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1 / 2)

燃起一盞燈, 在光亮中,曲皇後怔怔出神。</p>

一直到外麵飛紅通傳太女到了,她才恍然回神, 抬頭看著迎麵走向她的女兒。</p>

她的女兒,長大了。</p>

從她的眼神裡,可以看出躍躍欲試的攻擊性,走路時裙角帶風, 絲毫不拖泥帶水, 就如同沈玉耀在朝堂上做事的風格, 從不曾猶豫不決。</p>

恍惚間, 那個之前會窩在她懷中撒嬌的小女兒,像是一幅畫卷,還能看見栩栩如生的臉, 卻再也尋不見彼時那個人了。</p>

“女兒見過母後。”</p>

沈玉耀上前見禮, 疑惑的望向皇後, “母後在看什麼?”</p>

“沒什麼, 一些微不足道的東西。”</p>

皇後將那讓她陷入回憶的東西放入一旁的木盒子裡,拿小鎖鎖上, 就像是將那一部分記憶, 鎖入了最深的心房。</p>

沈玉耀看見了,那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銀鎖。</p>

是小孩子用的, 會掛在脖子上的東西。</p>

原主有一個,就放在皇後那裡,是個金鎖, 而這個銀鎖, 一看就知道是誰的。</p>

畢竟如果是普通人的, 皇後不會拿出來看了又看。</p>

“母後, 真的是三哥他動的手嗎?”</p>

其實沈玉耀希望不是申王,雖然申王確實很煩人,不止一次沈玉耀都想著徹底將對方搞下線,但是沈玉耀很矛盾。</p>

矛盾的點在於,曲皇後對申王感情很深。</p>

所以如果真的要對申王做什麼,那一定會讓曲皇後傷心,對於現在的沈玉耀來說,曲皇後是個很重要的人。</p>

她不想讓曲皇後傷心。</p>

沈玉耀以為曲皇後麵對這個問題,或許會選擇隱瞞一部分事實,以此讓沈玉耀不要對沈清瑾滿腹怨恨。</p>

但結果是她點點頭,直接給了沈玉耀一個肯定的答案。</p>

“他確實有謀害君主的心思,哪怕他下手並不是如何的重。”</p>

不過是一些補藥,皇帝如果是個身體健康的人,吃了大不了就是上火嚴重,會內熱一段日子,隻是會大病一場,倒不會害人性命。</p>

隻是誰知道,皇帝的身體根本就不是一個普通正常人的身體,他的身體千瘡百孔,已經病入膏肓。</p>

而那些補藥,就是讓皇帝直接命喪黃泉的幫凶。</p>

現在皇帝還沒有死,但是距離死已經一天比一天近了。</p>

沈玉耀沉默了很久,她不知道該怎麼說。</p>

“那母後打算如何處置三哥?”</p>

其實她在知道答案時,一度想著要將沈清瑾繩之以法,送他上西天的。</p>

“你是不是想要殺了他?他做出此等忤逆之舉,確實該殺。”</p>

“可是玉陽,他是我的兒子,是你的兄長,我真的不忍心啊。”</p>

她還記得當初懷孕十月,究竟有多麼的艱難,那時候她剛入宮不久,曲父領兵攻西北,守家衛國,命在旦夕,而鄭家則咄咄逼人,寸步不讓,鄭婉婉視她為死敵。</p>

她那時候已經看過許多宮中的陰私之舉,害怕孩子被人害,也害怕自己被人害,甚至孩子誕生後,她為孩子打造銀鎖,而非金鎖。</p>

銀鎖可驗毒,時時刻刻讓她確保孩子是健康的。</p>

她每天都要去看孩子,生怕孩子有一日就死的無聲無息,那麼多日日夜夜的牽絆,從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孩子,到可以遊刃有餘的應對孩子的一切。</p>

