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王族珍珠不見了。</p>
營帳頂上空了一個洞，哈薩伊沉著臉看著那個洞，半天都不動一下。</p>
跟在他身邊，在外麵喂蚊子的哈撒西有些承受不住，他身上已經有了好幾個鼓包了。</p>
“大哥，咱們入帳內吧。”</p>
再呆下去，他身上全都是蚊子包了！</p>
草原上的蚊子很毒，一口一個大包，又疼又癢，就算是皮糙肉厚的勇士都有些扛不住，更不要說哈撒西一個養尊處優的親王。</p>
他也打過仗，但大多時間都是看著哈薩伊在前衝鋒，他就是跟在後麵撿撿功勞。</p>
因為他年紀小，也因為哈薩伊實在是不世出的勇士，有他在戰場上，戰場並不需要第二個拚命的將領。</p>
他可以輕易帶給所有人勝利。</p>
但是此刻，草原的勇士身上裹了一層厚厚的布，黃紅兩色浸透了白布。</p>
那是藥粉的顏色，以及血的顏色。</p>
之前與曲川一戰，真正受了重傷，連床都下不來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哈薩伊。</p>
他不願意讓曲川奪走王族珍珠，拚死守護，要不是最後西西怒赤將王族□□動給了曲川，哈薩伊的命就沒了。</p>
但是哈薩伊並不覺得此刻的他還活著。</p>
他萬念俱滅，恨不得與王族珍珠一起死在那天晚上，這樣他不用麵對自己犯下的大罪，成為草原的罪人。</p>
“哈撒西，你想過以後的草原會怎麼樣嗎？”</p>
“以後的草原？大哥，大莊的女帝要求我們，為她種植最好的草，養出最肥的牛羊，和最好的戰馬。”</p>
哈撒西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但是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p>
那是他逃回草原的代價。</p>
“你難道，真的要去做那個女人手底下的牧民，任由她驅使嗎！你可是草原上的王族！”</p>
哈薩伊氣憤不已，他沒想到自己的弟弟竟然會如此沒有誌向。</p>
“可是大哥，我答應了大莊的女帝，就不能食言，這是一個勇士應該遵守的諾言。”</p>
哈撒西不懂大哥為什麼會暴怒，在他看來，他隻是做了一個勇士應該做的事情。</p>
至於什麼光複草原，恢複王族榮耀，這種想法他怎麼可能會有？</p>
忠君愛國的思想，獨屬於中原，隻有那片大地才會要求人們擁立正統。</p>
草原是一個養蠱之地，信奉的從來隻有一條準則，那就是勝者為王。</p>
就好像他兄長可以從前一個王之部族手中搶來王族珍珠，自立為草原之王，現在王族珍珠被中原的女帝搶走，那新的草原之王，就是大莊的女帝。</p>
“大哥，按照咱們草原的規矩，弱者，是要被全數殺死，或者充作奴隸。現在你我還有大莊平民的身份，隻是做回我們原本做的事情，有什麼難的？”</p>
哈撒西問了哈薩伊一個，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問題。</p>
因為哈薩伊沒辦法跟他愚蠢的弟弟，去解釋什麼叫野心，什麼叫他為王的願望。</p>
他原本可是王啊！他已經是王了！</p>
為什麼他要重新變成一個普通的平民，這讓他如何能夠忍受，落差實在是太大了！</p>
哈撒西看著哈薩伊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最後歸為沉默，他心中總有種不好的預感，但是哈薩伊明顯不想再跟他說話了。</p>
很快就叫來侍從，半強迫的將他趕回了自己的營帳。</p>
回去後，哈撒西是越想越不對勁，他或許不夠有野心，不夠聰明，但是他足夠了解哈薩伊。</p>
這樣的沉默，曾經屬於前一個王之部族。</p>
哈薩伊的沉默過後，就是王之部族的覆滅，他現在的沉默，是針對大莊的嗎？</p>
可這就是以卵擊石！</p>
哈撒西在中原的這些天，學會了很多有趣的成語，其中一個就是以卵擊石，他覺得可以用在哈薩伊想要反抗大莊這件事上。</p>
大莊如果沒有打出周塞關，沒有找到王庭的位置，沒有拿到王庭的珍珠，沒有將哈薩伊重傷的話，哈撒西覺得他們還有反抗的餘地。</p>
以上四點，隻要有一點大莊沒有做到，一切就有改變的可能。</p>
但是現在大莊每一點都做到了！</p>
他們已經沒有翻身的可能了！</p>
哈薩伊比哈撒西聰明百倍，他豈會不知道這些道理，但還是那句話，欲望會讓一個人做出不明智的選擇。</p>
人本身是被情緒驅動改變的生物，一個人很難做到將所有情緒置之度外，做出最理智，最優解的選擇。</p>
