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太醫在兩天後趕來, 隨行帶了許多對症的藥材。
這兩日四爺高熱已退,隻會在深夜時分燒一會兒,太醫們皆是大鬆一口氣。
房間裡照樣是每日焚香消晦, 窗戶大開通風, 整間屋子都是藥味。
四爺精神才好了些,就讓蘇培盛將京城送來的書信呈上來,幼蓁哪裡願意讓他如此操勞,知道四爺偏偏閒不下來,隻好又攬了這樁活。
四爺收到的信,多是十三爺寄來的,信裡內容很簡潔,寥寥幾筆, 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全數告於四爺。
聖駕啟程回京,除了四爺, 其餘皇子一並都跟著回紫禁城,路上太子窺伺禦帳被抓到現行, 皇上大怒,直郡王最先跳出來, 欲誅殺太子以護衛皇上周全,如此狼子野心被皇上看穿,皇上險些被氣得昏厥。
剛到紫禁城, 太子和直郡王就先後被圈禁, 朝中老臣為兩位皇子求情, 皇上也不鬆口。
幼蓁坐在床邊, 拿著信一字一句讀給四爺聽,四爺倚靠在床頭,雙眸虛闔, 手掌貼在身側,指尖緩慢而規律地敲著床榻,做思考狀。
幼蓁讀完信,折上兩疊,直接扔進房間裡的焚香爐裡,很快燒成灰燼。
“表哥,今日的信就這些,你該躺下休息了吧?”幼蓁仔細瞧瞧四爺的臉色,雖然憔悴,但不像前幾日那般紅,額頭上的紅疹也消去小半,心裡稍安。
四爺皺著眉頭:“從京城到行宮,快馬加鞭也要兩日的路程,怕是這兩日內,京城又有大事發生。”
皇上已經將太子關押起來,接下來該是下旨廢太子了。
他睜開眸,撐住身體想要起來,幼蓁才不依,直接將四爺按了回去。
“你亂動什麼?太醫都說了,你要靜養,你煩心那些人的事情作甚?”幼蓁穿著嚴密的純白絹衣,隻露出一雙杏眸,此時圓圓睜著,怒瞪四爺。
四爺被她瞪著,氣勢無端矮了截,不得已躺下。
“京城的事有皇上做主,你這時起身,是能讓皇上收回旨意,將太子和直郡王放出來嗎?”
幼蓁提起這兩人就生氣,皇貴妃那頭查到馬場的人曾和直郡王的近侍有接觸,皇上這回對直郡王也罰得極重,幼蓁覺著四爺染病,定然是直郡王在背後暗害。
直郡王應該是想謀害太子,結果太子好好的,四爺卻倒下了,幼蓁雖然知道這事怨不著太子,但她還是忍不住遷怒。
若是四爺沒熬住……呸呸呸,幼蓁連忙止住腦海中的想法,反正太子和直郡王這回栽了,她是樂見其成,算是皇上給四爺出了口氣。
四爺見幼蓁一雙杏眸裡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哪怕有絹布遮掩,他也能想象出幼蓁氣鼓鼓的模樣,不由得輕笑一聲。
“他們二人自有皇上定奪,我隻是想寫信給十三,如今是多事之秋,怕他莽撞,惹皇上不喜。”四爺道。
幼蓁盯他看半晌,見四爺神色坦蕩,這才相信了,轉身喚蘇培盛拿紙筆過來。
如今這屋子裡除了四爺和幼蓁兩人,隻有蘇培盛候在門外以備主子不時之需。四爺還未好全,那些奴才們多是能避則避,他們本是這行宮裡無名無姓的下人,也許一輩子都出不去,但還是十分惜命的,不敢接觸四爺。
幼蓁也怕他們不用心,若是在這屋子裡頻繁進出,對四爺的病情也無益處,故而也不讓他們近四爺的身,全靠她和蘇培盛輪換著來。
蘇培盛捧出文房四寶,給四爺在床邊搬了張書桌,四爺勉力起身,拿起筆來。
主子寫信,蘇培盛自覺避開,走到幼蓁跟前,小聲道:“福晉,那位錢氏宮女,還在院外跪著呢。”
“她怎得還沒走?”幼蓁聞言,微微蹙起眉頭。
這錢氏宮女幼蓁碰上過三四回,她被撥來伺候四爺,就不願回去了,總是在院外逗留,見到幼蓁也不行禮,被蘇培盛提點多次,她才懂些規矩。
蘇培盛道:“那宮女說,她在這院子裡待了幾日,原本同屋住著的宮女都不讓她回去。”
為何不讓?自然是怕這姓錢的宮女染上疫病。
幼蓁聽了,抿抿唇道:“既然如此,就在後院給她分一間屋子,找人看著,彆讓她隨意走動。”
經曆四爺生病這回事,幼蓁對身邊人越發慎重警惕,對於來曆不明的人,幼蓁根本不會讓其近四爺的身。
恰好四爺寫完信,封好後遞給蘇培盛,蘇培盛雙手接過,朝兩位主子行禮告退,轉身快步出了門。
走到院門口,就瞧見石磚上跪著的女子,這石磚冷硬咯人,蘇培盛估摸著這人已經跪了半個時辰,怕是腿都跪腫了。
“咳咳,”他清清嗓子,道,“福晉仁慈,收留你了,以後你就住在後院,沒有吩咐不得出門。”
地上女子抬起一張隻能稱得上清秀的臉,二十出頭的模樣,加之跪了許久,麵色慘白,瞧著更是不起眼。
“快些去後院安置吧,福晉忙著照顧主子爺,你就不用去謝恩了。”蘇培盛朝不遠處巡邏的侍衛招手,讓侍衛將這宮女帶走。
這姓錢的女子被拖起來,腿上無力隻能被架著走。
眼瞧著快離開這院子,她回頭朝院門深深地望了一眼,藏在衣袖下的瘦長手指緊緊攥住一個小紙包。
錢氏宮女本名杏兒,被爹娘發賣,成為這行宮裡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宮女。可她沒有想到,這行宮裡居然有一天能住進一位皇子!
哪怕這皇子染了疫病又如何?隻要能搭上這高枝兒,那她就能改頭換麵,出人頭地了!再也不用在這行宮裡做粗活。
不過這錢杏兒也知道自己的姿色,定然入不了貴人的眼,她便花了重金,求家裡人捎來這藥包,隻待時機成熟,便喂到貴人的藥裡。
可惜半路來了個四福晉,讓她的滿腹謀劃落空,如今連貴人的麵都見不到!
錢杏兒無可奈何,隻好硬賴在這院子裡,再尋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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