她吃了多少苦,費了多少心力,隻有她自己知道。</p>

而這,換來的是二十年後的母子離心,父子相殘,兄妹相殺。</p>

是她隻要想一想,都會心中無比疼痛的程度。</p>

燭光下,曲皇後眼中細碎的水花晶瑩剔透,與複雜肮臟的人性完全不同。</p>

至少這一刻,曲皇後的感情是真摯的。</p>

“母後,女兒可以向您承諾,不主動動手。”</p>

沈玉耀最多就是做到如此,她不可能再退了,皇權之爭,本就是退一步粉身碎骨的爭鬥。</p>

曲皇後閉上眼睛,一滴清淚落下,墜在桌上暈開一片深痕。</p>

“不必,這是他罪有應得,無須留情。無論是生是死,他都是我的孩子,是我教子無方,無論什麼罪,讓我與他一起承擔吧。”</p>

曲皇後對沈玉耀的愛,是她會不偏不倚,不會要求沈玉耀為了她去放過沈清瑾。</p>

而她對沈清瑾的愛,是她從始至終都會擋在沈清瑾麵前,為他遮風擋雨。</p>

“母後,您不要再拋棄我了。”</p>

沈玉耀不願意,憑什麼沈清瑾的過錯要讓皇後跟著一起承擔啊?</p>

就應該誰的問題誰自己抗!</p>

曲皇後聞言,身軀一震,她想起了十五年前的那個夜晚,她的孩子被抱走,離開了她。</p>

那時候迫於帝後權力而退縮的她,就等於是拋棄過這個孩子一次了,難道十五年後,她還要再拋棄一次嗎?</p>

“玉陽,不用擔心,母後絕對不會再拋棄你了,隻是母後也不能拋棄另一個孩子,你兄長他罪無可赦,剝奪他的皇子身份,將他流放嶺南,如何?”</p>

為沈清瑾爭取一個活命的機會,是皇後最後的溫柔。</p>

沈玉耀這才冷靜些許,想了想,覺得這樣也不錯,點了點頭。</p>

那就這樣吧,也算是皆大歡喜。</p>

隻是無論是哪個摻和其中的人,都沒辦法感覺到一絲快樂。</p>

說來說去,都是沈清瑾的錯!</p>

他腦子被驢踢了嗎?沒事兒乾為什麼要對皇帝下手,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p>

沈玉耀是越想越氣,她乾脆在第二天下了早朝後,出宮往申王府去了。</p>

這還是沈玉耀第一次登臨申王府的大門。</p>

沈清瑾知道沈玉耀來了的時候,直接露出了嘲諷的笑容,一直到沈玉耀看見沈清瑾,沈清瑾的表情都沒有絲毫的改變,甚至更加嘲諷了。</p>

真的是仇恨值拉滿。</p>

沈玉耀踢開滾到腳邊的酒壇,她靜靜看著那個喝的渾身都酒臭味,披頭散發的失敗者。</p>

沈清瑾本來想要嘲諷沈玉耀,但是當沈玉耀毫無波動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時,他陡然大怒,根本沒有辦法維持淡定的表象。</p>

