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1 / 2)

回去後, 寶玉折騰了兩宿,總算在厚厚一本《毒經》中,找到了些許思路。

這還是他事先排除了大半本發作很快的劇毒的情況下,可見這本書的作者對毒的研究到了何種地步。如果不是翻開它, 寶玉都沒想過這世上的毒藥原來還有這麼多講究。幸好他原本就有藥理方麵的基礎, 翻閱起來不是難事。

經過細致的推敲,寶玉覺得, 影響姑父身體的說不定不是常人認識中的毒, 而是一種香料。因為慢性毒要發揮作用, 要麼有人日日下毒, 要麼經年累月地吃那幾種吃食。前一種考慮到林府下人大多都是家生子, 姑父又是這個家唯一的主心骨, 暫且不計入考量中。後一種又明顯不符合現實,所以綜合考慮後, 反倒是不惹眼的香料最有可能。

他計劃著有機會再去姑父書房或者臥室一趟,不過當下,還是抓緊時間休息一會。

水溶找來的時候, 都被小朋友眼底的青黑嚇到了。他驚道:“你晚上都在做什麼?”

寶玉懶懶地揮揮手, 沒精神說話,闔上眼睛又開始犯困。

守在邊上的茗煙道:“二爺這幾日都在熬夜看書。”

他也是第一次見到二爺這麼用功,怎麼勸都勸不動,隻能發愁地陪著他熬。結果經常他熬到半路睡過去, 醒來二爺還在對著燈翻書。這恒心,這毅力, 茗煙隻能歎服。

“怎麼這麼用心,難不成是縣試在即,開始著急了?”水溶伸手摸摸他的腦袋, 順著秀直的長發從頭撫到尾。寶玉本就困意深沉,被他這麼在背上撫了幾下,都懶得反駁水溶的猜測了。他這麼聰明機智,會怕小小一個縣試?

他不滿地哼哼幾聲,便埋頭睡得昏天黑地,全然不管周圍。水溶看他這模樣就知道小家夥把他上次說的話忘得一乾二淨了,頓時無奈地搖搖頭。

“還不起來?今天的人你要不去見一見,恐怕要後悔。”水溶撓了撓寶玉枕在手上的下巴,衝茗煙使了個眼色,讓他把自家二爺背起來。

心知寶玉累了之後會睡得死沉,水溶也沒擔心他會中途醒過來,讓茗煙把人送上馬車,他打發茗煙同侍衛一同坐在馬車前麵,便讓人駛動馬車。

寶玉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好似換了個地兒,而且眼前模模糊糊地有個虛影。

他這是又被仙姑提到了幻境中?

天方夜譚的念頭隻是一瞬,寶玉眨了眨眼睛,眼前原本模糊的畫麵逐漸變得清晰起來。他看見自己床前坐了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臉上有些圓潤,是極討喜的富貴長相。女子五官端正,長眉杏眼,顧盼生姿,任誰看了,都要讚一聲天生麗質。

最關鍵的是,她的麵容雖有了變化,卻與寶玉記憶中的模樣差不了多少。

這是……阿姐?!寶玉眼前蒙上了一片水霧,又有些看不大清楚,鼻子也有些酸。他倏地低下頭,眼底熱熱的,像是用熱帕子敷過了臉。

幾滴水珠不聽話地從眼眶滾落了下來,寶玉乾脆用手心捂上眼睛,一聲不吭地縮了起來。這副抗拒的姿態是在場眾人沒想到的,女子怔了一會,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哄道:“怎麼幾年未見,反倒不肯看大姐了呢?莫不是還在生阿姐的氣?”

“還是說,”元春拖長聲音,“寶玉已經把姐姐忘了?”

“……沒忘。”寶玉悶悶地應一聲,小心翼翼地撲到她懷裡,將她的腰抱緊。熟悉的懷抱又令他眼中一燙,寶玉不再掩飾自己,哭得斷斷續續,“我……我以為這是夢。”

他怕自己動靜太大,嚇到阿姐,或者一不小心夢就驚醒了。好不容易才夢到一次,他舍不得。

可是這會手底下是活生生的,溫熱的大姐。寶玉想到這裡,忍不住又收緊手。

元春被他勒得完全動不了,她眼底也有些熱淚,隻是一直強忍著。現在她也控製不住,眼淚簌簌地往下流。

門口,水溶見到這一幅姐弟情深的畫麵,忽然扭頭就往外走。原本站在他身邊的人追出去,故意笑道:“不是你讓我千萬要把人帶上嗎?怎麼這麼感人的時候你反而站不住了?”

水溶搖開扇子,扇了扇風冷靜一下。至於某個說風涼話的爛人,他連搭理都懶得搭理。

偏偏男子不依不饒,水溶煩不勝煩,隻能反問:“那你跟出來做什麼?”

當然是因為看了心疼啊,男子啞口無言,找了個地兒坐上,悶不做聲地開始喝茶。

這茶放在外麵,早就放涼了。男子也沒讓人過來換,就著微涼的茶水喝了幾口。

水溶一時心煩,他過了會才意識到自己不喜歡見到平時總愛傻笑的小家夥默不作聲地哭,偏偏剛才他哭得那麼傷心,頓時心裡更加煩躁。

明明哭得也不醜,可就是有些莫名地不順眼。水溶捏著鼻梁歎了口氣,回頭坐到男子的對麵。

他出門在外,用的是化稱,身邊的丫鬟小廝都稱他為“七爺”,唯獨水溶一如既往,繼續叫他老七。

臨時落腳的客棧有些簡陋,男子放下茶杯,掀掀眼望向對麵的人。

得,終於正常了。

他悶咳一聲,本來想再商量商量南下後的事,光靠書信交流,到底不能說得儘興。結果這一咳就有些收不住,他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掩唇壓抑地咳了一會,鬆開手時帕子上有些暗沉的血跡。

水溶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他手指用力,捏得扇骨都有些錯位,才勉強穩住聲線,低聲問:“還要多久才能見到神醫?”

“今晚。”男子懶洋洋地說著,自己半點沒放心上。

“本來說是我們前去拜訪,結果半路得到消息,神醫擔心我身體,自己趕過來了。”

水溶皺了皺眉,下意識道:“有些古怪。”

“誰說不是呢?”男子悵然地歎一口氣,隻是事已至此,就算有蹊蹺,他也隻能認命。

“我這破身子,太醫都說了,能撐過二十已是難得。江南一行,你也彆抱太大希望。真到了那時候,恐怕還得麻煩你收屍。”

他苦笑一聲,啞著嗓子道:“還有阿元,也煩你照看一二。”

水溶沉默一會,無情地給他把茶水揚了,隻剩一個空杯子擺在他麵前。

“喝了涼水就淨說胡話,你有這能耐,怎麼不對著人家姑娘當麵說去?”

男子:……

他是快死了,但他還不想自己主動去找死。

屋裡,元春用帕子擦了擦眼淚,又在先前備好的熱水盆裡擰了一方熱帕子替寶玉揩了揩臉,便站起身,擔心道:“七爺又咳了,我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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