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2 / 2)

沈玉耀正好看見蔡有誌瞟向工部尚書的眼神,明白蔡有誌想拉盟友。

朝廷六部,吏、禮、兵、刑、戶、工,其中就屬工部離權力中心最遠,但是又最富,因為各地都有建築工程,水利事關民生根本,戶部敢卡兵部吏部的錢,也不敢卡工部的錢,到時候哪個工程出了差錯,就是無數人命。

所以工部尚書完全不急,他不想摻和此事,因為造船與否,對他影響不大。

再加上左州大水,衝垮了左州不少堤壩,之前的工部尚書被問責,跟著杜高俊一塊到地底下當難兄難弟了,新上來的尚書,不敢主動攬事。

這位工部尚書比於數那個吏部尚書還懂什麼叫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呢。

所以沈玉耀認為,蔡有誌這個盟友沒選好,對方並不想跟他一起出頭。

蔡有誌為人耿直,但能走到今天,並不是全靠他的耿直,他不是什麼都看不出來,隻是有時候不願意遵守規則。

一看工部尚書那一言不發的模樣,蔡有誌就知道,他不會出頭。

但若隻有他開口,未免太過形單影隻,一人對上吏兵兩部,還有個對他不滿的秦國相,皇帝的態度又模棱兩可,想要成事太難了。

那他還能拉上誰呢?

沈玉耀也在思考,蔡有誌能拉誰下水,她正冥思苦想呢,就對上了蔡有誌炯炯有神的目光。

驚!不是吧!

沈玉耀瞪大眼睛,一口涼氣還沒倒吸,就聽到蔡有誌鏗鏘有力的喊道:“陛下!臣要說的便是西北互市!玉陽公主進獻琉璃配方,可將琉璃造價降低許多,技藝嫻熟的匠人,一人一天可出兩件精美的琉璃器物。琉璃價貴,兼之還有頗受西北小國貴族追捧的瓷器與茶葉,此三物,必定能為我大莊充盈國庫,隻要此事成了,那彆說一艘大船,便是十艘百艘又有何難?公主曾於遊記上看到,海外有數不儘的金山銀山,若我大莊有船,儘可去拉,一艘船,就能拉回價值百艘船的寶物,就算如前朝一般,出海兩艘船均了無音訊,那也可大賺!”

數不儘的金山銀山,一艘船拉回來價值百艘船的寶物!

腦海中這些話全都腦補成畫麵,群臣不禁都激動了。

蔡有誌為人實誠,就算是他的政敵,也必須承認此事,所以他說的話必定不假!

“公主,此事當真?”

“是啊,公主,海外真的有數不儘的金山銀山?沒聽說過啊!製造琉璃的匠人,一天能穩定出兩件精美的琉璃器物?那豈不是日後我大莊,再不缺琉璃器具了?”

“請公主為臣等解惑,那遊記所說可是真的?”

沈玉耀是真沒想到,看戲和被人看戲,轉換就在一瞬間。

蔡有誌這個家夥,他怎麼就把她畫的餅全當真了呢?還在朝會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把她的大餅言之鑿鑿的全說出來。

沈玉耀畫大餅忽悠人的時候,從不覺得那大餅有什麼問題,畢竟如果真的將海運發展到後世那樣的程度,這些根本就不是大餅,那是紀實片介紹!

但是現在看著諸位大臣在這兒一臉認真的圍觀她的餅,並急切的想要從她口中知道一個答案,沈玉耀開始懷疑起來,她的餅是不是畫的太好了一點。

“咳,諸位,公主她……”皇帝見沈玉耀有些無措,想著沈玉耀之前都隻是在朝堂上圍觀,從未說過話,難免緊張,開口想要為沈玉耀解圍。

結果他話還沒說完呢,蔡有誌就仗著皇帝聲音小,有不少臣子沒聽見,大聲喊道:“公主所言句句屬實!陛下已經看到用公主配方做出的琉璃,是何等精美了!諸位同僚難道不想有朝一日,我大莊國庫的錢,取之不儘用之不竭嗎!”

蔡有誌要是出去做營銷,那絕對是個人才。

雖然他平常那麼耿直的性格,完全看不出有營銷天賦。

但其實任何一個能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來,走到現在這個位置的人,都不是無名之輩,他們經曆了戰亂時期,在國家初定的時候加入了官場,浮沉三十載,看透人心。

沈玉耀這段時間上朝,可算是見識了一番國家頂尖人才們是什麼路子,開拓了眼界。

正是因為深知他們都不好糊弄,所以沈玉耀才不想站在台前。

可是蔡有誌硬生生將她拽到前麵去了。

蔡有誌是為了成全他自己的道,此舉說不上光明正大,如果沈玉耀是個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公主,那蔡有誌能徹底毀了她,不管是精神層麵,還是以後的名聲。

