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2 / 2)

沈玉耀也隻是一個猜測,她沒有跟石采文說,擔心石采文想太多。</p>

但即便她不說,石采文也能明白。</p>

於是她一咬牙,直接跪下了。</p>

“殿下,臣女自請出京,為殿下效力,還請殿下保臣女父親一命,保石家無虞!”</p>

石采文知道最近沈玉耀一直想要找個合適的人,去西北那邊代替楊可卿,處理棉花的事情,讓楊可卿回來。</p>

隻是苦於找不到合適的人選。</p>

女子學堂開啟,本來是一個很好的機會,石采文也在努力,若是這個階段去西北,幾乎就是放棄此事了。</p>

沈玉耀明白石采文的意思了,她是用自己現在入朝的一個機會,為她辦事,為父求情。</p>

楊可卿有功,又急於回來,石采文過目不忘,乃是天縱奇才,彆人去西北,肯定穩不住楊可卿手上的東西,但是石采文去就不一樣了。</p>

她絕對能做到。</p>

是讓石采文留在京城,還是將她外放一年半載,換楊可卿回來,其實後者更合算。</p>

因為石采文的文學造詣很高,就是去讀女子學堂,公主和大儒們也不能教她什麼,讓她去教還差不多。</p>

“你確定?不後悔嗎?”</p>

沈玉耀問道。</p>

石采文搖搖頭,“石曉曉就在我身邊,我卻什麼都沒有意識到,她就在我眼皮底下害人,我不能阻止她,本身就有過錯。父親想來也是這個想法,所以才會義無反顧的去申王府。”</p>

世間之事就是如此的不講道理,惡人從來不會自省,好人卻為自己畫地為牢。</p>

沈玉耀不知道該說什麼,“如果你確定,那就去吧,等你到的時候,順便見見楊可卿,你們一彆數月,想來很是想念對方。”</p>

石采文神情恍惚了一瞬。</p>

倒不是想念那個對手,而是想念曾經可以無憂無慮,肆意妄為的日子。</p>

“是,臣女遵命。”</p>

石采文不想在家中猶猶豫豫,她給父親留書一封,又去見了一麵母親,告知母親自己要出遠門一趟,不日即歸,便簡單收拾了行禮,直接騎馬走了。</p>

她隻帶了十幾個侍衛。</p>

武功不行,但是騎術很好,身上還有錢,輕裝上路的話,應該兩三天就能到合川。</p>

小江夫人一直在哭,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一夕之間,她的女兒就要遠行,甚至歸期不定呢?</p>

明明前幾日,女兒還在說,她要去女子學堂,日後為太女效力的。</p>

小江夫人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她知道,有些風雨即將降臨到這片寧靜之地,而她的女兒,用自己尚且年幼的身軀,為他們遮風擋雨,最後躲過了一次災難。</p>

