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金堂蹙眉, 到底忍不住開口,“大哥,家裡實在揭不開鍋了,這······”
林玉堂麵露難色, 又咳了一會, 勉強止住, 喘息了一陣子, 方才開口, “我與清溪合離時, 將所有的錢財產業都給了清溪。她嫁給我這麼多年,連唯一的女兒都保不住,我實在愧對她。咳咳咳······”
然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林金堂聽了這話, 倒吸一口涼氣, 所有的錢財都給了顧清溪,那他們能落到什麼好處。便宜沒占到,反而惹來一陣腥。
林金堂剛要發作,王氏在外麵悄悄向他招手。
林金堂出去後, 王氏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重要的是錢嗎?不是, 重要的是人脈, 是關係。你還想不想起複了?讓大哥寫信給他的故交同僚,為你打通關係, 早日起複,咱們家早日回到京城,這才是最要緊的!”
林金堂恍然大悟,不由得對王氏豎起了大拇指,高!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俗話說得好,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大哥如今和大嫂合離,這個時候正是咱們雪中送炭的時候,咱們要讓大哥感受到家庭的溫暖,要讓大哥知道,我們才是他血脈相連的親人,是他下半生的依靠!就算你起複無望,大哥能重新做回翰林院學士,咱們家也能回到從前的景象,多好!橫豎大哥沒有子嗣,將來他的一切,都是我們柏兒和杉兒的!”王氏算計的很好。
林金堂點點頭,“你說得對,是我鼠目寸光,差點誤了大事。我這就去給大哥抓藥。可是這銀子······”林金堂有些為難。
王氏褪下手上的鐲子,“拿去吧。剩下的錢給大哥置辦些東西。”
林金堂歡喜的去了。
林玉堂果真有了賓至如歸的感覺,躺在鬆軟的被子裡,林玉堂忍不住歎息,想來文文她們是多慮了,金堂他們經曆了這麼多事,應該是真的悔悟了。
可想起文文臨行前的叮囑,讓他務必堅持一個月。
林玉堂決定還是聽文文的,雖然他相信自己的親爹和弟弟,可總得讓文文她們心服口服才行啊。
第二日,林金堂陪著林玉堂去了老太太的墳前,林玉堂既傷心又懊悔,很是大哭了一場,咳嗽的又厲害了些,站起來後也有些頭暈眼花,林金堂趕緊扶著他,覺得林玉堂這咳得太厲害了些,
又想起昨日去抓藥時,藥方夥計看他的眼神,林金堂心裡嘀咕了幾句,想著,要不帶大哥去找大夫看看?
林金堂說起的時候,林玉堂卻不肯,激動之餘,咳得更厲害了,一邊咳一邊說,“我沒事,咳咳咳,沒事。”
林金堂見他這樣,更不放心了,好說歹說帶著林玉堂去看大夫。
結果大夫見他這情狀,連把脈都不肯,直接捂著鼻子讓夥計趕他們走,“他這是肺癆,會傳染的,趕緊走。”說罷就讓夥計攆他們出去。
林金堂嚇了一跳,扶著林玉堂的手也鬆開了。
回家後,林玉堂立馬被送回了房間門。
“這可怎麼辦?大夫說大哥這是肺癆,肺癆可是會傳染的。”林金堂慌道。
王氏也臉色大變,“你還愣著乾嘛,趕緊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扔掉,再好好洗個熱水澡。快啊!”
林老爺子跌坐在椅子上,好容易老大回來了,他以為好日子也來了,結果······
“爹,現在怎麼辦啊?柏兒杉兒還小,萬一要是傳染了······”王氏愁眉苦臉說道。得了肺癆,當官是沒指望了。
“要不,讓他走?”林老爺子掙紮了許久,到底舍不得孫子冒險,咬著牙說道。
王氏也有這個意思,隻是還沒榨乾林玉堂的最後一滴血,還不能攆他走。
想到這裡,王氏拿帕子捂著鼻子,拿著筆墨紙硯,走到林玉堂屋前,“大哥,雖然張不開口,可我思來想去,還是得和你開這個口。自從您辭官之後,金堂就很不順,如今賦閒在家,也沒個正經營生,還要養活這一大家子。我們的日子難啊。”
屋裡傳來一陣咳嗽。
王氏見狀,繼續說道,“我此番找大哥,也不是為了彆的,隻希望大哥能給從前的門生故舊寫個信,舉薦金堂,讓金堂順利起複,這一大家子也能有個出路。”
林玉堂心道,這倒不是什麼難事。
“咳咳,好。”
王氏見狀,欣喜萬分,“紙筆就在門口,勞煩大哥了。”說完將筆墨紙硯放下,忙不迭的跑了。生怕走慢一步,會被染上肺癆。
林玉堂打開門,隻見門前空無一人,不由得一陣歎息,既有求與我,卻又避我如蛇蠍,難道正當自己毫無芥蒂之心嗎?