但巨大的危機,往往伴隨著巨大的機遇。

沈玉耀抬頭看了眼坐於上端的皇帝,她看不清皇帝的表情,卻能從皇帝的身體語言中看出,他很緊張。

緊張於女兒能不能應對朝臣,同時緊張這個國家未來的命運。

沈玉耀複低下頭,抬起右手來,她的一舉一動都被朝臣們的眼神捕捉,這個禁言的舉動,比直接喊話要直觀,還在問她的朝臣,不自覺的服從沈玉耀的指揮,閉上了嘴。

當所有人都不再說話的時候,寂靜的大殿會帶給人強大的壓迫感。

沈玉耀就頂著那四麵八方投過來的壓力,緩緩點頭,“蔡尚書所言,句句不差,隻要我們開辟海上商路,大力發展海運,必定有數不儘的錢財從四麵八方湧來,到時,我大莊便是最為富有的國家!”

沈玉耀的話煽動性很強,這樣的話落在大臣們耳中,反倒讓他們發熱的頭腦冷靜了下來。

第一個說話的是秦國相。

“敢問公主,海上之國,可有證據?”

“有,南部常有外來客,麵容與我中土人士大為不同,他們有自己的語言文字,在他們的國度,有名貴的香料,璀璨的寶石,諸位家中應該都有南方進獻的珍寶,大多來自於海上之國。”

不說彆人,秦淑君手上就有來自南方的寶石,一顆人眼大的紅寶石。

香料自更不必說,哪個京城大族,族中會沒有香料存在?

秦國相問完,兵部尚書曾展上前,“敢問公主,若要出海,遇海上賊寇,大海茫茫無撤退之路,無援軍相護,如何禦敵?”

“訓練海軍,以船為陸,配以護佑小船,繩索相連可靈動作戰,以旗語傳遞信息,可為斥候,探索前路。”

大船周邊布置小船護佑,這樣會有更多選擇,小船輕便,還能在前方探路。

至於彆的武器,沈玉耀目前還不打算拿出大炮一類,等大炮一出,海上再無敵手。

曾展若有所思,旗語在陸地作戰時也會用,比起人大聲喊,旗子揮舞和特定的動作,能傳達更多信息。

“敢問公主,西北互市所得錢財能否供給造船之用?若不足,該如何?”

於數隻關心戶部的錢能不能準時給他,如果造船開支太大,戶部不會拖欠官員的俸祿,或者像前朝一樣,給官員發什麼私印票據吧?

私印根本沒人認,花不出去的東西,那就是一張廢紙!還會有人胡亂偽造,流入民間後危害更大。

斷誰的錢,也不能斷了官員們的俸祿銀子啊。

“西北互市的稅,會先補足邊塞軍費,其後用以發放邊城官員俸祿,剩餘稅款才會充入國庫,大船前期不必建,先以小船入海,摸清航線的同時,與海上國家接觸一番,提前開始海運,以海運之貨款養船,不會碰國庫一分銀子。”

沈玉耀說到這兒,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成立海運司,定期派出海軍清掃海上賊寇,護衛海運貨船安全,建立新港口,供給民間貨船進出,收微薄稅款,掌控進出港口貨物金銀數量。”

在沈玉耀口中,海運的事情甚至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框架。

周遭大臣是連連點頭,和此事完全無關的刑部尚書石炳生,看沈玉耀的眼神充滿震驚。

像是從來沒看見過沈玉耀一樣。

新任禮部尚書當透明人,而工部尚書一言不發,明顯是將此事所有決策權都交給皇帝,皇帝說什麼他就乾什麼。

沈玉耀說完後,四周鴉雀無聲。

看沒人問了,沈玉耀突然又有點兒緊張了,她咽了口口水,求助的看向皇帝,她看不見皇帝的臉,但能看見皇帝明顯已經放鬆了的身體。

這一關,算是過去了,並且沈玉耀給了所有人一份出乎意料的滿意答卷。

“哈哈哈哈!好!好啊,不愧是朕最疼愛的玉陽公主!諸位愛卿,可還有疑惑未解?”

皇帝笑的合不攏嘴,他是真的沒想到,沈玉耀給了他如此大的驚喜。

沈玉耀絲毫不落下風的侃侃而談,皇帝都看在眼中。

對於這個女兒,皇帝突然有了新的想法,並且那個想法在心底一點點紮根,讓他愈發堅信自己所想是正確的。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我大莊有玉陽公主,實乃百姓之福啊!”

之前皇帝誇讚太子的時候,秦國相也會順著誇兩句,但那時候,他的誇讚裡附和皇帝話的意思居多,也就是說點兒好話哄皇帝開心,也是給自己的女婿一點兒麵子。

但是現在,他順著皇帝誇讚沈玉耀,那純純是出自本心了。

要知道,沈玉耀今年可才十四歲啊!

