攔著她。

靜彤帶著卓琅回到準噶爾部,而後準噶爾部必然有一場大動蕩、大變化,但那些與敏若已都沒有關係了。

回到京中,各種太醫、民間聖手入敦親王府為大格格會診,各種醫治方法五花八門層出不窮,然而任是他們使出渾身解數,也沒能將芽芽從生死線上拉回來,甚至似乎因為回途的奔波,芽芽的情況好像更加急重了。

她身上的傷已經逐漸表現有了愈合的表現,便是胸口最重的一處,也已經攏口。但她的脈象和身體狀況卻沒有半分好轉,太醫戰戰兢兢在禦前說出“大格格病症更重,處危急之時”時,似乎還被敦親王府的冷氣籠罩著。

康熙聽罷,蹙眉靜坐半晌,倒沒說什麼,隻擺擺手叫太醫退下。

而安兒那邊,他似乎真開始“死馬當活馬醫”了,除了對民間廣求醫科聖手之外,竟然還開始尋求神佛幫助,往寺廟道觀砸的銀錢、做的法事且不必說,就說有名的薩滿至少也請了有一二十了,甚至還向康熙請旨想要延請喇嘛過府為芽芽祈福。

康熙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到底他雖在做祖父上不大做人,但還是能做一點爹的。

安兒為長女的情況如此四處亂投醫,他也還是應允了,隻是告誡安兒:“朕知你疼惜女兒,但行事也不可太過放肆。”

安兒隻管魂不守舍地答應著,臉色蒼白憔悴,康熙更說不出話來,想要安慰兩句,但對著這個一向魯直又沒心沒肺的兒子他似乎想不出什麼好的安慰之言,若踹安兒一腳,又似乎顯得他這阿瑪、瑪法做得不大慈愛。

於是對安兒也隻得擺擺手,叫他退下了。

芽芽如此負重傷命懸一線地回京,自然驚動了宮裡宮外。而後安兒又是如此大的動作,便是從前不關注彆家府上女眷的大人們也都知道了敦親王府大格格病危,並清楚了她禦賜的前因後果,知道敦親王此刻的急切。

這正是安兒和敏若想要的。

真擔心芽芽的也不是沒有,阿娜日、書芳與黛瀾、蓁蓁、海藿娜這些長輩就是真切地為芽芽懸心。

最令敏若好笑的是黛瀾私下與她道:“姐姐要告訴安兒,此刻求神問道隻怕反而會耽誤孩子,若是本國醫藥用之無效,不妨延請外國醫士也來瞧瞧,總比燒香念經做法事來得可靠。”

說這話時殿裡隻有她和敏若兩人,敏若也懶得演了,嗆咳兩聲,順下一口茶水,方道:“放心吧。”

她的指尖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心口,“這裡有數著呢。”

從她的態度中,黛瀾品出不對來,不禁深深看了她一眼,敏若平和從容地回視,黛瀾看了半晌,忽然搖頭道:“我從來不能從姐姐眼裡看清你的心。”

她一顆顆撚過手中的念珠,道:“既然姐姐心裡有數,我便也可以放心了。若是有什麼我能幫得上的地方,便請姐姐隨時開口吧。”

黛瀾一貫對事情洞察入微、感知敏銳,隻從安兒這段日子的動作和敏若的態度中,她就覺著他們隻怕是要用得上那些神佛門道了。

雖不知具體是什麼事,但若能幫上敏若一點,她是絕對滿足的。

敏若笑了,低聲道:“我都安排好了,你隻管放心看著就是了。”

哪怕敏若什麼都沒透露,隻看著她此刻淡定而平和淺笑的模樣,黛瀾都感到自己心中安定極了。

對著敏若,她總是莫名地懷有十分的信任。

用阿娜日的話說,就是隻怕哪日天塌了,她與書芳相信落下來的那塊天絕對會被敏若撐住,而不會把敏若壓垮。

敏若喜歡這樣絕對的信任,也隻有這樣的絕對信任能讓她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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