於是很快，草原上的異動就隨著商人的移動，傳到了曲川的耳朵裡。</p>
正好那幾天是曲川要護送一些學子入草原的日子。</p>
那些學子，有的是被迫來到這個地方，有的則是懷揣著一顆忠君報國之心而來。</p>
不管他們是出於什麼目的，對於現在的朝廷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人才。</p>
曲川沒有任何遲疑，就下令讓所有人在周塞關休息幾日再出發入草原。</p>
那些學子也並沒有多想，甚至還覺得曲川很是通情達理，他們中有不少人是第一次出遠門，內心已經非常掙紮。</p>
周塞關雖然是大莊的邊關，裡麵很多外國人，但是這裡還是大莊的領土，他們休息幾日，在熟悉的環境裡，他們能更快的調整好心情。</p>
不對，現在草原也是大莊的領土了，而他們過去，就是為了讓草原徹底融入大莊。</p>
在周塞關停留的這幾日，學子們每日都會湊在一起聊聊各種政策，討論到了地方後，要做出什麼樣的改變，才算是完成了讓草原蠻族歸化的終極目標。</p>
理越辯越清，在各種討論中，每個人心裡都有了一個想法。</p>
第五日，他們終於再次出發，這次出發，他們的精神麵貌有了很大改善，眼神堅定了很多，甚至在正式離開邊關前，還衝曲川拱手言謝。</p>
謝謝他願意讓他們停留幾日，理清思緒。</p>
隻是不想讓這群人白白送死，導致女帝大怒的曲川，受禮時非常理直氣壯。</p>
沒錯，他本來就是救了這些人一命啊！難道連一聲謝都受不得嗎？</p>
如果不是他攔住這些人，大抵他們已經變成屍體了。</p>
因為這五日中，哈薩伊勾結了不少草原舊部，意圖給這些年輕的學子一個“驚喜”，送他們直接上西天。</p>
這屬於釜底抽薪之計，知道大莊十分缺少人才，與其大張旗鼓的反抗，不如暗戳戳的對大莊逆鱗下手。</p>
不過被曲川先一步洞察，然後曲川命部下各個擊破，在哈薩伊等待人到的時候，他的盟友們死的死降的降。</p>
最後剩下的三瓜兩棗根本無法成事，所以當被分配到去治理草原王庭的幾個學子到的時候，他們看見的就是一個頹廢無望的哈薩伊。</p>
和傳說中那個有勇有謀，非常難以對付的哈薩伊，完全就不是一個人啊！</p>
傳說果然都是騙人的，這明明就是個喪家之犬，有什麼好警惕的。</p>
元清影與同窗對視一眼，主動上前行禮，“在下姓元，名清影，乃是女子學堂的學生，此番前來是奉陛下之命，建設名為‘王庭’的城鎮。”</p>
一個鎮子叫王庭，聽起來非常的不靠譜，嘲諷值拉滿。</p>
但是沒辦法，王庭部族經過曲川的幾番打擊後，人口已經削減了不少，隻能勉強組成一個大鎮子。</p>
人口少，但是可上戰場的人口多，草原上本來就是如此，一家裡四五口人都能提刀上馬做騎兵，真正的普通人太少了。</p>
而大莊則恰恰相反，大莊的普通人更多。</p>
所以強大的草原部族，人口滿打滿算就是一個大鎮子。</p>
這是因為天賦點不一樣，遊牧民族善於騎射，身強體健，他們的天賦點在養牛馬羊以及騎射上了。</p>
後期可能還會點亮能歌善舞這個技能。</p>
而大莊的天賦，則大多落在種田上。</p>
沒錯，大莊就是一個如此熱愛和平，隻想種田的國家，沈玉耀發誓，他們的天賦全點在種田上。</p>
什麼武德充沛，什麼渾身心眼，那都是汙蔑！</p>
一同前來的四人紛紛做了自我介紹後，哈薩伊強打精神將這些年輕的大莊中原人安排進了營帳，隨後就去休息了。</p>
而五個年輕人根本就坐不下來，年輕人身上都是用不完的拚勁，他們一同出來到處走走，看著水草肥美的地方就是一陣爭辯。</p>
主要是規劃這一片之後要做什麼用。</p>
他們才來王庭一天，就已經開始將這個地方視作新的試驗場，讓他們能一展拳腳的地方。</p>
每個部族分到的大莊官員，基本是兩女三男的配置，女子全都出身女子學堂，而男子裡，一個是邊關軍出身，另外兩個則是大莊內部學院的年輕學子。</p>
都是學問極佳，如果開始科舉，在水平線以上的優秀人才。</p>
可惜女子學堂的女學生太少了，沈玉耀將人幾乎都扔出去，也有幾個地方隻能分一個女官。</p>
吏部尚書之前提交的名單裡，沈玉耀刪刪減減，也挑了一批人去草原，這些人主要是去坐鎮的，穩定大局。</p>
畢竟一群小年輕自己搞，也沒個經驗豐富的人看著，確實不太靠譜。</p>
沈玉耀是希望培養出一批能用得上的人才，而不是培養一批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p>
草原上的風波漸漸平息，很快，秋日到來。</p>
一車車錢糧布匹從地方運往京城，其中最讓人驚訝的，就是冬州的運糧船。</p>