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2 / 2)

蘆葦縣這邊本就是一個暫時的落腳點。

但是自從那些官員到這邊後,來往的商旅一下子就多了起來,畢竟造船廠不是一兩個人,而是一群人,他們平日裡的吃穿,都有需要吧?

朝廷又不可能像供給軍隊一樣供給那些人的吃喝,商人有利益自然會往這邊來,才三四個月,造船廠附近便已經有了較為繁華的地段。

真要是走了,那些商人的稅往哪兒交?再說了,商人一個都沒了,土匪們都要沒吃的了。

“用讀書人的話說,那位縣令就是在殺雞取暖。”

“殺雞取卵。”沈玉耀小小糾正了一下這個讀音,邢三娘跟她打著哈哈,說起了一些輕鬆簡單的話題,沈玉耀也沒有再問。

吃完飯,沈玉耀在屋裡短暫的落腳,明天一早,邢三娘會派莊子裡的人去送她,而她隻需要支付邢三娘一部分錢財即可。

比在城裡雇傭鏢局要便宜多了。

沈玉耀來到這個世界後,還是第一次躺在如此簡陋的木床上,床的材料一般,造型更是簡單,與皇宮的大床相比,簡直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蓋的被子也單薄,三月初的天氣還有些冷,於三為沈玉耀升起了一個火盆,烤烤火。

“把窗戶閃開個縫,莫要悶著了。”沈玉耀坐在床邊,伸手烤火,火苗在她眼底跳動。

窗戶推開,窗外是格外寂靜的村落。

也就隻有在這種小村子裡,晚上才會這樣的安靜,若是在皇宮,此刻有可能沈玉耀還在跟皇帝熬夜批奏折呢。

“太女,明日到造船廠後,要怎麼辦?”

造船廠裡可沒有沈玉耀說的什麼叔父。

“負責造船廠的人,是工部侍郎朗滬寧對吧?”

“正是此人。”

朗滬寧寒門出身,官途和石炳生相似,都是個人能力很強,身後沒什麼背景的純臣。

“我記得他前些年間,曾主持過左州的水壩修建,他主持修建的水壩,是左州洪災時,唯一一座沒被衝垮的大壩。你說這樣的人,他會被一地縣令拿出來的金銀海貨蠱惑嗎?”

左州的洪災讓不少工部官員被問責,連工部尚書都被擼下去了,結果朗滬寧不光沒有被降職,他反倒升官了!

和現在那位工部尚書不同,那位工部尚書升官是因為工部需要一個尚書,他本人資格足夠,純靠資曆熬上去的。

朗滬寧升官,那是因為人家實力過硬。

但要說朗滬寧會不會被錢財腐蝕,於三也不敢直接下定義。

經過這麼幾個月,沈玉耀的手下已經遍布京城附近,現在沈玉耀想要知道什麼天下大事,都能瞬息之間通曉,可要具體到一個人的性情如何,就需要去查一查了,目前情報組織的功能還沒有如此強大。

“人心易變,或許會。”於三給出一個萬金油答案。

沈玉耀笑道:“確實,但邢三娘跟我說話時,說一半留一半,還將造船廠的事情,全都推在了蘆葦縣縣令頭上,她的話可信度不高,要選擇著聽。朗滬寧我還是傾向於他沒有太大問題,明日去造船廠,就說他是我的叔父吧。”

“那真是他的榮幸了。”

當太女的叔父,朗滬寧有點兒幸運。

朗滬寧覺得這是他的不幸。

他為官二十載,是當年皇帝登基時,開恩科的狀元。

這麼多年官場浮沉,他自認已經懂得了官場上大大小小的規則,當初造船廠的提議被彼時的玉陽公主提出時,他就覺得這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任務。

他想躲,可他實在是躲不掉啊!

工部尚書肯定不能親自出馬,左侍郎又非常狡猾的先將新港給搶走了,他這個右侍郎,是又有能力又有空閒,重任不交給他,能交給誰?

第一天來蘆葦縣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事兒不太好辦。

他來到蘆葦縣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地方可真窮啊,聽說之前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漁村,升為縣後,除了名頭外,沒有任何變化。

在這種地方,讓他們造個合格的造船廠就需要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他和其他京城來的匠人吃什麼喝什麼用什麼?最主要的是住哪兒啊?

總不能跟那些衣不蔽體的漁民住一起,霸占他們的小床吧?

朗滬寧自認不是個多好的官,但他沒辦法那麼不做人。

於是他和他其他人,兜兜轉轉住到了豪紳丁家。

這個豪紳是祖上榮譽,與朗滬寧所在的朗家差不多,不過朗家再落魄,那也能算得上是寒門,丁家落魄後,還不如個普通農民。

商籍一入,稅都比旁人要多三成。

好在丁家還有點兒底子,蘆葦縣上最大最好的房子,就是他家的,那是個實打實的三進大院,京城裡能住這麼大院子的人,非得四品官以上了。

一開始朗滬寧也覺得丁家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祖上的餘德,可沒想到啊,他是越住越心驚,這哪兒是祖上餘德,分明是有人在私底下大肆斂財!

如果是普通人便也罷了,結果在背後,是他惹不起的人!朗滬寧哪兒還敢接著查,趕緊及時止住。

因為發現了不該發現的,朗滬寧一度以為自己回不去京城了。

好在皇帝催得緊,造船廠建造完工的很快,他逃離了丁家住進了有重重護衛把守的造船廠。

但是他畢竟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每天活的心驚膽戰,就怕自己哪天突然命沒了,丁家送來的金銀吃喝,他是一點兒都不敢碰,能退的就退回去,不能退的,就分給要錢不要命的人。

在這種高度緊張下,他在造船廠過了個年,同時在他個人的努力下,終於搞定了大體框架。

沒錯,他個人的努力。

誰能想到啊,從京城以及附近召集而來的這些會造船的工匠,大部分是來混飯的學徒,有幾個會造大船的,還都姓丁!