“看什麼?你的親生兄長被你打敗了,然後淪為一個陰溝裡的老鼠,是不是覺得我很醜陋?”</p>

沈清瑾哈哈一笑,隨手又往嘴裡到了一口酒。</p>

那些酒水進肚,就像是白開水一樣,沒有讓他產生絲毫的刺激感。</p>

“什麼味道?”</p>

沈玉耀總覺得這屋子裡還飄著一股清淡的香氣,不僅僅是酒水香味。</p>

“臭味!是一個死人,從骨子裡散發出的腐臭味道!尊貴的太女殿下,是不是完全沒辦法聞這種味道啊?要不要出去,到太陽底下曬一曬,省的被染上臭味。”</p>

沈清瑾說罷,晃晃悠悠的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p>

他這個動作,才讓沈玉耀發現,他瘦了很多,簡直就像是皮包骨一樣。</p>

隻剩下一個骨頭架子了。</p>

“你喝醉了,給申王殿下醒醒酒。”</p>

沈玉耀感覺她沒辦法和現在的沈清瑾順利交談,乾脆就吩咐身後的於三,動手。</p>

於三看了一眼,從門口的水缸裡舀了一瓢水,直接全潑在了沈清瑾的臉上。</p>

她動作很快,身邊帶了一些風,風吹到沈清瑾臉上,寒涼讓沈清瑾瞬間清醒了過來。</p>

他一直沉醉於虛幻世界的腦子,就像是早已生鏽的齒輪,隻能磕磕絆絆的運作,根本沒辦法順利的使用。</p>

“清醒了嗎?”</p>

沈玉耀找了個還算乾淨的位子坐下。</p>

目光觸及沈玉耀身上青色的衣袍,沈清瑾扯了扯嘴角,控製自己跪了下去。</p>

“臣,給太女請安。”</p>

“不必行此大禮,你是申王,還沒有變成庶人。”</p>

沈玉耀動也不動,受了沈清瑾的禮,還在沈清瑾起來的時候說道:“這個禮,孤是代父皇母後受了,算是你償還父皇母後對你的養育之恩。”</p>

沈清瑾神色木然,甚至沈玉耀這種話都沒有辦法讓他憤怒。</p>

如果是以前,心高氣傲的他早就怒不可遏了,可是現在,已經被酒水侵蝕的身體,沒有辦法承載濃烈的情緒,以至於他麻木的像是一根木頭。</p>

“你好像很不喜歡我這樣說,也對,畢竟你不過是個白眼狼,對疼愛自己的父親下手,沈清瑾,你也配為人子?對君主下手,你也配為人臣?”</p>

“那又如何,若我贏了,一切都不一樣。”</p>

現在沈清瑾可算是想明白了,他知道沈玉耀今天到這兒是為了什麼。</p>

所以他也不裝了,直接扯開了這一層麵具。</p>

“孤同意你說的,史書由勝利者編寫。”</p>

沈玉耀早就知道沈清瑾會這麼說,那是她絕對不能同意的觀點,“但是你不應該毫無人性,沒有一個真正的君主,會像你一樣,如此不是東西。”</p>

“你罵我?沈玉耀,你以為你是什麼好人!”</p>

不過是半斤八兩,竟然還在這兒說他!</p>

沈清瑾就看不慣沈玉耀這副模樣,“先皇後多麼疼愛你啊,把你當做親生女兒一般,還有先太子,他更是對你比對我們這些兄弟,好上千百倍!可是你做了什麼?你以為你躲在後麵,推波助瀾,你就能獨善其身嗎!你就無辜了嗎!你也是個劊子手,還有臉站在岸上,嘲笑我不是人!”</p>

