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1 / 2)

夜太深了, 皇宮能傳出消息,已經是不容易,想深夜入宮探明情況是不可能的。

後半夜沈玉耀和沈清瑾都沒睡著。

沈清瑾是興奮的不行, 他有種走在路上突然被金元寶砸頭的感覺, 之前做夢都想不到的好事,突然降臨在身上了。

皇後母子共赴黃泉了!

而沈玉耀則是在等更詳細的情報。

皇子公主不能從宮門進入皇宮, 暗衛卻有專門的路徑可以進去, 於是在清晨,帶著一身露水回來的。

見到沈玉耀第一句話, 就是告訴沈玉耀,太子並非自戕。

“公主, 是汀蘭殺了太子。”

昨日宮中有好一場大戲,汀蘭和元石陸先後帶著沈玉耀給的假消息入宮,同太子說了國舅要幫他造反一事。

太子那一刻惶恐難安, 打死也不想此刻造反。

他心中還是有一點希望的,他寄希望於滿朝文武還有皇帝的那一點兒慈父之心,這天底下就沒有皇後剛死, 便廢除皇後唯一嫡子的太子之位的道理!

太子一直不開口,元石陸派去的人就煩了,而元石陸派過去比較機靈的自己人,是李聰。

李聰從元石陸處得知,自己是在為玉陽公主辦事,想著他第一回辦事, 若是不將事情辦好,哪裡能體現他的厲害?

如果體現不出他的厲害,豈不是讓玉陽公主覺得自己收了個沒用的屬下!

不想當將軍的小兵不是好小兵,李聰縱使沒有元石陸那份蠢蠢欲動想去當大統領的心, 也有想做統領的心啊。

所以他為太子積極的出主意,告訴太子,現在皇帝一直將你囚禁在東宮,你就是有一堆掏心窩子的話,也沒辦法對著皇帝說。

還不如去見見皇帝,也許父子倆見麵,就能勾起皇帝對你的愛子之心。

到時候說什麼都行,隻要讓皇帝心軟,這事兒就算成了。

太子一聽,覺得此話有理,如果一直兩邊不見麵,那皇帝下達任何命令,都不用看他反應,就好像在處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一般。

他們父子倆自然就會漸行漸遠,永遠不可能回到從前那種互相信任的狀態了。

於是本來安排好是給太子造反用的私兵,和說好要演戲的禁衛,都成了促進父子見麵的工具人。

李聰是想將太子從東宮弄出去,隻要太子出去了,那到時候究竟是什麼情況,還不是他說了算?

太子引一大幫人出門,違抗皇命,不是要造反是乾什麼!

結果李聰前腳剛將太子說服,喚來私兵,後腳汀蘭就一刀刺穿了太子的胸膛,送太子上西天了。

等李聰安排好太子私兵,進去找太子的時候,汀蘭就站在血泊裡,尤不解恨的想往太子身上戳窟窿。

嚇得李聰趕緊拉住她,人都已經沒氣了,還破壞屍體乾什麼,到時候太子死的太慘,想補救都來不及。

太子自大狂傲,將人命視如草芥,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想過,不光奴仆隻有一條命,他同樣也隻有一條命。

沈玉耀聽完這件事的始末,隻想拍手叫好,同時又很疑惑,“跟在太子身邊的暗衛呢?他沒有管,也沒有將事情告知陛下?”