他十四歲的時候,還在寒窗苦讀,彆說讓他在這麼多位高權重的大臣麵前說話,就是讓他到自己夫子麵前回答問題,他有時候都會緊張的磕磕巴巴。

沈玉耀的表現實在是太優秀了,回答問題有理有據,所思所想全麵廣闊,每一句都言之有物,誰能信她隻有十四歲?二十四歲也做不到這一點啊!

不是沒有大臣覺得沈玉耀的表現都是皇帝教的,但即使如此,也夠他們驚訝了。

皇帝不教皇子,而是去教導公主,這個舉動代表著什麼?讓人細思恐極。

如果是皇帝教的,他們以後必須另眼看待沈玉耀這位受寵的小公主。

如果不是皇帝教的,他們更要高看一眼沈玉耀,有這份能力的公主,勢必不會被困在後宮。

其他官員也跟著秦國相的話頭來誇讚沈玉耀,沈玉耀沒有留在明麵上享受誇獎,而是老老實實的向皇帝行了一禮,站回原本站的角落。

她一回去,就對上了沈清瑾冷淡的目光,她從對方的眼睛裡,清晰的看到了敵意。

看來沈清瑾已經明白,她已經踏上這個舞台,成為他的對手了。

沈玉耀知道這一天終會來臨,心中反倒有股大石頭落地的感覺。

沒等她細想日後該怎麼應對來自沈清瑾的手段,今天才又來上朝的沈澤璵就湊過來,小聲的誇讚她,“玉陽你就是這個!太強了!”

他豎起大拇指,還算記打,沒再在朝堂上大聲喧嘩。

沈玉耀衝這個心思單純的四哥笑了笑,“多謝四哥誇獎,今日四哥順利上朝,也是這個。”

她學著沈澤璵的樣子,豎起大拇指,麵上沒有絲毫激動和得意,好像現在那個被無數朝臣誇獎的玉陽公主不是她一樣。

寵辱不驚,臨危不懼。

二皇子沈沂琰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已經退出這場鬥爭了,以後就是曲貴妃的兩個孩子相鬥,再沒有他的事了。

有些人生來便是皇者,從來不是權力成就帝皇,而是帝皇成就至高無上的權力。

朝堂上發生的事情,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傳遍朝野內外,沈玉耀人還沒有下朝,後宮就已經有所耳聞。

得知自己的女兒站在朝堂上,一人接連麵對一位國相,三位尚書的刁難時,曲貴妃感覺呼吸都不通暢了。

又得知女兒竟然完美的應對了這副前無古人的場麵後,曲貴妃眼前一黑,差點兒沒暈過去。

到底還是沒有躲開,她的女兒終究還是往前走了這一步。

曲貴妃很心累,她還要準備祭祖的事情,還要操心兩個孩子,她不止一次的想,她真是造了孽,才會生出這麼兩個不省心的小東西!

可正如沈玉耀對曲貴妃所說,命運的安排,人力無法左右,她也不想這樣出風頭,可機會擺在麵前,不抓住這個機會,她日後會恨現在的自己。

今天發生的事,比沈玉耀想象中影響還要大。

第二日皇帝祭祖,沈玉耀跟著跑了一天,又是跪又是拜,整個人都累得快虛脫了,等她回行宮的時候,不少跟著出來祭祖的官員,竟都給她遞了帖子。

帖子內容無不是最近京城的各種宴會,賞花宴、詩會、哪家的生辰大宴等等,全是沈玉耀之前沒有接觸過的東西。

以前這些請帖都是遞給申王的,現在又給了沈玉耀一份。

竹香沒有處理過這些,無措的將東西遞到了沈玉耀手邊,沈玉耀也很苦惱。

這種聚會就是去開拓人脈的地界,她當然很想去,可她去的話,是不是太顯眼了?

一切事物的發展都應該遵循起伏定律,那就是當出現一個將人們情緒拉到最高點的事件時,最好不要再折騰,等人們的情緒稍微平息一些,再扔出下一個事件。

這樣才不會把人給逼瘋。

特指不會把沈清瑾給逼瘋,沈玉耀懷疑她要是天天在外麵晃,四處結交人脈,沈清瑾敢派殺手來暗殺她。

沈清瑾是真的可能這麼做的,他對付太子時,手段就很狠辣,設局讓一地太守鋃鐺入獄,命喪獄中,不都是他的手段嘛。

就算沈清瑾現在腦子不清楚了,他身邊的人都還在,他認不清現實,他的幕僚能認清啊。

沈玉耀打算給她大冤種親哥一點兒喘息的時間,隻應了秦家的邀約,打算去跟秦淑君談談。

可是沈清瑾並沒有覺得自己喘了一口氣,他覺得沈玉耀的威脅,已經大到讓他幾近窒息。尤其他得知皇帝並未晉曲貴妃位份的消息後。

占不了嫡也占不了長,他的勝算更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