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冀北上便是飛黃騰達,當然不可能帶上一個累贅。
於是,哄騙她,他先去,等找好地方,落穩腳跟,再將她接去。
年輕男人被野心蒙蔽,從不以為自己心狠手辣。到了首都,他便斬斷原來的所有聯係方式。
將南城讓他灰頭土臉的一切,以及此生唯一一次動過真心的感情,儘皆捐棄。
蔣從周一字一句的,在心上定自己的罪,“我萬萬沒有想到,萼華並沒有……”
在並不知曉“蔣錚”這個人之前,陸明潼想象過諸多情況,許萼華為何會未婚先孕。
其中一種,他自己最喜歡,也一度信以為真:或許自己父親是一名軍人,戰場上犧牲了,以至於許萼華悍然決定留下遺腹子,以作念想。
知曉自己的父親,多半隻是個不入流的歌手以後,陸明潼也有過諸般想象,其中最為他所能接受的是,外公棒打鴛鴦,許萼華決定留下愛情的結晶。
但沒想到,今日聽聞的真實故事,遠比他以為的狗血、低級、俗辣。
陸明潼胃裡翻江倒海犯惡心,不喜他貿然親切地叫他“明潼”。
神色始終漠然,“我聽不明白蔣先生究竟有什麼用意。”
蔣從周和現在的妻子結婚以後,一直無所出。
後來才知曉,時時要他瞻仰供奉的這位千金小姐,讀大學時就為當時的男友流過兩次產,不孕或許就是那時沒恢複好落下的病根。
對此他無所謂,甚至堅定了自己出人頭地的決心。
隱忍狠辣,殺伐決斷地經營了這些年,終究,他與妻家相互製衡,甚至隱約要壓過一頭去。
個中情由,蔣從周沒有細說。
隻笑一笑說:“我打算開一家互聯網公司,配齊團隊和職業經理人,你和你的朋友,儘可以隨心所欲做研發。往後的發行渠道……”
“蔣先生。”陸明潼打斷他,“我自認為,單憑自己的能力,我也能做到自己標定的高度。無功不受祿,蔣先生可將財富贈給更需要的人支配。”
他一口一個的生疏的“蔣先生”,噎得蔣從周更熱切的話也說不下去了。
背過臉去咳嗽幾聲,“你不收,可我的遺囑裡卻不能不記你一筆啊。”
陸明潼沉了臉色。
蔣從周又說:“明潼,實不相瞞,我沒多少時日可活了。”
蔣從周在病情惡化,住院的這兩天裡,生生死死的都想過一遍。
近日醫生判了他的死期,左右,不過就一年時間了,叫昂貴的靶向藥吊著,興許還能從死神手裡摳回一些餘地,但至多三年,也就到頭了。
人都是賤種,尤其將死之人,從前發願要摒棄的一切,而今卻急吼吼的隻求彌補。
他怕到了地底下不得瞑目。
陸明潼沉冷一笑,“可見,彆人的尊嚴,還是比不上你成全自己內心的平靜更重要。我二十多年的人生,從來沒有你這樣一個角色,往後也不會有。你很會道德綁架這一套,但恐怕你一點也不了解我。”
最後,他不憚將話說得更難聽些:“配合治療,好好保重身體吧。出於禮節,你的吊唁禮上,我願意出席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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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漁最近忙得很,為了那單新西蘭舉辦的婚禮。
一切合作夥伴,都得去跟當地的談,尤其鮮花供應商。
她雖然隻是leader,協調人手,跟進任務也操碎心,手下搞不定的,少不得要她親自出馬。
晚上發了條消息給陸明潼,叫他自己吃晚飯。
加班結束之後,開車回到住處,在附近小店裡打包了一些夜宵,提著上樓去。
往常這個時間點,但凡不是要趕功能,陸明潼就已經從清水街回來了。
結果開了門才發現,家裡黑燈瞎火的。
她伸手摸門邊開關準備撳下去,黑暗裡分明一點紅星亮起。
她嚇得心臟跳出嗓子眼,“……你怎麼不開燈呀?”
沒有應聲。
沈漁後知後覺地嗅到了煙味,打開了燈,放下打包的東西,蹬掉通勤鞋換上拖鞋,便著急忙慌地走過去。
年輕男人頭枕在沙發扶手上,少見的臉上浮一層戾氣。
沈漁跪在他的拖鞋上,伸手去探他眉宇,“怎麼啦?”
陸明潼不想讓自己的煩躁牽涉沈漁,起身摁滅了煙,想去洗個澡,衝掉身上濃重的煙味。
沈漁瞥見煙灰缸裡,好些燒儘的煙頭。
想也不想地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他還沒及完全起身,給這一下拽得又跌坐回沙發上。
沈漁仰頭看他,擔憂神色,“……到底怎麼了?有什麼是不能跟我說的嗎?”
陸明潼頓了頓。
他不自禁地,又團著拳頭去抵著胃部。
沈漁望一眼,站起身,輕車熟路地去給他找藥,“你是不是沒吃晚飯?”
“嗯。”
“……”
沈漁把玻璃水杯重重擱在麵前的茶幾上,“你可以有話不告訴我,但不顧惜身體,又要讓我來為你擔這個不明不白的心。我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還是你覺得,我們隻是表層意思的在一起,一起吃飯做||愛就夠了?”
陸明潼立即說:“……不是。”
要去抱她,卻被她繃著臉,按著肩膀推開,“你先把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