皇帝肯定在太子身邊放了人,怎麼就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跟在太子身邊的暗衛乃是劉二,劉二他與我較為相熟,和皇帝身邊的曾一不同,他為人較為機靈些,善於變通,此番他答應與公主聯手,不會將此事告知陛下。”

皇帝肯定是要將最忠心的暗衛放在自己身邊,其次放在太子身側。

劉二對皇帝很忠心,可對太子就沒什麼忠心了。

因為太子這個人,實在是不堪大用,他還沒登基,就開始親小人遠賢臣,皇帝送給他的暗衛,他不光沒有像沈玉耀一樣利用起來,還想發設法的刁難對方,希望對方能趕緊離開。

不僅如此,他還防著劉二如同防賊,於總是在沈玉耀身側侯著,而劉二,大多數時間門他都在東宮的某個角落。

這導致劉二無法聽見太子與其他人說話,也不能時刻盯住太子的行動,保護他的安全。

太子現在就死在了他的眼皮底下,如果他將此事告知皇帝,那皇帝絕對會認為他不是個合格的暗衛,要了他的性命。

既然如此,為何不主動與他人合作,瞞下太子的真正死因呢?

反正他忠心的皇帝沒有任何危險,現在比較危險的人是他。

於就是知道這裡麵的彎彎繞繞,才會去接觸劉二,劉二的反應沒有出乎於所料,他很痛快的就答應了。

在太子身邊的這些年,劉二沒少受罪,早就懷恨在心,太子的死,簡直就是大快人心了。

“既然沒有暴露,那就將汀蘭儘快接出宮去,找到她妹妹的屍首了嗎?”

“沒有,但從敬王府的奴仆手中,尋到了芷雪姑娘常戴在頭上的釵子,屬下懷疑敬王可能會將那些女子的屍骨,儘數埋在後院或沉入塘中。”

又或者是運出京城,挖坑埋了,放火燒了,任何毀屍滅跡的事情,他都可能乾。

想要找到屍骨,都很艱難。

“唉,有東西就先立個衣冠塚吧,太子既然已經死了,相信很快,就會輪到敬王。”

沈玉耀希望儘快讓汀蘭看到點兒念想,否則汀蘭現在的情況,她真的很擔心會尋短見。

畢竟親手殺了太子,這種事情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宮女能做出來的。

“汀蘭是如何製服太子的?”沈玉耀有些奇怪這一點,太子再廢物,他也是個成年男子,而且還曾經習過武。

汀蘭是個身形瘦弱的宮女,在皇後身邊做事,平日裡做不了太多體力活,兩者體型力量懸殊較大,汀蘭能傷到太子就不錯了。

刺穿胸膛,這太講究發力點和角度了。

“回公主,汀蘭用了黃粱一夢。”

那讓人昏昏欲睡,毫無抵抗能力的藥,沈玉耀當初意識到香爐裡有剩,便讓汀蘭去放好。

沒想到汀蘭還留了一點兒在身上,用在殺太子的計劃中。

沈玉耀聽完,沉默半晌,“真是命中注定。”

皇後死於黃粱一夢,命中注定她的兒子,同樣會死在美夢中。

太子死了一了百了,可事情沒那麼快就結束。

皇帝認為太子是造反不成被鎮壓,驚懼之下自殺了,這種死法實在是過於丟臉,看在人都死了的份上,皇帝就沒有直接陳述真實情況,而是對外宣稱,太子悲傷過度,昏厥去世。

和皇後一樣,是得病死的。

而太子留下的良媛懷有身孕,眾人默契的將她遺忘在角落。

或許對於大人和孩子來說,遺忘才是當下最好的結果,不會因為失敗而丟了性命。

至於秦淑君,她一直住在秦府,太子去世,她成為太子遺孀。大莊沒有陪葬的習俗,所以沒人管秦淑君,等太子去世超過一年,秦淑君去留隨意。

皇宮前後要辦皇後和太子,兩個地位無比尊貴的人的喪事,一時之間門京城皆縞素,人人麵上帶悲色。

在這種氣氛的絕對壓抑下,前朝有人開始議論,說此乃不祥之兆。

先是左州大水,其後又出現皇後和太子先後急病去世,簡直就是上天在懲罰大莊,定是建國之時,殺戮太過,希望陛下能去祭天認罰,下罪己詔。

皇帝可能是真覺得自己有錯。

畢竟太子是他兒子,他認認真真培養多年的兒子,最後成了一個廢物,不是他的錯,還能是誰的錯?