對,丁家的丁。

據說曾經是丁家養的工匠,他一聽就知道造船的事要懸,要不是他非常努力的自學,明年能不能弄出大體框架都是個問題。

他不著急,皇帝不行啊,到時候工程遲遲無法推進,皇帝要的是他的腦袋!

真的是前有狼來後有虎,在造船廠的每一天,朗滬寧都生活在即將失去生命的陰影之中。

直到平靜的一天早上,有護衛來告訴他,他侄女從京城過來找他了。

侄女,他哪來的侄女?

朗滬寧下意識的想要說,但是一想到這些護衛也不一定是他的人,他裝作熱情的問道:“當真?是本官哪個侄女?”

“她自說父親姓曲,她是曲家七小姐,大人姓朗,您的侄女怎麼自說姓曲啊?”

護衛也是京城人,不隸屬於禁軍而是屬於地方府兵,他對朗滬寧的家庭狀況還是挺熟悉的,甚至也知道京城曲家沒有一個七小姐。

曲家就剩下一個曲小將軍了。

朗滬寧一聽這個名字,就知道是誰了!

蒼天啊大地啊!終於有人來救他了!

此刻,這個奔四就已經頭發稀疏到有些戴不了發冠的工部侍郎,差點兒沒哭出來,他可算是等到了救星!

“我有個弟弟入贅曲家了,快快快,快帶我去見我的好侄女。”

護衛那一瞬間看朗滬寧的眼神都變了,怪不得大人年紀輕輕能身居要職,原來是因為家裡有人去巴結曲家了。

曲家出了個皇後,曲皇後還有太女,眼見曲家就要飛黃騰達,到時候和曲家有關係的朗滬寧,定然也有大好前途!

護衛想著自己還是彆隨便得罪人,趕忙帶著朗滬寧出去了。

沈玉耀想象過見到朗滬寧會是什麼模樣,或許朗滬寧會很激動,又或者他會說禿嚕嘴,讓她還得再找個理由。

但是她沒想到,朗滬寧出來後看見她,唰的一下眼淚就流出來了。

見他張嘴要喊太女,沈玉耀一個健步衝上去,伸手拉住朗滬寧的胳膊,防止他跪下,同時嘴上喊,“叔父!小七可算是尋到叔父了,叔父,我父親他,他……”

本來已經喜極而泣的朗滬寧,一聽沈玉耀說父親出事了,嚇得臉都白了,難不成陛下出事了?

“我父親他在外麵有了小的,還有比我年紀大的兄長,明明說好日後我招贅在家中服侍二老,現在不知從哪兒冒出來阿貓阿狗,竟與我相爭!叔父,你可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朗滬寧差點兒沒一口氣厥過去,嚇死了,他剛剛真的以為皇帝出事了啊!

“沒事就好,太、我太久沒見過他們了,還真不知道發生了這種事情,你放心,沒人能跟你爭。”

太女之位已經板上釘釘,放一年前,太子和申王暗中較勁的時候,誰能想到最後竟會出個太女。

真是不到最後,不知道花落誰家。

沈玉耀見朗滬寧配合她演戲,滿意的鬆開了手,朗滬寧不著痕跡的揉了揉肩膀,咧了下嘴。

太女這力氣,委實是有點大啊。

“既然曲姑娘已經安全到了,那三娘就領眾弟兄回去了。”

邢三娘見曲七要尋的叔父親自迎出來,還感情真摯的衝著曲七流眼淚,這下是真的相信沈玉耀是來探親的了。

所以乾脆利落的就要告辭。

“誒!邢姑娘,既然你為我布了一桌好菜,我該還你一桌才是。來都來了,不如大家留下來吃一頓吧,叔父一定會很樂意幫我招待你們的,對吧,叔父?”

沈玉耀每喊一次“叔父”,朗滬寧都身體都會顫抖一次,被沈玉耀這樣一問,他勉強擠出個笑容,連連點頭。

“不了,這邊是重地,不能隨便落腳,改天吧。”

邢三娘感覺宴無好宴,想要走。

“叔父,我路上認識了這位女俠,十分投緣,想要留她一頓飯。”

沈玉耀這麼一說,朗滬寧明白了,趕緊給周遭的護衛使眼色,讓他們將人圍起來彆放走。

那些護衛訓練有素,馬上就圍了上去。

見自己帶的人都被圍起來了,邢三娘臉色陰沉下來,她盯著沈玉耀就像是叢林裡埋伏獵物的豹子,眼神凶狠,充滿野性。

“曲姑娘是想要強留我?”

“隻是想略儘地主之誼,就像之前邢姑娘做的一樣,而且還有一些事想要問問邢姑娘。”

沈玉耀對上邢三娘的眼睛,談笑間絲毫不退。

邢三娘能感覺到她手下人有些慌張,畢竟周遭圍著他們的是正規的朝廷兵,不是什麼歪瓜裂棗。

她用舌頭頂了下上顎,倏然一笑,“小千金相邀,豈能辜負啊?”

她倒要看看,這個路上劫下來的千金小姐,是想乾什麼。

“三姐,要不要我們找機會,回去通知老大。”

下屬上前,小聲問道。

邢三娘搖搖頭,“進去該吃吃該喝喝,她不會動手殺人。”

從始至終,那位曲七姑娘,對她都隻有淡淡的欣賞,沒有一絲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