林玉堂寫了幾封信,放在門口,待晚間門林金堂送飯來的時候,見了信,欣喜若狂,“多謝大哥,弟弟銘記於心。”
信寄出去了,林家人翹首以盼。
沒多久,吏部的文書來了,林玉堂重新起複,任尉犁縣縣令,命他十五日內立馬赴任。
林金堂先是大喜,之後是失望,尉犁縣離的倒不遠,騎馬不過半日的路程,可尉犁縣是當地有名的貧困縣,每逢雨季必有洪災,百姓窮困困潦倒。
何況隻是區區一個縣令。這和林金堂之前的期待大相徑庭。
林金堂不由得埋怨起林玉堂來,認為他不是真心想幫自己,否則以他的人脈,怎麼給自己找了個區區縣令!還是一個窮的鳥不拉屎的縣。
對此,林玉堂也很疑惑,“許是他們考慮你有一家老小,怕太遠了不方便吧!”
“不行,我不去,尉犁縣窮就不說了,每逢雨季必有洪災,太危險了,我不去!大哥,你再替我想想辦法吧!”林金堂隔著窗戶,和林玉堂爭論起來。
林玉堂還欲說服他,“尉犁縣雖窮,可越是這樣的地方,越是容易出政績······”
“大哥這話說的倒輕巧,那您當初為何不去當這個縣令呢。您一路在翰林院安詳尊榮,偏讓金堂去這樣窮苦危險的地方,您居心何在?他是林家的頂梁柱,他要是有個好歹,我們這一家老小可怎麼活啊!”王氏也哭哭啼啼的說道。
林老爺子也不放心讓二兒子去吃苦受罪,他開口道:“玉堂啊,你就再想想辦法吧!老二兩口子待你不薄啊。你回來了一分錢沒帶,光每月的藥錢都要四五兩銀子,老二兩口子可沒說你一個字啊。做人不能這麼沒良心啊。”
林玉堂無語了,“爹,你以為兒子是什麼手眼通天的人物,大魏朝的官職可以讓兒子隨意挑選嗎?況且,吏部文書已下,兒子也沒有辦法啊!”
“我不管!總之,這件事你必須辦好。否則你如何對得起老二兩口子。”林老爺子直接說道。
林玉堂現在是真的後悔了,之前的事已經是他厚著臉皮了,如今如何讓他再張口。
林金堂也知道這裡麵的利害關係,隻好委委屈屈的上任去了,結果當天半夜就回來了,他實在受不了衙門的苦寒,抱怨著那裡什麼都沒有。好在縣令還有俸祿,每個月五兩銀子,再加上七七八八其他的灰色收入,林金堂的小日子過得還是不錯的。
隻是林金堂受不了苦,故而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再加上他巧立名目,四處斂財,中飽私囊,沒多久,就被告到了上峰那裡。上頭派人一查,真有此事。他又成了白身。若不是念著林玉堂,隻怕要獲罪入獄。
林金堂也不以為然,繼續哄著老爺子,讓老爺子去逼林玉堂,再給他找個好一點的去處。
林玉堂不肯,王氏先拿走了他的棉被,然後停了藥,送些殘羹冷炙,再後來,殘羹冷炙也沒了,隻送些清水。
不過十來日,林玉堂就有些撐不住了,他的病是假的,不吃藥沒什麼的,可不吃飯又沒有被子,春寒料峭,他如何撐得下去。
一開始林玉堂還安慰自己,說這許是王氏一人所為,可日子一天天過去,他沒辦法再說服自己了。
林玉堂想起文文說過的話,人心是經不起試探的。當時他不以為然,現在想來,是他錯了,錯的離譜。他不該心存幻想,想著什麼幡然悔悟,奢望什麼大團圓的結局,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怎麼就忘了呢。
林玉堂這次是徹底冷了心,他掙紮著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從鞋筒裡摸出一顆煙花,放了。
當天晚上,幾人悄悄潛入了林家,接走了林玉堂。
等第二日,林金堂又去和林玉堂歪纏的時候,發現裡麵沒了動靜,冒著被傳染的風險推開了門,發現裡麵空無一人,林玉堂不見了,桌子上隻留下一個信封,裡麵什麼都沒有,隻有兩張麵額五百兩的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