沈玉耀歎口氣,想了想,覺得沒什麼可以去的地方,乾脆回宮了。</p>

她需要在那些女子學堂的人中,挑選一些平日裡才學兼優的人,好好培養。</p>

還要跟朝堂上那些大臣接觸接觸,互相之間了解一下彼此的脾氣,讓政策能實施的更加順利。</p>

真的是忙得不行。</p>

而在她剛回宮的時候,她的姨兄元石陸,正在元家,鐵青著臉,看著麵前的一場鬨劇。</p>

這場鬨劇的主角,是他的親妹妹元清影,還有時任編撰學士的丁原。</p>

在其他同期陸陸續續被外放做官的現在,丁原還呆在翰林院,不是他有多麼熱愛翰林院這個地方,主要是他想留下來,等待京城官位的空缺。</p>

本來如果他能和元清影成親,有一個在宮中做禁軍統領的大舅哥,他的未來絕對是一片光明,更不要說元石陸和當今太女關係匪淺,那簡直就是一條通天大道啊!</p>

就是懷抱著靠元家發跡的願望,丁原才一直等在京城的。</p>

可誰知道,眼見就要成親,丁元馬上就要成為一家,元清影突然悔婚了!</p>

丁原之前就被石家悔婚過,那時候他們沒有他交換庚帖,沒有寫婚書,也沒有送過聘禮,那一次被退婚,丁原勉強認了。</p>

誰讓他那會兒也想要高攀楊家的姑娘呢。</p>

但是現在不一樣,丁元兩家什麼流程都走了,最後一步的時候說退親,這不是打丁家的臉嗎?</p>

丁原當即不乾了,直接找上了元家。</p>

誰知道他開口的時候,元父和那位繼夫人均是一臉迷茫,似乎都不知道婚事被退了的事。</p>

這下丁原明白了,原來全是元清影一人的想法,這個事實比元家看不上丁家,最後悔婚,還讓他難受。</p>

那不就是元清影看不上他嗎!</p>

他哪裡不好,竟然讓元清影這麼嫌棄!丁原是越想越氣,遂而上門來質問。</p>

在他上門的時候,元父和繼夫人也在質問元清影這件事,想問問她到底是想什麼。</p>

元清影自然是實話實說,她就是想要入學女子學堂,並不想就此嫁人。</p>

結果元父和繼夫人勃然大怒,嗬斥她癡心妄想,絕不會讓她跟不安分守己的女子學。</p>

他們說話難聽,元清影並不難過,但是見他們死活非要讓她嫁,甚至丁原還上門來了,她覺得有些難以招架。</p>

去叫祖母肯定不行,祖母年紀大了,受不得這樣的刺激。</p>

故而元清影叫來了元石陸,元石陸一聽是妹妹的事,直接同禁軍那邊告假回來了。</p>

然後就坐在這兒看他們唱大戲。</p>

準確的說,是看元父和繼夫人,丁原倒是還好,他是苦主,他有必要找過來。</p>

妹妹能想開,元石陸很高興,至於丁原那邊,本來丁原就是想要借著元家往上爬而已。</p>

元石陸本來想著兩邊好好商量一下,最後定下一個章程便是,誰知道他坐了一會兒,茶都喝了一杯了,元父與繼夫人的話還在指責元清影上,而丁原那邊則是到處煽風點火。</p>

沒有一個人像是要解決問題,他們更像是想要解決弄出問題的人,也就是元清影。</p>

“夠了!”</p>

在繼夫人說女子就應該嫁人,出去從政那是拋頭露麵,以前都是商籍下賤的女子才會做的事情的時候,元石陸放下茶杯,沉聲嗬道。</p>

繼夫人一愣,有些懼怕的閉上了嘴,元石陸看她的眼神很不友好,裡麵甚至閃著寒光,像是下一刻就會直接給她來上一刀。</p>

元父也懼怕這個兒子,平常是一個屁都不敢放,今日完全是借著元清影的事情在這兒逞威風。</p>

如今看兒子生氣了,他也不敢說話了。</p>

見元家人不說話,丁原暗罵一聲孬種,上前問道:“元統領,你身為禁軍統領,官居三品,於品級上,丁某遠比不上你,但是你我均為朝廷命官,此等騙婚,說出去實在是欺人太甚!”</p>

“並非騙婚,若你願意,可等我十年。”</p>

不等元石陸搭話,元清影先開口說道。</p>

按照女官的規定,年滿二十五歲後,就可以選擇是嫁人還是繼續留在宮中。</p>

元清影可以選擇嫁人。</p>

但丁原不可能等元清影那麼多年。</p>

人生能有幾個十年?一個年輕人的官場,又能有幾個十年,消耗最美好的一段年化在官場上,丁原肯定不願意。</p>

但是就這麼放開元家,放棄攀高枝的機會,丁原也不願意。</p>

元清影看出丁原的想法,心底愈發堅定要入宮了,這個人根本就不是良人。</p>

是她以前想的太多,自怨自艾,竟然覺得人生就這樣碌碌無為的過下去,並沒有什麼。</p>

怎麼會沒有什麼?她還有大好時光可以度過,怎能浪費時光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和事上。</p>

“丁公子,我並非不講理之人,今日一事,是我對不住你。日後若丁公子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我欠你一份人情。”</p>

元清影自始至終說的都是我,可見這份人情是要她來償還的,這也是丁原一直不肯鬆口的原因之一。</p>

一個女子的人情,他要來何用?</p>

若是那位太女的人情,他一定會直接答應,可元清影就是個普通的小官之女,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她有個好哥哥。</p>

丁原的目光不住的飄向元石陸,顯然他是想要元石陸的承諾。</p>

元石陸見此,知道丁原也想明白了,他站起身,向丁原抱拳道:“今日確實是我元家對不住你,丁大人,你我共同在朝為官,為陛下與太女效忠,日後共處的日子還長,這樣吧,若是日後丁大人有什麼需要,隻要不違背君主之意,元某必定做到。”</p>