於是定下時間門,年前去一趟先帝廟宇所在的敬宇山。

大概是覺得自己既然要下罪己詔了,那麼做事激進一點也沒事,於是剛出了皇後頭七,皇帝就命禁軍將鄭家圍了,以鄭家利用太子,從中作梗,貪汙左州賑災款為由,抄家。

楊家的罪證不多,楊成業丟了官,從戶部尚書變為普通白身,楊家損失比起鄭家要小得多,至少其他楊家人沒有受到牽連。

所有證據都是從東宮搜出來的,供得起任何人查閱,沒有絲毫問題。

皇帝這一次動手,一直到出了九月才算徹底消停,十月寒衣節,沈玉耀為皇後太子燒去過冬的衣裳,看著宗廟裡皇後和太子的牌位,出了一會兒神。

皇帝心狠,同時又心軟。

他到底還是給了自己的發妻和嫡子一個體麵,允許他們接受後世供奉,與他死後同葬入皇陵。

“在看什麼?”

曲貴妃給列祖列宗叩首,起來就看見女兒目光直直的望著皇後的牌位。

她心中有些酸,開口問沈玉耀。

沈玉耀轉過頭,“隻是覺得世事無常,不過一個月。”

重陽宴上,帝後與太子的大戲還在眼前,十月一,其中兩個人就已經被埋入地下了。

“生死不過尋常,有什麼好感歎的,你還是太小了。與母妃在山上走走?”

沈玉耀點頭,起身攙扶曲貴妃,兩人從祖廟出來,順著青石路向外走。

十月已有寒風吹過,京城的寒風帶著鋒利的刀,打在人臉上微微刺痛,所以兩人很快就找了個背風的太陽地呆著。

祖廟坐立在敬宇山的半山腰,再往上走就是先帝廟宇,從此處向外望,山上已現凋零,樹葉枯黃,光禿禿的枝乾張牙舞爪的指向天空。

曲貴妃坐在寬大的石頭圍欄上,斜靠著看向山下。

山下有人影來回走動,如同螞蟻。

“過幾日,你父皇和皇祖母都會過來祭天,還有文武大臣們。等罪己詔昭告天下,此番亂局便算是了結了。”

曲貴妃現在執掌後宮大權,形同皇後,隻差一個名頭了。

但是沈玉耀從她臉上,看不見什麼快樂。

好像皇後和貴妃,於她而言,都隻是滄海一粟,微不起眼。

“敬王狼子野心,左州的事情他出手最多,而且他身上還有更大的罪,父皇此次不一同處理,是養虎為患,日後必有災殃。”

沈玉耀不覺得事情會就此了結,敬王還活著,他身為罪魁禍首之一,焉有逃脫之理?

但曲貴妃去卻不這麼想。

“敬王不會有事了。太子一死,天大的罪過,陛下都可以揭過。”

“為何?他是罪魁禍首,大皇兄所犯之罪,與他相比都不值一提,甚至當初杜高俊可能都是死在他手裡,父皇就這麼放過他?”

柳暗花的事情還沒有爆出,沈玉耀沒有跟曲貴妃說此事,但就目前查到的證據,敬王就足夠被砍頭數百遍。

像那大廈傾倒的鄭家,再多榮華富貴,也不過是一刀的事情。

一刀落下,身首分家。

“玉陽,即便你父皇是皇上,他也有他的不得已,他需要顧及天下臣民。”

曲貴妃說的話,沈玉耀大概能明白,就像這次的祭天和下罪己詔,皇帝就是被迫之下做出的決定。

可這些不過是麵子工程,讓沈玉耀去做選擇,她會和皇帝一樣,若是一次拜神,一張輕飄飄的紙能換來太平天下,她每天都下罪己詔,也無所謂。

但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沈玉耀無法切身的理解古人對名聲的看重,對青史的重視,這才會有這些想法。

