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漁一直自我定位是個感情方麵很遲鈍的人。
學步晚,說話晚,連發育也比彆人晚一些。
清水街一畝三分地的市井生活,塑造了她的童年,她其實被母親的強悍性格,和父親的社會地位保護得好,無憂無懼地長到了十八歲。
葉文琴常說她,做事不動腦子,戳一下才曉得動一下;沒個規劃,隻看眼前。
如果不是家庭驟變,她還將沿著這遲鈍的軌跡繼續生長下去,如今或許多半順著葉文琴的意思去了體製內,乾一份薪酬不怎麼高卻很清閒的工作;談著一個男朋友,不那麼著急結婚,但又似乎隨時可以結婚。
她原該走上這樣一條平淡的路。
沈繼卿和許萼華的事情,打破她遮風擋雨的繭房,叫她知道世間更多的,是幸福的假象。
陸明潼的存在,又強迫她去進一步思考,善與惡,有罪的與無辜的,什麼不可豁免,而什麼其實可以饒過自己。
以十八歲為界,她尚且不長的人生可以分作兩半。
前一半與父母依為命,後一半的主題,是陸明潼。
他強勢地、偏執地、不可忽略地、橫衝直撞地、無孔不入地、又不失投機取巧地,一定要在她的人生占得一席之地。
成長往往伴隨疼痛。
而陸明潼是切實叫她感覺到痛的那個人。
起初她想否認這樣的荒謬的事實,也驅逐他的存在。固守於清水街,猶如固守回不去的永無島。
後來發現,她與陸明潼在那樣蠻荒而孤獨的年歲,在被父母拋下的孤島上,相依為命著,互相活成了對方的影子。
除非永遠躲藏在黑暗裡,否則,人是沒辦法驅逐自己的影子的。
今天僥幸叫她撞見陸明潼應酬回來。
守他到半夜,聽他眉頭緊蹙地說胡話、喊著胃疼。
她實打實覺得心疼。
這種感覺,在從前疾言厲色趕他走,看見他眼裡隱忍不發的怒氣和痛苦時,同樣一次次地體會過。
不過這一次,天平終歸偏向了陸明潼,讓她決心,下一次的痛苦,換自己來承受。
她實在不能想象,將他從自己的人生中剝離。
這些,沈漁都沒告訴陸明潼。
隻對他說了春節和沈繼卿的一番對談,以及看見葉文琴和朋友的合影,那裡麵切切實實的,沒她的位置了。
她悵然地想,其實也無須湊到葉文琴跟前去,讓自己的存在,時刻提醒著葉文琴她失敗的前半生了。
陸明潼眉目舒展,他愧疚卻坦然,矛盾地受用沈漁想通的理由,但還是追問:“這裡麵真沒有吳簡安的因素?”
“沒有!”
“不說實話是吧……”他手向被裡探,嚇得她驚叫連連地往後躲,並且求饒。
“好了好了!”沈漁縮到了床鋪的邊沿,再動一下就要掉下去了,“她隻是導|火|索,導|火|索而已,請不要隨意拔高她的影響。”她轉頭將臉埋進枕頭裡,聲音悶沉,“……因為我發現,沒法忍受你叫其他人‘姐姐’,想象的都不行。”
陸明潼怔一下,朗笑出聲。
今天的沈漁,坦率得過於可愛了。
他繼續湊過去,無視她的警告神色,趕在她準備下地“逃命”之間,一把將她撈進自己懷裡。
下巴抵著她的肩膀,沉沉的聲音問著:“吳簡安有沒有告訴你,我今天為什麼被她叔叔喊去這一頓飯。”
“她沒細說,隻說是姓吳的利用了你。”
陸明潼露出一隻清亮的眼睛來看她,“你知道我爸是誰嗎?”
沈漁瞬間卡殼,想到以前問過陸明潼這個問題,他聲色俱厲地說那人已經“死了”。
“架子上CVD封麵上的那個人,就是。”
“啊……”沈漁愣了一下,繼而驚恐想到,“莫非今天……”
陸明潼“嗯”了一聲,將臉再埋下去,不情願細說。
沈漁惶惶難安,不知道怎麼是好了,他不願意說,她也不敢追問,隻說:“對不起。”
“真覺得歉意,拿出點誠意補償我。”陸明潼轉瞬便從那樣難過的狀態裡調整過來。誠然回來的時候,他被一晚上的試探和算計惡心得不行,但沈漁輕易地治好了他。
三分輕佻的語氣,結合再去索要的動作,原本以為沈漁會拒絕的,結果她沒有。
她毫不猶豫地便偎向他,倒叫他覺得,自己是個挾恩起價的渣男了。
隻好挑眉解釋一句:“我沒想敲竹杠啊,是你自己不拒絕我的。”
語罷,便翻身覆壓向她。
如果說,上半場狼狽的是陸明潼;那麼下半場就是沈漁了。
狼崽子進步神速,且因為饜足以後耐心十足,隻顧著探索她,方方麵麵都顧及。
批點性命的閻羅一樣,毫不留情將她拖向失控的深淵。
不顧她叫停的請求。
並且,他還要反饋給她聽,姐姐,你怎麼這樣熱,還這樣緊。
沈漁擺頭不肯聽,他非繼續說,你不是受不了我叫彆人姐姐嗎,那我隻叫你一個人聽……
“你閉嘴!”沈漁羞惱得不行,“你閉嘴好嘛!”
“我可以閉嘴,但你不行。”他笑著,額頭和鼻尖汗滴晃一晃,滑落,落在她的鎖骨上。他低頭親她,命令她,我要姐姐叫給我聽。
沈漁所有踢蹬、推拒的動作,都被他一一化解了。
陸明潼毫不保留地向她展示,性格中偏執、惡劣和記仇的那一麵,誰叫她方才的嘲笑讓他那樣狼狽呢。
蒼天饒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