“哥!”</p>

元清影皺眉,這是她的事情,為什麼要讓元石陸來承擔後果?</p>

元石陸對她搖搖頭,隻有這樣,這件事才能完滿解決。</p>

丁原滿意了,最後帶著家丁將聘禮抬走,還留下了庚帖,拿走了自己那一份,這份親,算是白議了。</p>

好在最後沒有結成仇。</p>

等丁家的人都走了,元父才瞪了元清影一眼,甩袖離去,繼夫人埋怨的看了兄妹倆兩眼,最後問道:“清影日後難道不成親了嗎?”</p>

“她若為女官,就不能成親了。母親日後還是管住自己的嘴,當今聖上定下太女繼承大統,像什麼拋頭露麵乃是賤籍所為的冒犯之語,還是莫要說了,小心禍連九族。”</p>

繼夫人原本隻是個妾室,沒讀過書,多年來還被其他出身高的貴夫人們排擠,更是說話不知深淺。</p>

但是她骨子裡還是有對皇權的懼怕,想到自己那句話被太女聽見,妥妥就是在謾罵太女,她立刻閉了嘴。</p>

“你知道的,我沒彆的意思,就是清影的婚事不成,她底下的弟弟妹妹們……”</p>

“其他人嫁娶隨意,若清影能入東宮為女官,那是我元家之幸,豈是區區一個丁原能比的了的。”</p>

“是是是,你說的是。”</p>

繼夫人嘴上應和,臉上的表情還是一副不屑的樣子,顯然根本就不覺得他說的話是對的。</p>

等她離開,元清影低下頭,小聲同元石陸說:“抱歉,我讓兄長失望了,還讓兄長白白背上人情。”</p>

元石陸搖搖頭,“你我兄妹,本為一體,不過是個人情罷了,若是能讓你從此天高海闊,十個都值得。”</p>

生母留下的妹妹,元石陸自小疼愛她,妹妹身體不好,元石陸更是成日裡擔驚受怕。</p>

其實元清影不嫁,反倒是元石陸希望看見的,丁原確實不是個好人,他也希望妹妹能在清楚自己未來要走什麼路的時候,再做出嫁人的選擇。</p>

“我希望,以後你能遇見一個人,是你真心想要嫁給他的那種,你想清楚了一切,確定自己想與那人長相廝守。”</p>

若是找不到那個人,那便繼續尋找下去,直到找到的那一天。</p>

元清影眼底漫上一層水霧,她重重點頭,“好!”</p>

“乖,去讀書吧,多讀一些聖賢書,多多了解官場裡的事情,你一定能入東宮,到時候,兄長每日接你出入宮闈。”</p>

元清影連連點頭,開心的不行,她像是掙脫了一直壓在肩膀上的大山,人就像是翱翔在天際的鳥兒一般,自由極了。</p>

也開心極了。</p>

有人得家人相助,得償所願,興高采烈的奔向未來。</p>

有人卻被家人指責,被傷的遍體鱗傷,努力逃離,又心懷不舍。</p>

楊可卿回府,她帶了一身的疲憊,今天她跟著那個販賣棉花的商人去合川,去看了塞外種植棉花之地。</p>

那是一片沃土,在大莊境內,若不是最近她得知了棉花的存在,甚至都不知道,在大莊內竟然有一戶人家,世世代代培育棉花。</p>

哦不對,太女稱作棉花,實際上當地人稱作雲花,隻是用來做觀賞之用,那一戶人家研究雲花,也不過是為了讓雲花的花朵開的更大,更加美麗。</p>

結果倒是正中楊可卿下懷,雲朵越大,裡麵的棉越多,太女說過,棉花就和木棉一樣,是可以保暖的。</p>

木棉輕薄小巧,棉花厚實一些更好。</p>

推開門,裡麵等待她的是她最熟悉的人。</p>

“小姐,您回來了。”</p>

素雪喜出望外,盼了兩三天,可算是將楊可卿盼回來了。</p>

“恩,家中如何了?”</p>

對楊可卿來說,這句話就是隨口的問話,更像是在詢問她離開的時候,有沒有發生什麼大事。</p>

並沒有其他意義,至少沒有大部分人對家人的擔憂。</p>

如果那些人也能被稱作家人的話,那楊可卿心裡,隻有對那些人的怨懟。</p>

“還是老樣子,隻是夫人她一直在說,想要見見您。”</p>

老樣子,就是指被斷了柳暗花的楊成業和楊棟,成日裡撒潑打滾謾罵,各種手段都用上,想要得到柳暗花。</p>