沈玉耀承認她的無視,同樣是幫凶。</p>

但是她對皇後太子沒有多少愧疚,因為沒有感情。</p>

和對曲皇後完全不同,沈玉耀承認自己就是個普通人,她在這上麵,心天生就是偏的。</p>

不過結局如何,和她個人的感情關係也不大,因為她要走這條路,她就必須得將所有擋在她前麵的人搬開。</p>

“我沒有想過殺他們,是時局如此,就好像我也沒有想過要殺你。”</p>

沈玉耀伸手,於三拿出裝有聖旨的盒子,雙手遞上。</p>

沈玉耀將它放在桌子上,推開蓋子,拿出明黃色的聖旨,按理說,她應該端正的站在院中,在申王府所有人麵前宣讀聖旨。</p>

而申王府的人,都應該跪在地上仔細聽,最後謝恩。</p>

但是她沒有,她不光沒有宣讀,還將聖旨扔給了沈清瑾,態度十分隨意。</p>

“你該慶幸,父皇對你還留有一絲父子之情。”</p>

沈清瑾麵上浮現一絲冷笑,什麼父子之情,若真有父子情深,何至於以前不將他放在眼裡,太子死了,甚至還選他妹妹繼位,也不願意選他。</p>

一個公主繼位,父皇遲早會有後悔的那一天!</p>

見沈清瑾一直捏著聖旨,並不打開看看,沈玉耀也懶得留下來等沈清瑾想通了,她轉身就走。</p>

可在她到了門口的時候,碰上了另一輛馬車,從馬車上下來兩個熟人。</p>

“石大人,江大人。”</p>

正是石炳生和江朱韜這兩位難兄難弟,他們最近手頭案子挺多,而且不少都是懸而未決之案,之前鄭家的案子,還有柳暗花的案子。</p>

今日他們前來,是因為石采文告訴了石炳生一個重要的消息。</p>

石曉曉手裡有柳暗花,為了取信於石炳生,石采文甚至將之前她從石曉曉的屋子裡搜出來的柳暗花拿了出來。</p>

隻不過那個柳暗花,缺了個角。</p>

石采文正是發現了自己保存的柳暗花有缺失,才會將真相告訴石炳生的,因為她無比確定,柳暗花缺失必定是石曉曉動的手。</p>

而且石曉曉將東西拿走,是去害人了,要害的不是彆人,正是申王沈清瑾。</p>

石炳生得知此事後大驚,趕緊通知妻弟,一起到申王府看看。</p>

沒想到正好碰上沈玉耀從申王府出來。</p>

“臣見過太女殿下。”</p>

兩人隻好先按住焦急的心情,下車給沈玉耀行禮。</p>

見他二人麵有急色,沈玉耀心裡一驚。</p>

申王不可能跟鄭家的事情有關,想要鄭家死的人裡,申王排第二,絕對沒人排第一。</p>

所以他們找申王,絕對是有關柳暗花。</p>

再稍微聯想一下之前石采文跟她說過的事情,以及剛剛在申王屋子裡聞到的香味,沈玉耀直接確定了。</p>

申王在吸食柳暗花!</p>

所以申王的瘦骨嶙峋,不一定僅僅是因為他成日裡酗酒,光喝酒不可能讓一個人短時間內瘦成那副骷髏一樣的樣子。</p>

糊塗!糊塗啊!</p>

一個王爺,先是對皇帝動手,後又去吸食柳暗花,甚至在知道自己吸食後,還沒有停!</p>

沈玉耀很確定沈清瑾沒有停過,一兩次不可能有這麼好的“效果”。</p>

“兩位大人辦案,自行入內便是,孤要離開了。”</p>

沈玉耀不打算再管了,沈清瑾身上的事情,簡直就是一團亂麻,她碰一下,都覺得臟手!</p>

見沈玉耀沒有阻止的意思,石炳生和江朱韜對視一眼,同時鬆了口氣。</p>

事情牽扯皇族,若是太女阻攔,他們還真沒辦法好好查下去。</p>

“謝過太女殿下,恭送太女。”</p>

等沈玉耀坐上馬車離開,兩人連忙入府,隨後大理寺的人就過來,將申王府給圍起來了。</p>

沈玉耀走後,沒有直接回宮,而是去了石府。</p>

石炳生突然找到了申王頭上,她得了解一下情況。</p>

到石府的時候,因為沈玉耀沒有提前通知,所以石采文沒有好好出門迎接,而是石采文身邊的丫鬟將沈玉耀引入府中。</p>

兩人本來私交便不錯,倒也不用太在意那些虛禮。</p>

石采文得知沈玉耀前來,神情惶惶的趕到中廳待客,一進門便直接請罪。</p>

“見過太女,臣女來遲,讓殿下久等,請殿下恕罪。”</p>

“是我來得及,沒通知你,你起來吧。”</p>

沈玉耀擺擺手,讓她趕緊坐下,“我剛剛去了申王府,出來的時候正好碰見了石江兩位大人,你是不是將石曉曉的事情,告訴石尚書了?”</p>

石采文起身的動作停了一瞬,隨後站直,神情陰鬱的低下頭,“是,殿下料事如神。”</p>

“你不必如此,此事不是你的責任。”</p>

沈玉耀見她那樣,就知道石采文是在自責自己沒能阻止石曉曉,甚至最後的柳暗花還是從她手裡出去的。</p>

“但若非臣女監管不力,又怎麼可能讓她再次用此物害人,還是害得皇子,若陛下得知此事,必定會龍顏大怒。”</p>

查來查去,最後根源竟然在刑部尚書的府上查出來了,這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啊!</p>

“沈清瑾已經並非皇子,他是庶人沈清瑾。況且,石曉曉不過是你堂妹,還是遠房堂妹,此前從未在一起生活過,父皇不可能因為一個遠房親戚,就牽連到石尚書頭上。”</p>

話是這麼說,但是向來有買賣柳暗花,則牽連全族的規定,最後石炳生到底能不能保住官位,全看他在皇帝心中分量如何。</p>

這些年,石炳生貴為朝堂中寒門官員之首,曾經與世家大族的代表鄭家與楊家針鋒相對,寸步不讓。</p>

現在鄭楊兩家都已經沒落,鄭家更是直接被滅了族,平衡已經被打破。</p>

石炳生他若是勤勤懇懇,一如既往的工作,便也罷了,皇帝多少還會念著他功勞苦勞都有,但若是他犯了大錯,治家不嚴,那就不一定還能穩穩坐在寒門之首的位置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