皇帝嘔心瀝血的對付世家大族,建立中央集權製度,為的就是能給後世子孫一個榜樣,讓後世談論起他時,功大於過。

而皇帝一旦下罪己詔,勢必會在史書上留下一筆,後人會反複觀看罪己詔的內容,這就跟在無數人麵前承認錯誤,一次次發誓自己會改一樣。

是令人會極度挫敗的事情。

此事要下很大的決心,而走了這一步,就必須忍一忍。

“皇室造的殺孽太重,先帝為了給陛下鋪路,殺了很多功臣。後來陛下登基,為了穩固皇位,賜死十幾個兄弟叔伯,到最後,隻有敬王還活著。他是陛下留給皇室的遮羞布,讓世人明白,皇室,沒有那麼薄情寡義。”

曲貴妃輕聲說著,麵無表情。

都死的差不多,就剩下一個兄弟了,還留什麼遮羞布啊,當彆人是傻子?

沈玉耀完全不能理解這是什麼想法。

但實際上,世人就是如此,寬恕惡人,嚴待好人。

殺一人,他們會唾罵那個人的品性,殺百人,他們會懼怕那個人的力量,殺九十九留一,他們會同情。

他們會說,那人還沒有壞到骨子裡,若真是個嗜血好殺之徒,怎麼沒全殺了呢?

“可是他不死,就會繼續讓無數人家破人亡。”

“陛下不在乎。”

曲貴妃一句話,讓沈玉耀意識到,這件事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簡單。

她以為太子倒下,敬王一定會倒,但敬王敢在太子手裡頭搶肉吃,他就是早確定自己沒那麼容易死。

皇帝不可能對他動手,皇帝要維護皇室的臉麵,柳暗花的事情絕不會從皇帝手中爆出去。

沈玉耀明白了,原來就算她將所有敬王在售賣柳暗花的證據擺在皇帝麵前,皇帝也不會給世人一個公平的答案。

那如果將所有真相都公布天下呢?

到時候被百姓所憎恨厭惡的敬王,可以讓皇帝下定決心了嗎?

沈玉耀不會讓敬王活到明年,她發誓。

“母妃,你會在乎嗎?在乎壞人能不能得到應有的懲罰。”

沈玉耀想知道,皇帝和貴妃是不是想的一樣。

曲貴妃當然在乎!她如果不在乎,就不會多年後找準機會,將皇後送上黃泉。

但她需要思考一下,思考女兒為什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你好像格外討厭敬王,要知道敬王可是被你大皇兄連累了,如果你大皇兄那裡沒有證據,敬王依舊是乾乾淨淨的王爺。”

曲貴妃不清楚柳暗花的事情,隻以為敬王是跟太子一起,貪汙了左州的賑災款,可能還做了一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她想不到一個人為了滿足自己的貪心,能做出多少喪儘天良的事情。

“他既然已經跌下河,有沒有人知道很重要嗎?他渾身淤泥,就注定做不了旁觀者了。母妃,如果敬王是您的親人,他做了很多壞事,您會和父皇一樣,為了名聲和臉麵,留他一條性命,讓他繼續享受榮華富貴嗎?”

“我絕對不會留他狗命。”

曲貴妃的回答很乾脆,留下一個爛人的命,那不是保全自己的名聲臉麵,那是給讓未來的自己蒙羞!

幫凶和直接凶手,同樣可惡。

沈玉耀佩服曲貴妃的乾脆,大義滅親說起來簡單,但很少人能做到,公理和正義自在人心,可人心生來便有偏頗。

祭掃祖墳,燒寒衣貢品,隨後就可以下山了。

下山的時候,皇帝和申王從山上先帝廟下來,兩人的表情都不是很好。

似乎帶著怒意,可能是有過爭吵。

自打太子去世後,太子之位就空了出來,朝臣們在太子頭七過完後,就一直上奏,請皇帝儘快立新後與新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