而劉夫人,則一直不原諒楊可卿,成天成日的罵楊可卿是養不熟的小畜生。</p>

楊可卿已經習慣了,她嗯了一聲,準備洗漱一番就去看看劉夫人。</p>

她對父兄已經沒有什麼希望了,在柳暗花的折磨下,他們已經喪失了人性,沒有辦法溝通。</p>

隻有母親,她一直想要說服母親,讓母親能夠體諒她的痛苦,明白她的為難。</p>

可是沒有用。</p>

楊可卿簡單洗漱過後,往劉夫人在的院落走,還沒到門口,就聽到了劉夫人謾罵的聲音。</p>

細數過往的事情,然後罵一句楊可卿就是個沒有心的孽障,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有在楊可卿剛出生的時候,掐死這個小畜生。</p>

素雪聽著那些惡毒的話語,都覺得難受,她頻頻皺眉,看向楊可卿,希望楊可卿能趕緊離開。</p>

但是楊可卿就像往常一樣,靜靜地站在門外,聽著裡頭那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叫罵。</p>

為什麼劉夫人要那麼恨她?</p>

她明明從小就很聽劉夫人的話,從來沒有像舅舅一樣,趴在劉夫人的身上吸血,也沒有像父親一樣,對劉夫人冷漠至極,更沒有像兄長一樣,對親生母親態度冷淡,猶如陌路人。</p>

父親總說劉夫人眼中隻有那個弟弟,若不是看在劉夫人為他誕下一雙兒女的份上,他肯定要休了她,讓她滾回她心心念念的弟弟身邊,看看劉家人願不願意贍養她。</p>

而兄長則認為在母親心中,那些表兄表弟更為重要,因此對母親心灰意冷。</p>

她則覺得,母親的愛雖然不明顯,但一直都有,母親是愛她的。</p>

可是現在她突然明白,母親對她的好,究竟是因為她是母親的女兒,還是因為她是楊家的女兒?</p>

恐怕是後者吧。</p>

因為知道以後她嫁人,能嫁到一戶高門,所以才會願意對她笑,教導她如何做一個合格的高門貴女。</p>

那些幾乎苛刻的要求,原本楊可卿覺得是母親對她寄予厚望,才會對她比對彆人更加嚴厲。</p>

但是現在看來,那些嚴厲分明全是私心。</p>

被他人嘲笑出身小門小戶,所以想要教出一個真正的高門貴女,知道尋常女子不可能入皇家的眼,所以為她造勢,替她揚名。</p>

楊可卿覺得可笑,虧她自詡將世事看的清楚明白,卻不知她從來都隻是俗世一庸人。</p>

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個女兒。</p>

她同樣會被情感左右,同樣會自欺欺人。</p>

“小姐,天冷,小心著涼。”</p>

倒春寒還沒過去,合川夜裡的風比京城還要涼些。</p>

“素雪,你說女兒又該如何回報父母的生育之恩,難道,要剝皮削骨,方能償還?”</p>

“小姐!您可千萬彆想傻事啊,您為太女殿下辦事,隻要熬過這段日子,日後風光無限!”</p>

素雪聽出楊可卿那些灰心喪氣的想法,趕忙勸說。</p>

楊可卿愣了一下,隨後點點頭,“你說的對,我還有更多事情要做,但這份生育之恩,我不得不報。”</p>

隨後她掏出一把匕首。</p>

那是太女賜給她護身用的匕首,鋒利的很,碰一下刀刃,就會被劃傷。</p>

素雪被嚇得一身汗,瞪大眼睛看著楊可卿。</p>

楊可卿拔下頭上發釵,黑發披散,隨後一道寒光閃過,縷縷青絲落下。</p>

斷發如斷頭,以此還父母。</p>

楊可卿低頭看著地麵,寒涼如水的地麵上鋪了深深淺淺的一層,風吹過,有發絲飛起,落入一旁,混入草泥之中。</p>

“命人打掃起來,送給夫人,讓她從今日起,便當她的女兒,已經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